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朗特堡坐落在皇城的中央位置,离皇宫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这里是很多大人物的住宅区,但彼此之间距离很远,像是刻意的互相提防。
卡洛斯站在洛斯朗特堡的黑铁大门的旁边,看着这栋偌大的住所。与通常的住房的白色色调不同,洛斯朗特堡是棕色的外墙和红色的瓦顶的,有些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看起来清净又舒适,像是什么郊外的庄园。里面的绿化很好,空气清新,蛛网般的道路仿佛迷宫。
他其实没什么私人物品,只有比较多的书。卡洛斯这三年来所得的工资全部都买了书。他对生活的要求很低,但精神食粮是必须的。
侍从们都小跑着工作,生怕怠慢了这位新主人。洛斯朗特堡的前主人是皇帝的心腹曼鲁欧迪,在一年前去世,从此洛斯朗特堡便闲置了下来,直到今天又被重新打扫,迎接它的下一位主人。
其实这些奴仆都在私下里议论卡洛斯,因为他们从未服侍过这么小的主人。一般像他这么大的贵族子弟,不是还在上学就是在政府机关先历练着,可这位主人却已经是家主,还是军部长。
洛基布尔家是有官邸的,但考虑到卡洛斯职务的保密性,因此皇帝把他单独安排到了这里。卡洛斯心里很清楚,皇帝这么做,只是为了监视的方便,毕竟不好干涉洛基布尔家的家事。
他沿着鹅卵石铺的小路漫步,熟悉自己的新家。这一大片区域包括了一栋主楼、一栋三层的副楼、一座教堂、一栋钟楼和一座后花园。三层的副楼很小,听管家说,这是就寝的地方。这里居然单独修建一栋楼来给主人休息,真是太奇怪了。卡洛斯走进小楼,它的一楼是办公室,有着沉重的黄花梨办公桌和书柜;沿着木质的楼梯上楼,二楼是会客厅,采光很好,布置也很舒适;三楼就是寝室了,令人惊讶的是楼顶居然有一扇天窗,顺着铁梯上去,楼顶是个很棒的空中花园。这栋小楼修建在主楼的右后侧,为了保证主人的安全,小楼的门口会有装配火铳的士兵负责保护卡洛斯。其实整个洛斯朗特堡的警卫都是军人,而这里的管家,那个叫黑米契的年轻人,是一位中校,同时也是卡洛斯的秘书。
沿着小路继续走,卡洛斯来到了教堂。这座教堂相当恢弘,看起来修建它的人一定是一位忠诚的信徒。卡洛斯对于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没有任何宗教信仰。
后花园被打理的很好,卡洛斯游走在各种植物之间,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因为皇城不太冷,所以很多植物都还是绿色的。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正在修剪枝叶的女孩。
她剪得很精心也很利落,经她修建过的植物都漂亮整齐极了,看起来她真的有一双灵巧的手。卡洛斯走近她,女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依然在专心修剪,嘴里还哼着欢快的歌。
“你是怎么知道哪些是需要剪掉的呢?”卡洛斯轻声问道,收起了自己那足够割伤人的冷厉,此刻他就像问老师问题的学生一样,语气中带着恳求和认真。
“多余的就要剪掉喽,不然这些杂枝会争抢养分,植物就长得不好了。”女孩回答道,没有看卡洛斯,“至于怎么看是不是多余,那就需要天分了。有人天生就知道,有人怎么看都看不出,又时甚至会剪掉主干,白白毁掉一棵植物。”
“你正在修剪的植物叫什么名字?”卡洛斯又问。
“哦,这个啊,它叫石榴。”女孩抬头看了卡洛斯一眼,冲他笑了笑,“它在秋天开花,花的颜色是火红的,从远处看像是着火了一样。”
“但现在是冬天。”卡洛斯不解的说道,“为什么要这么早就修剪呢?”
女孩吐了吐舌头,似乎是在对卡洛斯的愚钝感到无奈:“植物就像人一样,要从小就教育啊,等到它长大了都已经积习成性了,你想再修剪就晚啦。”
“原来是这样。”卡洛斯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对了,你是谁啊?”女孩疑惑的打量着卡洛斯,卡洛斯穿了一身黑色的军便服,没有佩戴肩章,“我怎么在警卫中没见过你?”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卡洛斯神秘的笑笑,“你在这里干了多长时间?”
