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九年的新年,高鸡泊上下一片喜悦。
如今寨中粮草不缺,家家户户的缸里都装满了黄澄澄的粟米。
妇女们早已蒸好了蒸饼,一揭开锅,便是热气腾腾,白花花的蒸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孩童们穿着新衣,扎着冲天小辫,个个又蹦又跳,这里抓下,那里摸下,不时引来几句呵斥。
此时外出驻扎的军士也已回返高鸡泊中跟家人团聚,需等到正月初三再回各县驻地。
年前时,信都郡各家子弟都已有了官职去处,这却让那些大户人家心里对高鸡泊稍有了几分感激之意。
于是在腊月底,这些大户人家纷纷派人送来酒肉米面等物,以表心意。
窦建德便下令,高鸡泊中所有人家,分酒一坛,肉十斤。家中有老者和孩童的,则另加布一匹,蜜饯糖果一斤。
正月初一,窦虎郎跟着窦建德来到祖宗祠堂。祠堂不大,乃是窦建德搬来高鸡泊后所建立。
信都郡有一风俗,男子不成年,不得入祠堂祭祖,是故,这是窦虎郎第一次进祠堂祭祖。
只见窦建德一脸肃穆,先是在祖宗神牌之前给摆上了各类贡品,有羊头一个、五碗菜、五色点心、一个大蒸饼,这些都是曹氏亲手所做,为了显示对祖宗的恭敬,不能假手于人。
窦建德先在香炉里插上了三柱香,又叩拜了三下,扭头道:“虎郎,你也来拜过祖宗。”
窦虎郎依言跪下,也上过了香叩过了头。
只听窦建德道:“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我高鸡泊日后事事顺利,也保佑虎郎他平平安安。”说完,窦建德再次叩头。
二人在神牌前洒下了酒,一起走出了祠堂。
窦建德笑道:“随我前去乡亲们家中拜年。”
窦建德虽然贵为寨主,如今也已自称将军,然而他对待早年跟随他前来高鸡泊的乡亲们仍然视作亲人,平日里他事务繁多,没甚么机会跟这些乡亲打交道,今日过年,却是一定要登门拜年的。
这些人家,当初几乎都是拖家带口跟着窦建德前来高鸡泊,如今几个年头过去,虽然此时高鸡泊已经占领了信都郡,可这些人也不愿再回转家中,都把高鸡泊当成了家。
窦建德父子二人的到来,受到了这些乡亲的热烈欢迎。
窦建德丝毫没有架子,如同当年一般,跟这些人聊起了家常。几个老人说起前几年家中遭遇的苦难,再对比眼下这生活,纷纷给窦建德叩头拜谢不已。
父子二人不愿受此大礼,连忙上前扶起。
更有几个乡老提出,希望窦建德能做皇帝,这样大伙儿的日子会更加好过,窦建德却回以一笑。
期间,窦虎郎不断把已准备好的零散肉好分给孩童,当做岁钱,惹得那几个孩童个个欢呼。
等这些人家都一一拜访完,已到了下午时分。
父子二人便回转议事厅,除了赵桓要回河间县家中外,几个主事之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便是尉迟恭之母,也有曹氏在陪着说话。
尉迟恭之母来到高鸡泊后,经郎中诊治,身子已强健了很多。看到高鸡泊如此蒸蒸日上,儿子又成了领兵大将,老人家便是额头上的皱纹都少了些。
这时,席上也已备好了各式吃食,大锅炖烂的肉,大盘蒸好的鱼,虽没甚么青菜,但仍然丰盛的很。
众人依次落座,窦建德举杯道:“如今咱高鸡泊有如此光景,全赖各位之功劳。今日新年,窦某敬各位一杯。”
窦虎郎也举起酒杯道:“我也敬各位一杯,祝愿各位日后都能前程似锦。”
众人纷纷举杯回礼。
这时,窦虎郎见江啸英神色有异,便道:“铁林,可有事情?”
江啸英见众人目光都向他投来,便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叹道:“让诸位见笑了,俺家中尚有一老母和妹妹,自从成了大隋府兵后,俺便再没有回转家中,也不知老母身体如何,妹子是否出嫁,如今却有些想念了。”
窦虎郎笑道:“我记得铁林是东莱郡人士,年后铁林不妨回趟家中,将令堂和令妹接来这高鸡泊中居住。”
只是,江啸英却摇了摇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如今咱高鸡泊里事务繁多,预备营也刚有了起色,俺哪里离得开。当年俺之所以从军,便是想博一身前程,若俺混不出一番名堂来,却是无颜相见老娘。”
尉迟恭给江啸英的杯子添上了酒,说道:“好汉子,俺敬你一杯!”
江啸英再干了一杯,这时窦虎郎说道:“过几日,铁林你将家中地址告诉我,我让人去给令堂送些财物。”
江啸英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少将军,只是俺有一事相求。”
窦虎郎道:“何事?”
“俺希望,有朝一日,少将军能带着大伙儿打到齐鲁,到时俺也好风风光光前去拜见老娘,让四里八乡的人都看看,俺江啸英成了将军,如此,俺老娘面子上也有光的很!“
窦虎郎笑道:“放心吧,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时,程咬金笑道:“日后,大当家的做了皇帝,可要封俺个大官当当。这样俺回到老家,若是看到哪个县官敢贪赃枉法,俺老程便将他吊起来,暴打一番,这些人挨了打,还不敢多嘴,想起来就是痛快!”
孙安祖打趣道:“你便只有这点志向吗?”
程咬金摇晃着脑袋说道:“俺还要再娶上七八个媳妇儿,生一堆的娃子,俺程家九代单传,到俺这儿却要打破这规矩。娘咧,你们是不知道,当年俺在老家,看了一眼县令的小妾,那身段那模样,啧啧,真是美啊!”
听他这话,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同在席上的曹氏也道:“虎郎啊,你啥时候把那房家闺女领过来给娘看看?娘给孙儿的衣服都做好了,就盼着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此言一出,程咬金也向窦虎郎挤眉弄眼起来,样子好不猥琐。
窦虎郎微窘道:“娘,人家大家闺秀,怎能轻易抛投露面?”
“大家闺秀又怎了?日后她嫁入咱窦家,还得给俺这个村间农妇端茶倒水哩!”曹氏却有些不悦。
幸好刘黑闼解围道:“嫂子,虎郎已经成人,他做事自有主张,嫂子莫要操心了。”
窦虎郎连忙道:“三叔说的对,娘,您老就别操心了,孩儿保证尽早让您抱上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