湫渊以朝那命名为“朝那湫”,按理说只要朝那的位置确定了,朝那湫的处所便可迎刃而解。其实不然,古代朝那在地理上是个大概念,它的发展趋势是由大到小,即“春秋朝那地,秦北地郡,汉安定郡”。在后来的安定郡这个范围内,赵时春认为:“唯华亭县西北五十里湫头山,山最高,池泓莫测,旱涝无所增损”,湫头山下即为朝那湫。《民国固原县志》记东海:“碱河子梁东南有地周约20顷,亦称干海。又曰老龙王庙窝,传于清初干涸。又颜柳沟南有地约数十亩,亦称干海,旧系老龙王庙窝之下渗处也。”旧志的编者对其处所疏于考察,指代含混,悬而未解。今人的著作与古人犯有同样的毛病,对朝那湫的记述是草率的。新编《镇原县志》仍坚持太阳池为朝那湫的观点,受到史学界的指正。《西海固史》虽指为“湫渊即今西海子或今彭阳县的东海子”,但明显倾向固原清末被列为八景之一的“西海春波”。祝世林先生认为“东海已干涸,昔日湫渊已成为平整的土地。”《固原揽胜》却说:“东海子在彭阳县城西北部川口乡干海村,今湖水走漏,当地人称之为‘干海子’……昔日的东海湫渊已不复存在。”新校勘出版的《明清固原州志》摘录的清宣统《甘肃全省新通志·固原资料辑录》中对“朝那水”的诠释是:“清末,朝那水在固原州。‘州东’之东海,即今彭阳县川口乡干海子;‘州西’之西海,即今固原市原州区红庄乡境内西海子。”《新编元开城志稿》亦附其说:“朝那水后人称为‘东海’,以后逐渐干涸,又称为‘干海子’,即今彭阳县川口乡干海村。”
综上所述,对朝那湫的处所或认为是干海子,或认为他处,或认为干涸,这些都与史实相悖。干海子虽在“固原东南”,但却在古城正北,方位和里程都有较大的偏差,况且早已干涸,它不是典籍中记载的湫渊。
我们不能以“海”或“湫”来定城,在朝那县城故址被确定为今彭阳县古城镇治地后,朝那湫在朝那地这是肯定无疑的。那么,朝那湫究竟又在何处呢?首先看典籍对朝那湫的记述。《水经注》高平(今固原)川水条记:“东水发源县东南二十六里湫渊,渊在四山中。”《括地志》云:“朝那湫祠在原州平高县(今固原)东南二十里。”《平凉府志》“山川”条记固原“东南四十里曰东海子,流入清水河”。明《州志》录碑记:“开城东北距三十五里,有湫曰朝那,有山环焉。”清《州志》记载朝那湫或东海子“在州(指固原)东南四十里”。《宁夏百科全书》说:“湫渊,秦汉湖名,即今固原县东海子。”《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1931版)载:“湫渊在甘肃固原县东南。”这些记载虽然不一,但都以固原为基点,将湫渊定位在彭阳县以西30多余里和固原“东南四十里”(直测距离16公里)的范围内,普遍得到了史学界的认可。王恽考察认为:“彭阳县古城乡西,应是固原县属时称东海子的景观……解放后建为海子水库,湫泉已为泥沙澄淤。其实周围面积还似明《万历固原州志》所记东海‘广五里、阔一里’之数。笔者于1983年实地在飞机上观察过此域。此当是朝那湫祠故址所在。”这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也是被现代学者首次发现所持有的正确观点。然而,未引起史志界的重视或认可。
1997年初秋,笔者与同仁寻迹前往,从古城镇西5公里的海口村(即东海子出水口的遗留名)转向西北进入马场沟,沿崎岖的沟道穿行6公里,即到今东海子水库,发现这处“渊在四山中”、不易被人发觉的古朝那湫并未干涸,也没有被夷为平地,原来就是1969年由固原县水电局勘测修建的东海子水库。如今还湫波涟漪,犹然生色,风景独特,大有“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秀美,引起笔者极大兴趣,此后又与文物工作者等三次前往作进一步的实地考察。就在我们第二次前往途中,距湫渊2公里的沟渠处,偶然发现一棵出土的松科古木。从坍塌的地貌和古木残存的状况初步判断,古木在若干年前可能因地壳运动或山体滑坡倾压土石中。据《彭阳县志》记载:1974年在与古木发现地一山之隔的乃河修水库清基时亦有古木出土。根据中国科学院地质研究所等单位对六盘山区广泛出土的古木进行碳十四断代测定,距今数千年前,与六盘山相邻的彭阳县境西部土石质山区为以寒温性针叶林为主的森林草原所覆盖。古木的发现,是个意外的收获,说明湫渊周围古代曾有整片或零星的森林存在。史籍中记载的“不生草木”,可能是对湫畔或后世而言。现今,湫渊四周的山峰是具有北方丘陵特点的草原型植被,北山脚临水处部分砂岩裸露,库水中生长少许水草,周边植有零星小树,不时有人垂钓湫旁。这处藏在群山峻岭中的湫水与江南山青水碧的景观形成鲜明对照,所以古人才有“不生草木”的感觉。