“大概四五年了吧。”女孩回忆道,“我从十六岁就来这里了,那个时候这里的主人还是曼鲁欧迪。他很喜欢花草,那个时候我的工作可忙了。他一年前死了,我们都被解散了,今天我又重新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没太变,以前的那些侍从也大都没变,就是多了一些人,还换了一些。你就是被新招来的警卫吧?这个新主人真是很神奇,光警卫就比曼鲁欧迪在的时候多了一半。”
卡洛斯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听说新主人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满脸期待,“莎莎跟我说,新主人是个大帅哥呢。可我没见过。哎,像我这种小园艺师,也见不了主人几次。”
“莎莎是谁?”卡洛斯问道。
“她是我的好姐妹啊。”女孩笑道,“哦,对了,我叫露西。莎莎是女侍长,这会儿应该忙着伺候主人吧?告诉你哦,莎莎可是个美女,在学校的时候就有超级多的男生追求,可莎莎理都不理。”
“露西,露西!”远处传来好听的女声,“你在么?”
“嘿,莎莎来啦!”露西朝卡洛斯狡黠的笑了笑,“不要流口水哦。”
卡洛斯含笑的点点头,这个女孩让人莫名其妙的喜欢,因为看到她听她说话你就会很轻松。
“露西!”穿着女侍长制服的高挑女孩走到了露西面前,却在看到卡洛斯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找我有事么?”露西显然没注意到莎莎的神色,“看我新认识的朋友!”
“卡洛斯殿下。”莎莎即刻跪下行礼。
“什么?你是卡洛斯?”露西愣愣的看着卡洛斯,嘴巴张成一个“o”型,莎莎急忙拉了拉她的裙角,她才反应过来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起来吧。”卡洛斯说道,“你们可以继续,不必在意我。”
莎莎和露西起身,露西还是不相信,用疑惑和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卡洛斯好几眼。
“等到晚上的时候来我房间。”莎莎在露西的耳边轻声耳语,说罢她向卡洛斯行礼,说道,“那边已经布置好了,您要去休息么?”
“不必了,我想和露西姑娘聊一会儿。”卡洛斯说道,“你先去忙吧。”
“是。”莎莎心里惊讶,可又不好询问,只好先走了。
看着莎莎离去的背影,露西在原地跳起来。
“天哪!”露西目瞪口呆的看着卡洛斯,丝毫都没有礼数的概念,“你就是卡洛斯!”
“那么在你心目中,我是什么样的?”卡洛斯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还以为你是哪种高傲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呢!”露西心直口快,也不顾着冒犯,“就像那些贵公子一样。可你干嘛穿警卫的衣服?曼鲁欧迪和你可完全不一样,他随时随地都穿着贵得吓人的礼服,恨不得趴在黄金上睡觉!可你就像我们一样,不夸张也不做作。”
“我是一名骑士,我是为你们所有人服务的。”卡洛斯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都一样。”
露西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只是傻傻的点头。
“愿意和我共进晚餐么?”卡洛斯突然说道,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邀请也太唐突了,而且还会落人口舌。
“不了。”露西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我的男朋友还要等我呢。他也是个军人呢,不过没有你厉害,他只是个普通骑士。”
“嗯,我明白了。”卡洛斯点点头,“再见。”
“再见。”露西笑着跟他再见。
卡洛斯沿着小路绕回了主楼。其实他邀请露西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可既然她已经有了男友,那他就不好去打扰了。
黑米契看见卡洛斯,急忙迎了过来。
“卡洛斯殿下。”黑米契向他行礼,“已经安排妥当了,您需要吩咐些什么么?”
