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海暴涨的势子更加迅猛,十三惊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颠倒世界图中的那方明镜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在大海之上,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倚天照海,镜中的花瓣片片飘零在海面上,是海水泛起淡淡残红。
当初的井中月,镜中花,如今还是要凋零了。
海水上涨的速度虽由此变得缓慢,却并没有停止。
冥冥之中,十三又再次把握到另一种契机,他的菩提精神世界的第一重是“身如菩提树”,乃是由情泪点化,身体涅化成为菩提根。
如今这精神世界中的菩提已经渐渐茁壮起来,理应再次提升,鲜花已经开满世界,那么菩提的下一个境界就应该是“心是明镜台”。
明镜已现,只差一心,十三连忙将心念与那海上的明镜契合在一处,不是镜照海,而是心在照海,试图用心力控制海水的涨幅。
可惜仍是收效甚微。
现实世界中,小曼见十三满头青筋血纹,双目紧闭不睁,汗水已将流溢到地上,十分着急,问十四道:“他会不会出事啊?”
十四也不知所措,只知十三在突破的紧要关头,需他护法,但此刻看十三的表情,又似遇到什么危险一样,着实奇怪。
突然,十三的七窍中齐齐溢出鲜血,小曼再顾不得十四的劝阻,伸手去唤醒十三。不料双手刚一接触十三的臂膀,全身的力气仿佛就要被抽干一般,只觉一道道气流从****部位冒起,沿着周身大穴转了一周天后流经手少阳三焦,渡入十三体内。
十三的意识深处正无计可施,忽然小曼的童阴气息渡来,立刻游窜他全身,将他自身真力运转的势头阻遏了下来。
昨晚,正因为情怀打开,十三才会对小曼萌发一丝最原始的爱欲之念,虽只是适可而止的一丝爱念,也成为他打开菩提情种的一道钥匙,始得一夜望月,心生感念,紫府气海增长才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解铃还需系铃人,恰好小曼的童阴之气适时出现,在遏制住了气海增长的趋势,否则十三难免紫府炸裂而死。
十三不暇细想,连忙引导小曼的童阴之气使全身真力平和,待到童阴之气运转到心脉只是,忽又有一泓秋水从海上明镜中流出,缓缓注入气海。
秋水入海,理应海水继续上涨,然而由于颠倒世界图颠倒众生的缘故,秋水注入一分,那海水便下降数寸,最终紫府气海持饱和状态后,那秋水也流尽了,忽又从镜中穿出一条细小的鱼儿来,游入了深海之中,这条鱼的两面印着两字,一禾一火,是为秋鱼。
秋鱼入海后,整个紫府的异象也渐渐平息,十三缓缓睁开双眼,只觉额头上的冠印一下子增加了两条,竟从四品境界越级突破到了六品大圆满之境,这在三国大陆的整个修仙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
十三擦去身上涔涔的臭汗,同时运法收起冠印,见小曼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正由十四扶起,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连忙从指间渡入一道真气给她,小曼瞬间又恢复了精神。
“这是奇怪,我昨晚上明明是梦见了你的,可是今天醒来却忘记了你的存在,直到看见你时,竟给你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一回事哩?”小曼揉了揉脑袋,说出这个藏在心里有一会儿的疑问来。
十三心忖今日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嘴上却道:“世上的事情原本就无法预估,人心更是难过,可能我也会隔日便把你忘掉呢?”
他刚刚连升两品境界,精神世界有跨过一个重大门槛,随口说出的话也是深奥难懂。
其实男女之间的心境原本就妙不可言,当你心中藏了一个人时,可能会转眼就把他忘怀,过段时间又突然冒了出来,搅乱你的心扉,这正是在某一时间段你心中无他无我所致,其实是一种极高明的禅境。
小曼似懂非懂的左耳听便右耳冒了,而十三却觉全身精力充沛,真力一夜之间不仅全部回复,兼且倍增,纵使现在面对七品高手,也非是没有取胜的把握。
“天已不早哩,咱们去爷爷那里看能否帮上忙吧?”小曼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十三点点头,他此刻虽然真力尽复,想要快点找到那伙狼盗夺回龟壳铠甲,但是老药师陶公的救命之恩却不可不报,理应留下了小住几天,看能否有什么机会报恩。
两人匆忙的将昨晚剩下的鹿肉热了来果腹,又打包起数十斤,准备给在陶二公那里帮忙的人做伙食。
十三一路走来,但见村子虽然不是甚大,但是屋舍俨然,一派安和腆逸的田园景象。走不上十几个阡陌,便见到从屋顶上挂出一条长长白幡的陶二公家了。
这人族小村落的习俗倒也颇为动人,人死曰仙去,亲朋共奔丧,左右邻舍哭唁之后,便准备伙食以犒亲朋。
十三和小曼穿过几波熙熙攘攘,披麻戴孝的人群,终于找到了正在替陶二公掩尸的药师陶公。
陶公见小曼和十三来了,本想做出一个笑脸,却怎也笑不出来,身为医者,病人死在面前终归不好受,何况陶二公与陶公乃是一个祖母传下来的堂兄弟,兼且这气氛也不合适。
十三却不知人间礼俗的顾忌,当先向陶公作揖道:“多谢陶公的救命之恩!”
