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全见楚清歌这副淡然的模样,不禁心生疑惑:一个侧五品婉仪不过二九年华晋升为嫔,居然没有一丝喜悦,何来的这般淡然?
罢了,这不是他一个做奴才该想的事情,尽心尽力伺候好皇上才是他的本分。
御书房内。
苏德全低声将听竹阁宣旨的一切上报宫锦夜,宫锦夜放下手中的狼毫御笔,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刚完成的画。
画中女子青丝垂腰,眉如远黛,肤如凝脂,口如含朱丹,一双杏目璀璨如星,广袖罗仙裙飘逸如仙。
低着头的苏德全抬眸一瞥,赶紧将头埋得更低。那画中女子,不就是听竹阁那位刚晋升的昭嫔小主吗!
宫锦夜看着画中那淡然的女子,她怕是不会在意这些位分的吧?
呵呵,没想到竟然进宫了。
——
钟粹宫。
宠冠后宫的苏贵妃正慵懒地靠在贵妃椅上品茗,后宫中除了皇后的未央宫以外就属这钟粹宫最富丽堂皇,奢侈精致的装饰无一不彰显着成宣帝对苏贵妃独一无二的宠爱。
这后宫后位空悬,又有谁大得过这苏贵妃去了。
春竹将小厨房刚做好的糕点端进内室,轻放到圆木桌上,俯下身附在苏贵妃耳边轻声说着宫内的消息。
“不过是安抚她死里逃生罢了,”苏贵妃掩嘴轻笑,“不过,那昭嫔的封号,有着日月美好之意,皇上对这昭嫔也不是无半分喜爱的。”
她可不会把精力耗在这种小角色上,若是这后宫谁升个位分她都沾酸拈醋,那还得了?她最恨的,是那个背景雄厚、艳冠后宫的萧贤妃。
在宫锦夜还身为太子时两个人就一直不和,如今宫锦夜登基为帝,两个人更是水火不容。
如今后位空悬,宠冠后宫和艳冠后宫,谁胜谁负呢?
听竹阁外是一片青葱的竹林,一条小径将那片竹林一分为二通向听竹阁,小径两旁的灯笼照亮了整条小径。
楚清歌吩咐了宫人,若是宫锦夜来了没让太监通报,就晃几下特定的几盏灯笼。
进宫本就是剑走偏锋,极其危险的事情,她可不想被宫锦夜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事。
涟琴在给楚清歌轻轻地揉着酸痛的肩膀,扇碧手端木制托盘走近徐舒雅。“小姐,殿中省新分过来的香料,要点上吗?”
楚清歌慵懒地抬眸,看向托盘中的精致木漆盒。
点香?宫廷肥皂剧里常用的手段,她可不想死在古代这种杀人于无形的东西上。她是会医术,可偏偏不能辨别气味,对气味这种东西反应尤其迟钝。
要是哪个妃子或嫉妒或跟她有仇的,在香料里下点什么的……摆摆手,看向扇碧:“以后我常呆的地方都别点香。”
“是,大小姐。”扇碧点头称是,将托盘递给门外的宫女拿进库房。
楚清歌取下发间的蝴蝶簪,任凭青丝散落背后,盈盈走向内室的那张画桌。
她不喜欢画画,即使她很擅长。提笔在用来作画的纸上写了两个字——“国家”。
她那短暂的人生和一生的期望都献给了国家。
妈的,好死不死,挖人祖坟的时候穿越。
“大小姐,这是什么字啊?”扇碧有些不解,楚清歌什么时候会写这种字的?
楚清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纸上用宋体写的“国家”二字,掩下心中的怅然,淡淡一笑:“家乡的字。”
她不会写楷书,她从小写字都像印刷体,直到初中同学告诉她,那是宋体。
宋体字,向来是她独一无二的字。
“家乡的字?”涟琴和扇碧同时出声,小姐的家乡不是扬州吗?扬州何时有的这种字?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楚清歌忍不住文艺了一把。
见涟琴和扇碧还是一副一知半解的样子,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想要再文艺一把,却瞥见窗外有一盏灯柱上的灯笼晃了晃,便轻声道:“下去吧。”
有人要来了……
涟琴和扇碧也瞥见了那摇晃的灯笼,福身退下。“是。”
走到偏门正巧遇到宫锦夜,便轻声道了安。
宫锦夜踏进内室就看到楚清歌独坐窗前,微风扬起散落的长发,宫锦夜只想到了一个词。
——遗世独立。
本想走近楚清歌,楚清歌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忽然转过头来,语气淡然:“你来了。”
你来了。
你来了。
……
仿佛平常百姓家的妻子在等待的夫君恰好归来,却又像来自远方的声音,离他忽远忽近,心口莫名地被撞了一下。
眸子转动,无意间看到桌上几个奇怪却工整的字,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字?”