“你安排日常就好。”卡洛斯说道,“我还有公务,先到副楼了。”
他没有等黑米契说话,径直走了。卡洛斯总是下意识的避开这个管家,因为他知道这个看起来干练老成的管家其实是个资深的杀手,一旦卡洛斯有什么背叛的动机,黑米契就会立刻用手枪打碎他的心脏。
皇帝的心思他怎么会猜不透呢?他们两个那么熟悉了。
卡洛斯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翻阅着法拉第送来的文件。这是必须要做的工作,他现在是国家这部大机器里的一个零件,必须要转动起来才能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转。
大概工作了一个多小时,卡洛斯站起来,走到窗前眺望着远处。他真有些不习惯,曾经他都是像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如今他却几乎成了神的代言人。只是这前后,浸着无数的血与泪。
敲门声突然响起,卡洛斯喊了声进来。进门的是黑米契,他的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摞文件。
“卡洛斯殿下,这是法拉第先生交给您的。”黑米契把文件交给卡洛斯,“说请您务必即刻查阅。”
“好,我知道了。”卡洛斯说道,黑米契把门关上了。
他把文件袋拆开,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文件袋。外面的那个大文件袋是棕色的,很普通,可里面的这个文件袋是纯黑色,这说明这个文件袋里的内容含有军事机密。
卡洛斯把文件取出来,首先看到了一张政府公文。那上面写的是一份……战书,说因为比利塞纳的拍卖行拍卖了联邦帝国皇族的历史文物,但比利塞纳国的国王拒不承认,因此联邦帝国向比利塞纳发起战争。真是牵强的理由,可又那么像皇帝的风格。
这次的军事行动任命卡洛斯为总指挥官,亲自带领曦铁骑骑士团八个兵团讨伐比利塞纳。明日便到皇宫报到。行动代号“屠城”。这上面说行动目标是杀死比利塞纳国王查理三世。后面的这些文件都是关于比利塞纳的一些东西,比如人文地理位置地形等等,还有对方的武器装配和参战的部队战斗力与指挥官的资料。
卡洛斯看着其中一张已经泛黄的纸,那是对方的指挥官的资料,是一份影印件。照片是黑白的,照片上是个英俊的中年人,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他应该是个混血儿,他的五官有着东方人的温润。资料上显示他叫卢瑟,今年四十岁,是比利塞纳国的国家英雄,功勋骑士,现在是一名元帅。他的履历相当的优秀,上面说他是一个战场天才,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战功累累,成为了比利塞纳最优秀的指挥官之一。
对方的战斗力自然是比联邦帝国要差的,但是介于卢瑟,这场战争的胜率就只能对半开。卡洛斯没法跟卢瑟比经验,所以只能发动出其不意的策略。但即使是这样卢瑟也有极大的可能看穿,毕竟是去征讨别人的国家,人生地不熟,这场战争颇为难打,难怪皇帝要丢给他。
“黑米契。”卡洛斯唤道,他知道黑米契就站在外面。
门开了,黑米契走进来问道:“什么事,殿下?”
“安排一下车辆,五分钟后我要出发去曦铁骑骑士团的训练基地。”卡洛斯说道。
“是,殿下。”
曦铁骑骑士团训练基地,骑士们被叫到了训练场,列队站好。
“快点儿!”红头发的高个子用胳膊肘捅着旁边的那个正在慌张整理军服的小子,那小子笨手笨脚的,脸都涨红了都没把腰带扎好。
“笨啊你弄反了!”红头发的男孩恨铁不成刚的踹了他一脚,“马伦你这个笨蛋!上了战场你肯定先被别人用乱枪打死!”
叫马伦的男孩总算是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即刻站定。他比红头发男孩要矮一点,但肌肉发达身材壮硕,有着一张阔脸,棕色的头发根根树立,像是林立的木桩。
“库索你别老说我,咒人死自己会折寿的。”马伦不满的嘟囔着,“不过咱们三团这次能有什么活?不会又像上次似的傻站在那里看着一团解决完敌人来显摆吧?”
“闭起你的嘴吧!”库索又踢了一脚马伦,“咱们这次可是要去攻占一个国家!八个团都去!我们三团怎么可能没有用武之地!”
“你们两个都闭嘴。”教官严厉的喝道,“解散后罚跑五公里!”
两人都乖乖闭嘴,库索恨恨的看向马伦,马伦一脸的无辜。
他们俩人是一起来到这里的,已经服役三年了,还是大头兵一个。库索很聪明,可总是偷奸耍滑,所以一直没什么升迁的机会;马伦倒是认真老实,身体素质是全团最好的,可就是一根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过这次是一个升官的好机会,他们要跟随着新上任的团长一起去经历一次真正的战争,大家都热血沸腾。听教官们说,这个团长可不简单,才十九岁就已经是军部长了,好像还是个大家族的少爷。不过大家对于这个贵公子的能力还是很怀疑的,一个娇生惯养的男孩,真的能握得住剑柄么?
