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阳光像是多情的少女,含笑着播撒着温暖,将原野渲染的一片生机勃勃。
远处,橙黄的黍地被田埂割成了大小不等的方块,黍穗上结满了颗粒,将黍杆儿压弯了腰。
近处,饱满的大豆好似一串串金铃,随风而舞,摇曳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秋风吹过庄稼地,带起一片浓浓的芬芳,带着丝甜味,长吸一口,沁人心脾。
看这光景儿,今年又是一个丰收时节。
这里是大隋信都郡治下的章南县,一个名叫柳南的村庄。
此时已到中午,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飘出了炊烟,饭菜的香味在小村庄里四处弥漫。
村头一颗歪脖老柳树也已被秋风吹秃了顶,柳树年岁已不可考,柳南村的名字也是因它而来。
柳树旁十几步外,便是一个农家小院。
小院方圆大概有半亩,青石砌成的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屋顶的砖瓦也有些发黑,看不出原来的眼色。
这个院子已经有些年头,看上去也有些斑驳,但仍然能看得出这户人家家境尚可。
院子里,一个身穿灰色布衣,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正蹲在地上,两眼怔怔的盯着地上的几只蚂蚁,眼珠却是眨也不眨。
蚂蚁找到了食物,扛着返回了洞穴,这少年却是发出一声长叹。
少年名叫窦虎郎,却又不是窦虎郎。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这具身体名字是窦虎郎,而身体里的灵魂,却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叫窦健的人。
窦健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前一刻还在一家面馆里吃着饭,不知怎的,隔壁桌的几个人就打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一个酒瓶向自己飞来。
疼,巨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另外一个人。
窦健也曾看过一些小说,知道穿越这个说法,当时以为不过是那些作者杜撰出来的无稽之谈。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显得那样不真实。
窦健不知道自己该叫窦健还是叫窦虎郎。
揉了揉额头,窦健陷入了沉思。
前些时日,这具身体莫名其妙就生了病,一直昏迷不醒,请郎中前来看过,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灌下去了好几副药,却是不见好转。
等今日再次醒来,窦虎郎就变成了窦健。
脑海里两股记忆交缠不清,一会儿来自窦健,一会儿又来自窦虎郎。
窦健揉了揉额头,开始慢慢捋了起来。
根据窦虎郎的记忆,自己是来到了隋朝。
而今年,便是大业六年。
想到这里,窦健就一阵头疼。
前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历史总是学过的。
大业,这可是那个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暴君、昏君杨广的年号!
若是不出意外,再有几年功夫,这天下就将大乱了。
到时候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各种反隋势力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来唱,好不热闹。
意外?窦健打量了下自己,我又不是蝴蝶,闪动翅膀就能带来海啸。
自己一个小人物,又改变不了历史,自然就没有意外。
那么,该来的总会来的。
窦健仰头看了看天,日头正高,刺得眼睛有些疼。
老天爷,您在玩儿我么?
别人穿越,要么当了皇帝,要么就是皇子、王爷,再不济也是个富家贵族子弟,可自己呢?
窦健打量了下这个小院,不由摇头苦笑。
这个院子的主人叫窦诚,也就是窦健如今的便宜老爹。
窦诚是柳南村的里正,相当于后世的村长兼村支书了,一个多月前外出去给官府服劳役了。
里正?连九品都不是吧?自己算是官二代么?
没有下人奴仆,没有保镖打手,也没有俊俏小丫鬟。
里正的儿子,怕是没有资格去为非作歹吧。
窦健胡思乱想着。
穿越已成现实,自己不知道老天爷的联系方式,显然再穿回二十一世纪有些不太可能。
可是自己会什么呢?
窦健冥思苦想起来。
造玻璃?光知道砂子能烧成玻璃,可是怎么烧却是一窍不通。
造火药?嗯,好像是需要硫磺、硝石、木炭,可是这三者比例是多少来着?
造肥皂?特么的,老子当年不是理科生啊,这门手艺没学过啊!
窦健越想心里越发凉,好像自己真是个废物了。
曾经,有一个穿越摆在我面前,我却是措手不及,等到真穿越了,才后悔莫及。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要跑进书店里,大吼一声:“老板,百科全书给我来一套!”
窦健忍不住心中的郁闷,狠狠向着天空伸出了中指。
嗯,手指修长,指甲干净,这手势也很有气势。
只是,天空中仍旧是晴空万里,并没有劈下一道雷来,看样子,真是回不去了。
等等,手指上这些老茧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如此放得开?
窦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靠,我是不是太邪恶了?
不对,窦健好像想起了什么。
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涌上脑海......
一个孩童,光着身子,辛苦的扎着马步,身后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拿着一根藤条。每当这孩童身子晃动的时候,那藤条便毫不留情的抽在了身上......