现库区南北宽约0.75公里,其中东部冲豁处坝筑0.125公里,东西长约1.5公里,积水面积1600余亩,遇丰水年地表水和泉水汇集使库水增多,旱年减少,多年平均径流量96.4万立方米,总库容373万立方米。群众口碑,建库前坝中有大股的泉水泛水,即史籍中的“泉流有声”。经多年淤积,泉水被填湮,今从坝前2公里处的沟渠中泛出,煞是清澈甘淳。如今的库水由坝中上游南北各有一眼小的泉水和地表水形成并且“流不停”。前坝东有土丘,高约50米,即“湫东冈阜上置祠设像”的地方,今已辟为耕地,面积约10亩大小。埂沿处遍遗瓦砾,文化堆积层1米不等。据文物工作者初步鉴定,有汉代大板瓦,也有明代的小筒瓦和蓝色琉璃瓦等。这些文化遗存,为此处曾建庙立祠祭祀湫神,提供了实物佐证。
四、关于东、西朝那湫
东、西朝那湫之说,始见于明代的地方志书。《平凉府志》和《通志》同记为:“朝那水,一在城东十五里,土人谓之东海;一在城西三十里,谓之北海。二水合流。”抑或是《通志》受到了府志的影响才有如此的记载。明《州志》中朝那湫仍有东、西之分,但与前者相比里程却有较大出入:“东海在州东南四十里……即古朝那湫。西海在州西南四十里。山腰有泉眼,东西阔一里,南北长三里。北岸有庙,旧传祭龙神润泽侯处……即古朝那湫。”清《州志》亦附其说。《民国固原县志》虽有东、西海的记载,但明显倾向西海为古朝那湫。《西海固史》如是说。明代以前的典籍记载只有固原境内东南的朝那湫,为什么此后又有东、西之分呢?佘贵孝先生研究认为:“元大德十年(1306年)地震后,朝那湫(东海)水库断层错位渐趋干涸时,为了祭祀的需要,又改在西海子祭祀。故而,朝那湫有东、西之分。将东海称东朝那湫,西海称西朝那湫。”此说虽有一定的道理,但明《州志》中“泉流有声,广五里,阔一里”的记载又作何解释?该志“行水记”中又有“朝那湫双出于都卢山(六盘山):左流州曰东海,右流州曰西海。西海大于东海,湛澄且甘”的记载,是否因湫水规模逐渐缩小和庙宇倾圮,一度曾改建在“大于东海”的西海祭祀,后人复在东海建庙,故而形成东、西朝那湫,亦未可知,看来需要作进一步的探讨。
再者,朝那即为今彭阳县古城镇治地,以朝那命名的朝那湫显然是指东朝那湫。秦汉以前,朝那地域虽含今固原,但到了明代,固原是州治所在地,而古城已降为东昌里。对于“朝那”来说已成历史遗名,不可能再用“朝那”去命名固原的西海为西朝那湫了。
五、对朝那湫水北流的质疑
由于历史的遥远和史料的缺陷,对朝那湫的考证确实是一件不易的事情。赵时春有“生于朝那数千载之后……而文献莫征,于修郡志,盖喟然之叹焉”的感慨,后人亦有“其谓是欤”的疑问。目睹湫渊遗存,确实很难与“方四十里”联系起来。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朝那湫之所以能与其他三大名川并列祭祀,不在湫域浩渺与否,而主要是它的“灵”气,传为大地的肚脐眼。今从坝前沿湫水西北行5公里,即到原州区开城镇马场一队二壕梁,此域沟岔曲绕,周长似有“方四十里”之数,或为“陵谷变迁”?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就是唐代以后的文献和地方志所记载此处为朝那湫是准确的。
在实地考察中,笔者有新的发现,就是古人惰于实地考察,对湫水北流的记述是失误的。上述明、清时地方府、州、县志中,均有固原“东南四十里曰东海子,流入清水河”或“东海在州东四十里……即古朝那湫,余波入清水河”的记载。《通志》还将东、西海子记为“二水合流”,明《州志》中附《固原疆域图》亦错误地将“东海子”水向标为北流等,这些都于历史事实不符。清水河发源于六盘山麓开城梁黑刺沟,流向由南到北,经固原、头营、三营、七营到海原县高崖乡,是黄河的一级支流;同与清水河发源于开城梁黑鹰峁南麓水沟壕的茹河,流向由西向东,经古城、彭阳、城阳到镇原与蒲河相汇,是泾河的支流。两水虽都发源于开城梁,但流向一北一南,迥然不同。开城梁北连黄峁山,南依六盘山,平均海拔在2100米以上,是清水河与茹河的分水岭。朝那湫水南、西、北三面环山,西北二壕梁海拔2167米,绵延封堵,更没有壕沟与清水河相通,二壕梁与湫水位差数百米,无论怎样湫水也不会北流清水河的。其实,《万历固原州志》河条中记“古城川”水时就有“水源出州南关山(开城梁)下……与打火店山水、东海子水合,东流至白杨城”的正确记载。可在池泉条下却袭用前人的观点,记为“东海子在州东南四十里,余波入清水河”,二者同出一志,却自相矛盾。《民国固原县志》中的记载是“流波入乃家河”。乃家河是茹河流经乃河地时的其中一段,对湫水流入乃河或茹河的记载都是正确的。
(原文载《宁夏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