“嘿嘿嘿,团长来了!”库索碰碰马伦,他的视力相当不错,已经看到了停在远处的黑色装甲礼车,“阵仗应该很大吧!”
车门打开,穿着黑色军装的男孩从车里钻出来,他高挑而消瘦,肩章闪闪发亮,腰间的佩剑也闪闪发亮。这里的每个人都认得那把佩剑,那是前任团长的指挥剑,名曰“王战”。
与库索想象的不同,这位团长驾临得相当低调,他的背后只跟随着一位秘书。他步伐稳定的走到所有骑士的面前,环视了一圈,每个人在触碰到他的目光的时候都下意识的低下头避开那眼神。
那是近似魔鬼的眼神,你只是跟他对视了一下,你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利爪捏住了一般。
可忽略他的眼神的话,他就真的只是个男孩,脸色有点苍白,五官秀气又英俊,一点也不像个军人。但他的威仪是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的,他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却犹如站在世界的巅峰之上俯视众生。
他只有一人,却镇住了曦铁骑八个团的上千名骑士。
“居然是个小白脸。”库索小声的嘟囔,可很快发现周围静得不像话,便即刻住了嘴。
此刻那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团长正在宣读着什么,库索可没认真聆听的心情。真是不公平,他和马伦以及其他的大多数骑士都和这个指挥官差不多年纪,可凭什么他就能站在高位上呢?库索自诩诡计多端且骁勇善战,所以心里骄傲的很。
其实库索的战斗力真的不差,他很擅长近身搏斗,单兵作战能力在三团排第二。至于第一,当然是拥有变态般的体能的马伦。这马熊一样高壮的汉子一拳能把人打飞出去。
“我想很多骑士都在怀疑我的能力。”团长突然说道,“那么为了证明我的实力,我想与诸位切磋一下。”
所有骑士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的确在怀疑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团长的能力,毕竟上战场看的是能力,不是眼神。但的确没人敢出这个头,因为这需要胆量和……没脑子。
一只手高高的举了起来,那是马伦。所有骑士都在庆幸,终于有个没脑子的愿意去了,虽然马伦肯定是打得过这个团长的,可打败了长官,他自己也别想活太长时间了。
“好的。”团长点头致意马伦到前面来,马伦走到团长的面前,上下看了看团长。这是赤裸裸的冒犯,但以这个小子有限的脑容量是想不明白的。
“我是马伦,请多指教。”马伦对着团长说,鞠了一躬。库索在心里默默地想完了完了,这么冒犯团长,只怕马上就要被开除了。而且马伦的实力大家都清楚,文气的团长必败无疑,所以马伦今天只有死路一条。
“卡洛斯。”名叫卡洛斯的团长也微微鞠躬,把腰间的佩剑解下来,接过了一名教官递给他的训练用剑。他穿上轻型护甲,翻身上马。
马伦也已经准备完毕,两人之间拉开了十米的距离。骑士们屏气凝神,想象着这场已经注定结局的战斗。
“三,二,一,开始!”教官大喝,两人驾马冲向对方。马伦挥舞着自己管用的重锤,在阳光下反射着银光。两马交错的瞬间,马伦的重锤砸向卡洛斯,但卡洛斯早已预判了他的动作,完美的避开了他的攻势,同时向下挥剑。马伦身下的马突然痛苦的嘶叫起来,失去了平衡,马伦被摔下去。好在他身体足够结实,很快就站了起来,可还没等握紧武器,一个冰冷锐利的东西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那是卡洛斯的长剑,不知何时,他已经下马,站在了马伦的前面。马伦不敢动了,只要他略略有动作,这柄剑就会切开他的喉咙。
其他的人看清了全过程,卡洛斯那一挥剑就是为了斩断马腿,随后他便在马背上站了起来,踩着急转的马头跳到了空中,稳稳的落在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马伦面前。这需要相当的胆量和技巧,还有精确的计算。如果这是在战场上,只是呼吸之间,他就可以杀了马伦,而马伦是三团的最强战斗力。
马伦露出了纯粹的敬佩表情,他傻傻的笑了,卡洛斯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停!”教官终止了对抗,卡洛斯拿剑的手下垂,把剑收了回去。
骑士们目瞪口呆,他们本以为的结局完全被颠覆,当卡洛斯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卡洛斯的身手完全不逊色于查尔斯,而且他的出手更加凌厉凶狠。
“卡洛斯团长,得罪了。”马伦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想出来这些官方的用词。
“很不错,马伦骑士。”卡洛斯说道,转身回到了他原本的地方,马伦也归队。现在,这个大家本来表示怀疑的贵族少爷已经彻底征服了这群骄傲的骑士,他是配统帅这群人的人。每个人都以受命于卡洛斯为荣。
马伦站回了库索的旁边,还在傻笑着。
“你笑什么!”库索小声呵斥,“严肃!”