孩童渐渐长大,变成了一个少年,只见他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正中五十步外那棵歪脖老柳树上,那个高大男子仍旧一脸严肃,只是眼神中却满满的欣慰和自豪。
窦健蹭的站起身来,顾不得有些发麻的双腿,眼里发出了亮光!
我会武功!老子竟然会武功!
窦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武功啊,这可是好东西!
老天爷,总算您不是太偏心,我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吱嘎一声,屋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红衣,扎着两根羊角小辫的姑娘蹦蹦跳跳走到了窦健身边。
“哥,饭做好了,娘喊你吃饭哩。”小姑娘一开口,便露出两颗小虎牙,红扑扑的小脸上,嵌着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很是可爱。
窦健收起了傻笑,问道:“做了啥饭?”
“娘说你病刚好,身子弱,就给你炖了老母鸡,好补身子哩!”小姑娘将手指含在嘴里,脆声道。
窦健这才注意到小姑娘嘴角还有些油渍,揉了揉小姑娘的辫子,轻声道:“线娘有没有偷吃?”
小姑娘的脸庞更加红润,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我先吃了个鸡腿儿,香着哩。”
小姑娘名叫线娘,是窦健如今的妹妹,今年只有十二岁,虽然模样稚嫩,但仍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窦健前世是孤儿,从未体会到亲情的滋味。
看到线娘的样子,不由心头一热,一把抱起线娘,大声道:“走,吃饭去。”
线娘被大哥抱在怀里,咯咯笑出声来,小嘴巴呵出热气,吹在窦健的脖子上,暖在了他心里。
进了屋子,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见兄妹二人的样子,不由斥道:“线娘,快下来,你大哥身子还没好利索。”
只是,这话里却是满满的宠溺。
线娘吐了吐小舌头,从窦健身上跳下,爬上了一个凳子,坐在了饭桌前,小手敲打着木桌,“娘亲,快开饭,肚子饿着哩。”
妇人一指点在了线娘的额头上,“莫以为娘没瞧见,那个鸡腿儿哪去了?”
又扭头对窦健道:“还愣着干啥?快上桌,娘炖了你最爱吃的老母鸡,又加了根老参,大补着哩。”
窦健依言坐下了,只是目光却没离开这妇人。
妇人面容姣好,然而常年的操劳,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妇人姓曹,便是窦健如今的母亲。
曹氏将一个大陶盆端上了桌,里面一只缺了条腿了的老母鸡正冒着热气,阵阵香气飘出,勾动了窦健肚子里的馋虫。
窦健抬头一看,对面线娘的小鼻头也在抽动,舌头不断舔着嘴角,模样煞是可爱。
曹氏给兄妹二人分别盛了一碗,自己也坐了下来。
“娘,您也来吃。”这一声娘叫得很是自然,窦健不知不觉中便喊了出来。
只是,眼珠里快速浮上了一层雾气,窦健赶忙低下头,端起了碗,胡乱向嘴里扒拉着。
豆大的泪珠颗颗滴落在碗里,是甜的。
娘,多陌生而又多亲切的字眼,自己前世从未有机会叫出这个称呼。
窦健知道,他不是曹氏亲生。
十年前,窦诚到县城里买东西,遇见了一个乞儿,乞儿已经六岁,然而却瘦小的如同三四岁孩童。
或是心中怜悯,或是缘分所致,窦诚将无父无母亦无名的乞儿带回家中抚养,曹氏也真心疼爱这尝遍世间酸苦但又乖巧听话的孩子。
夫妇二人将乞儿视若己出,又给他取名叫作虎郎,盼他身体如猛虎般强壮。
巧的是,当年年尾,曹氏便产下了线娘。
然而夫妻二人并没有因为有了亲生孩子就冷待了窦虎郎,相反,他们认为是这个孩子给他们带来了好运,对窦虎郎更加慈爱了几分。
“娘,爹爹啥时候回来?”这时,线娘出声问道。
窦健,不,现在叫窦虎郎(以后都用这个名字)也向曹氏望去。
曹氏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碗筷,“走的时候说是一个月便回,如今都快两个月了,也不知到底啥时候。”
曹氏给兄妹二人又填了些鸡肉,说道:“听说在那做活儿很是辛苦,官府催的急,好些乡亲都病倒了,也不知你爹他咋样了。”
窦虎郎也给曹氏盛了些肉,安慰道:“娘,您放心吧,爹他身子骨强健,一定没事的。”
曹氏听得出儿子的安慰之意,便点了点头,说道:“嗯,你爹好歹也是个里正,官府也得给点儿面子,不会累着他。”
突然,院里的狗叫了起来,紧接着,院门传来一声大响,好像是被人踹开了。
“家里的人呢?都他娘的死光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