不料此语一处,立时引来多人侧目,陶公小声警戒道:“噤声!莫言,事了之后,回家再说!”
十三这才知道在为老死之人守灵哭丧时,是不宜做任何谈论的,这是一种宁静哀痛的气氛,不能打破。
十三立时缄口不言,一连三日,十三都在做一个哑巴似的旁观者,看这些人为死者做孝、哭丧、治乐等身后事,三日后日落十分,始将逝世的陶二公放入一个名为“棺椁”长木盒子中,掘地数尺,将人与棺椁一同埋在地下,并垒砌一个高高的土丘,名为“坟冢”。
到陶二公下葬之后,陶公方才发言说出一句含义颇深的话来:“人死如灯灭,今日来,明日去,尘归尘,土归土!”
十三心头猛惊,心想修道之人辛苦修行,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解脱生死的困苦,因为只有破劫成仙了,才能真正超脱生死的范畴。可惜只有极端少数的人可以真正的看透生死,顿悟得道。
因此人间世的种种苦厄,以生和死为最,地藏菩萨舍身修行,其实就是为了解脱世人对生与死的困惑之苦。
何为生?生是和死相对存在的,可以把生命看作是一种物质在自然界中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循环,如果没有死,也不会有生的真正意义存在。
世人俱归寂灭之乡。生,就是为了等待,等待死亡。由于人是在等待死亡,而不是主动的接受死亡。所以在等待的过程中,忍受不了枯燥,需要做些什么来消耗时间,这就成了活着。由一个人的生活,变作一个族群的生活,乃至一个世界。
三界众生六道,生死气运都掌握在天道手中,修仙者惧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生死无常,无尽循环的轮回之苦!故而一个个妄求以自身宝库,探索天地奥秘,企图逆天改命!
然而能得道成功者往往只是亿万分之一,但天道也没有杜绝所有人的成仙机会,却降诸杀伐,以无尽法宝的妙用流传人间,使得各族修士为了夺宝而斗得你死我活,这种汰弱留强的残忍方式又怎能看做是好生称仁的天道理论呢?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异焉,损不足而补有余。天道和人道明显是相悖的,那么以凡人之躯求取天道自然也就要经历各种天劫磨难,岂非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显然有一些真相,还未昭然于世。
十三尚是首次见到一个凡人死后的这种祭奠方式,他带眼识人,往往看透万事万物的本质,心中却存有另一个想法:这些繁杂的仪式看似对一个死者的牵挂和不舍,实则是表达了生者对生的眷恋。生者看到死人以后,就会愈加害怕那从未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黑暗神秘之国,就更对死亡充满了无尽恐惧,举行这么多的仪式和哀乐,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宽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死者,有了这些哀乐的陪伴,也许就不孤独了。
回到陶公家里后,陶公一扫哀伤,继续嬉笑着从事往常的工作,对一个老人来说,这么看得开也是不易。十三扪心自问要不是离开黑暗森林的那段路程过于艰辛与漫长,自己不知何时才能从重八死去的悲伤中解脱出来,现在想起,心仍会隐隐作痛。
“老夫与你初次相识,你尚有两名同伴,他们今在何处?”陶公问十三道。
十三脸上现出不忍作答的神情,苏虎为救他而死,这种愧疚之情,着实令他痛心。
陶公见他不答,也知趣不再发问。
十三沉默了良久才道:“还未谢过陶公救命之恩哩!”
陶公一摆手道:“无需道谢!救你的不是老夫,是你自己!”
“哦?”十三眉毛一挑,不明白陶公所知。
陶公一边忙活一边道:“那日老夫采药归来,见你跌落山涧之中,顺流飘荡,身上三道重伤已经使你经脉尽断,脏腑碎裂不堪,本已当你是个死人,你却生机不绝,隐隐有挣扎迹象。老夫不过是尽点人事,将你背回家里,为你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已,能不能活,还是要靠你自己的造化。”
十三心忖这也是一得一失了,龟壳宝贝丢了虽然可惜,可如果还穿在身上的话,自己虽感受不到它的重力,但对陶公来说,那九万斤的重力却是一斤不减,纵然是那移山的愚公,也不可能将龟壳凿成碎片移走。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道:“那也是陶公的药效灵验,不然我这伤口岂会愈合的这么快?”
“唉!”陶公忽然一声叹息,“老夫行医治病六十余年,莫说村里的乡亲,就是外界的炼体流、炼丹流也救过不少,却从未见过你这种体质,你生机仍在时,伤口血流不止。当老夫将你背回来得时候,你的生气已绝,身体气血却呈倒流之状,且伤口的血肉不断滋生,经脉重新接驳,宛如破茧重生的彩蝶一般!老夫都有些怀疑你不是人族了!可惜的是你不死,不然真得把你的尸体好好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