“刚刚团长太帅了!”这个壮汉居然露出花痴一样的笑,“这才是真男人啊!”
“……”
深夜,卡洛斯坐在火车的会议舱中,一遍一遍的回顾那些资料。火车将会在第二天的傍晚抵达比利塞纳与联邦帝国的边境,随后他们将展开一场恶战。因为不熟悉地形,所以曦铁骑没办法潜行,更别提偷袭,所以要在大平原进行战争。但让卡洛斯担心的是对方军队的实际战斗力,这种东西资料上写的都很抽象,也不近准确。
这将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没有掩体,没有战术,只是赤裸裸的比拼消耗。卡洛斯作为战场指挥官,自然是需要亲临战场的。他已经太久没有杀人了,做起这种东西来很生疏。
卡洛斯想制定出伤亡最小的方案,可是发现不论是多么精密的方案,伤亡都是惊人的。他双手扶额,大脑里的各种想法在不断地纠缠。
他抬起头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玻璃试管,里面是皇帝给他的,椋的血液。他只要注射进去,潜能就会再次被完全开发。卡洛斯对这种东西怀有莫名的恐惧,觉得这好似是魔鬼的契约,签了它,他就会坠入地狱。
“真的要这样么?”卡洛斯看着那鲜红的液体,“这么下去,是真的要把自己的命玩进去吧?”
他拿起早已经放在手边的注射器,从试管中吸取了那些液体,注射到了自己的上肢静脉之中。
卡洛斯双脚踏在国界线上,与对面的比利塞纳国的军队遥遥相望。夕阳西下,太阳在卡洛斯的后面渐渐垂下,东边的天空上,火红一片。
他的身后站着戎装待发的骑士们,他们的银白色甲胄也被染成了嫣红的颜色。风吹起卡洛斯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卡洛斯手按指挥剑,巍然不动。
光线渐渐变暗,在太阳刚刚坠下的那一刻,万籁俱寂,黑暗骤临。金属切割空气的声音响起,是卡洛斯的指挥剑,那柄长剑即使在黑暗里也是那么耀眼,真像一位君王。骑士们怒吼着冲了上去,惊起了远处躲在树林里的一片乌鸦。它们凄惨嘶哑的叫声响彻云霄。
卡洛斯的黑色骏马始终冲在最前方。他是指挥官,但他也是骑士。任何皇帝,只有御驾亲征,才足够让天下人信服!