“故乡的。”
楚清歌轻轻淡淡的几个字勾起了宫锦夜的兴趣,什么样的故乡能让她这般的女子想念?
可楚清歌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望着桌上的三个字喃喃自语:“哪里都比不上我的故乡。”
“朕倒是想知道爱妃的故乡是何样?”宫锦夜承认,眼前这个女人有着吸引他的气质,但现在似乎有了吸引他的故事。
“那是一个十分广阔又繁华的地方,除了自己的父母,不用再对谁卑躬屈膝。”楚清歌开始回忆,回忆现代的生活。“在那里,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成亲可以自己做主,不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所以她眼里总是有那么一股淡然,从来都是将自己看做与她平等的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皇帝?“东辰国何时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朕怎么不知道?”
“它不在东辰国。”楚清歌话一出就见宫锦夜眼里露出了危险的光。
她就知道这样说宫锦夜会怀疑她是哪国派来的奸细。“它不属于这片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
更不属于宫锦夜。
宫锦夜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爱妃若是想,朕可以让爱妃回故乡看一看。”
楚清歌有些讶异,后宫妃嫔被特许回家省亲几个时辰都是极大的奢望与荣耀,一朝入宫,谁还有出去的机会?
宫锦夜居然允许她回故乡看看……故乡……勾唇轻笑道:“回不去了,已经不存在的地方,怎能回的去。”
宫锦夜愣了愣,看着眼前淡笑嫣然的楚清歌,萌发了一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刚伸出手却被楚清歌巧妙地躲过,正要发怒,又听楚清歌淡淡的声音飘来:“皇上想不想听妾唱歌?”
唱歌?这般淡雅的女子想必嗓音也是不差的吧?
于是,宫锦夜点了点头。
楚清歌淡淡一笑,缓步走到白玉蚕丝琴前坐下,纤纤玉手搭上琴弦,朱唇轻启:“
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爱有万分之一甜
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
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心碎了才懂……
”
从未听过的曲调,闻所未闻的词句,空灵哀婉的歌喉,都深深震撼着宫锦夜那颗帝王心。
那歌声好似在哭诉离别,又仿佛在哀怨情恨,似真似幻,听进耳里,润进心里。
就连歌喉绝佳的谦贵人也不及楚清歌半分,宫锦夜越发后悔忽略了楚清歌这个尤物这么久。
“朕从未听过如此绝妙的音律。”宫锦夜由衷赞叹道,看向楚清歌的目光满是炙热。
楚清歌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对宫锦夜的赞美并不在意。
宫锦夜一步步走近楚清歌,黑眸深幽,心里满是将她占为己有的冲动,离她越来越近。
俯下身子,双手撑在白玉蚕丝琴边上,将楚清歌圈住。
女子的娇颜近在咫尺,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断涌入鼻腔,弥漫心间,撩拨着他的心弦,引诱着他离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楚清歌这才淡淡地正视这个圈抱住自己的人,东辰国的皇帝,杀父仇人的儿子。
伸出手拨开宫锦夜试图直接抚上她肩头的手,淡淡瞟了一眼有些微怒的宫锦夜。“妾余毒未清,皇上想早些驾崩别来找我,我还想活久一点。”
“你居然在朕面前自称为“我”?还咒朕死?你好大的胆子!”宫锦夜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低头拨弄琴弦的楚清歌。
可那眸子里,分明没有半点怒意。
楚清歌眉头一皱,好像也没了兴致,他难道才注意到她一直用的称呼都是‘我’?
将琴放到琴台底下,慢慢站起来,朝宫锦夜淡淡一笑。她一个现代人,本就不喜欢像古人一般咬文嚼字,在宫外倒还自由,到这来还得说文绉绉的话,免得露出马脚。
她真是辛苦至极。
“皇上刚才也听妾说了,心里也应该清楚,在妾眼里,人人平等。”楚清歌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宫锦夜的脸。
她进宫是有目的的,暂时还不能跟宫锦夜闹僵。
宫锦夜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人人平等,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与其他人一样?
见宫锦夜不说话,楚清歌想了想,做一个妃嫔迟早要被临幸,她推脱不了,倒不如断了宫锦夜的念头。
她进宫可不想丢了贞洁。
“皇上,就算妾恢复了,妾也不能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