两军相遇,一场你生我死的拼杀开始。卡洛斯从未如此纯熟的使用杀人的技巧,他每挥一剑。就会倒下一个敌人,丝毫不浪费动作,像是一个杀人机器一般。骑士们见指挥官如此骁勇,气势澎湃,奋勇杀敌。
可其实卡洛斯杀人的时候心是冷的,像是结了冰一样。这场战争中每个人都没错,可他们之中必须要有人死掉。他杀掉的这些人,什么罪都没有犯,他们只是为权力者而白白牺牲。果然,战争就是一种残酷的东西,人们需要手握刀剑去拼上性命,可他们什么错也没有。相反,最应该死掉的皇帝们却仍旧夜夜笙歌,等待着捷报或是被斩下头颅。
他越这么想,杀人的速度就越快,王战真是一柄好剑,切割人体像是切割黄油一般容易。血喷涌着溅在他的脸上,粘稠而滚烫。他已经无意去进行什么战事部署,这些没有用,皇帝是在拿他们的命去夺取那个国家,是在国家的赌桌上拿他们八个团的人的人命做筹码去进行一场豪赌!可这场赌局的结局绝不可能会是皇帝赢得盆满钵满,而是用他们去换那一片已经被鲜血洗涤的国土。
神智已经渐渐地模糊,卡洛斯此时并不知道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左腹的贯穿伤导致他失去了大量的血。他只是机械的挥舞着长剑,去斩下一个又一个无辜者的头颅。
他好像又走进了那个礼堂,与上次不同,他身边全都是扭曲的人面,每一个人都像皇帝。黛洛尼被绑在白色大理石的石柱上,胸口中弹。火从某个地方烧了起来,越烧越旺,那些人都扑上来,撕咬卡洛斯的身体。他们有着黑色的利爪和锋利的牙齿,卡洛斯已经遍体鳞伤。他想反抗,可他什么都没有,他们有王战也没有手枪,他甚至连一块石头都没有。
就要死了么?原来这么痛啊,痛得他都要昏厥,可为什么又清晰地能感觉得到呢?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完成心愿,该杀的人都没杀,不该死的人却都死了。
真的甘心么?真的愿意么?卡洛斯看着礼堂的穹顶,它们正在一片一片的坍塌,最终的结局一定是整个穹顶都会掉落。白色的石块在他身旁砸得粉碎,卡洛斯身旁的怪物们发出痛苦的哀号。真的要这么结束么……不!这只是开始!
他抓过一块已经碎掉的石块,丝毫不顾锐利的边缘已经割伤了他的手。他猛地向那些东西砸去,狠狠地砸,直到血把石头和地面都染红。石头掉落的越来越多,砸在卡洛斯身上疼得他要窒息。那些东西越来越少,卡洛斯放下石块,冲到了石柱的面前。黛洛尼居然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看着他。
“要幸福啊。”黛洛尼对她轻声说,接下来整个世界崩裂,卡洛斯仰面倒下,他看到了自己胸口的巨大伤痕。他的心脏已经被掏出来,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胸腔。他的血已经流干了,他觉得很冷很冷,碎裂在他身上的大理石碎屑像是雪一样把他冻住了。
在现实中,卡洛斯像是疯子一样跳到敌人的战马上,用手掐断对方的喉骨,而他自己也身负重伤。他的后背插着一杆长矛,鲜血汩汩的流出,长矛被染成深红色。
敌军都恐惧这个疯狂的骑士,他们惊惧着后退,战马的步伐很凌乱。可卡洛斯有着惊人的体力,他跨上一匹不知是谁的马,举起王战,踩在飞奔的战马的悲伤,跃起,凌空挥斩!他不断地跳上敌军的战马,干脆利落的斩断每个人的脖子。这绝不是人类所拥有的能力,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就是从地狱里归来的恶魔!
天空中下起了大雪,纷纷的大雪遮掩了所有人的视线。谁也不知道卡洛斯从哪里得来了两把连射铳,精确地向每个人射击,每一发子弹都正中后脑或是眉心。他跨坐在又一匹棕色的战马上,只凭一人之力,将敌军赶出了一千米。他杀掉了数以百计的人,现在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上升。敌军都拼命的加鞭,想要跑得再快一点,生怕被卡洛斯盯上。被魔鬼盯上的结果,只能是死亡!
可是那两柄连射铳在卡洛斯的手里简直就是死神的镰刀,他的准头太好,无一发不致命。子弹用光之后,卡洛斯从那匹战马的甲胄上拔下鳞片,直接投掷。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鳞片像是刀子一样,被命中者即刻滚落下马,随后被群马践踏而死。他将鳞片弯曲到一个完美的角度,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曦铁骑的骑士们跟在卡洛斯的后面,一面为胜利欢呼一面心中有着压制不住的寒冷。那个在前方的血人,真的是一个人类么?他看起来那么的文气,甚至是柔弱,可他的体内却有着不属于人类的暴戾。
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夜。破晓之时,卡洛斯率领的曦铁骑们已经直逼比利塞纳军的指挥官驻地,而那些与他们交战的骑士,全部阵亡。
卡洛斯在那顶帐篷前下马,用剑砍断了自己背后的长矛。他现在全身都被鲜血覆盖,只剩下那双深蓝色的眼睛还保持着原来的颜色。骑士们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噤若寒蝉。他们并没有失去多少战友,所以气势还是一样的恢弘。
那个名为卢瑟的指挥官就站在卡洛斯的前方,神色淡然。
卡洛斯举起了王战,看着他。他明明是个战场疯子,可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平静,甚至冰冷。
“你还是个孩子。”卢瑟微笑道,“要幸福啊。”
卡洛斯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疑惑和惊恐,他挥剑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没有幸福,如何活得下去呢?”卢瑟还是看着他,“杀了我吧,这样总好过死在皇帝的绞刑架上。”
卡洛斯继续挥手,卢瑟尸首异处,倒在了他面前。
随后,卡洛斯占领了比利塞纳除皇宫之外所有的地点,并宣布说若在天黑之前收不到投降书,便会武力占领。他在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倒下了,旁边的骑士接住了他,并将他送到了军医官那里。
谁都觉得卡洛斯这次肯定会死,他昨天过分的体力透支和惊人的失血量已经把他耗空。可卡洛斯只昏迷了一个钟头就醒来了,他洗了个澡,换上了军礼服,佩戴好了肩章和指挥剑,戴好了军帽,系好了披风。那个疯狂的刽子手似乎没出现过似的,他还是那个文文弱弱又有点冷漠的男孩。
他一直都站在帐篷的外面,看着皇宫的方向。就这么一直等到傍晚,还是没有收到投降书。
天黑的时候,卡洛斯带领着曦铁骑的前三个团的剩余骑士,斩杀了在皇宫保护的所有骑士,直接到了正殿。他今晚一个人都没杀,一直都在队伍的中间,被重重保护着。
皇帝坐在黄金和钻石装饰的王座上,穿着最隆重的礼服,戴着最沉重的王冠。查理三世居然是个颇为英俊的老人,慈祥而庄严。
“是你吧,卡洛斯?洛基布尔。”查理三世笑道,虽然已经成为亡国之君,可他的一举一动还是那么的威严而庄重,“很高兴见到你。”
卡洛斯没说话,在他的面前站定,抬头看着坐在王位上的他,眼神却居高临下。
“我知道我已经输了。”查理三世说道,“但是容我说几句话,人老了,总是免不了多嘴。”
卡洛斯点了点头:“您请讲。”
只是这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个修长挺拔的男孩会是那个血腥的屠夫。他的语气礼貌又恭敬,像是见家里的长辈。
“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想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查理三世说道,“你仅凭一人之力就消灭了我军半数的战斗力,我的许多臣子甚至说你是恶魔。”
“您应该能搞到我的档案。”卡洛斯说道,声音不卑不亢。
“不。”查理三世摇了摇头,“你的档案是绝密,连我的情报网都只能知道你叫卡洛斯而已。甚至你的年龄、姓氏、学历以及封号都没有。我曾经猜测你会是一位强壮而英武的骑士,真没想到,你看起来像是个学生。”
卡洛斯认真的倾听着,什么也没说。
“也许,我们国家被侵略也是情理之中的。”查理三世叹了口气,这个老人第一次显示出了疲惫与无奈,还有一丝自责,“我们连侵略自己的人都不清楚,又怎么会赢呢?”
卡洛斯已经拔出了长剑,他虽然消瘦而伶仃,但他站在那里不可撼动。
“我不是个合格的君主。”查理三世悲伤的笑着,“但我希望,你们能对我的臣民好一些。毕竟他们都没有错,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让他们受连累。”
“好。”卡洛斯看着他,点点头。
“谢谢。”查理三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你还只是个孩子呢。所以,要幸福的活下去。”
卡洛斯掷出了长剑,正中胸口。查理三世倒在了自己的皇位上,胸口插着黄金装饰的长剑。此刻卡洛斯背对着所有人,所以没人看到他脸上悲戚的神情。
“我在自己的国家只是一个工具。”卡洛斯轻声说,声音只足够他一个人听清,“可你们却把我当做孩子。”
“幸福……对我来说已经太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