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部落是突厥的一个小部落,人口只有四五千,能上马征战的青壮堪堪一千。
因为实力弱小,便依附启民可汗之子阿史那兰达,部落埃斤将长女嫁于阿史那兰达为妾,另外每年向阿史那兰达供奉牛羊马匹,以获得庇护。
谁想到前年启民可汗病逝,阿史那兰达与兄长阿史那咄吉争夺可汗之位,最后阿史那咄吉获胜成为始毕可汗,而阿史那兰达却失败被杀。青草部落便失去了庇佑,日子过得很是惨淡。
青草部落埃今拙矢吐已经五十岁了,年轻时的拙矢吐也是闻名突厥的勇士,只是岁月与美酒侵蚀了他曾经健壮的身体,圆胖的脸盘上挂着一个红彤彤的酒糟鼻,额头密密麻麻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当年的勃勃雄心也不知不觉消失殆尽了。
这日,拙矢吐正在大帐中享受着美酒与佳肴,儿子鲁古达冲进了帐中。鲁古达是拙矢吐的长子,也是他最喜爱的儿子,比年轻时的拙矢吐还要出色。
鲁古达急吼吼问道:“耶爷,我听说您要向阿史那咄吉称臣?!”
拙矢吐慢条斯理地切着烤羊肉,道:“坐下,喝杯马奶酒我的儿子,天空中的雄鹰在猎食前可不会鲁莽的发出鸣叫。”
鲁古达将一碗马奶酒一口气灌下,一抹嘴道:“耶爷,阿史那咄吉要我们供奉一千匹马五百头牛五百头羊!他这是要逼死咱们青草部落啊!我知道,他是记恨我们,记恨我们当初帮助阿史那兰达跟他争夺汗位!”
拙矢吐咽下口中的酒肉,抬了抬眼皮问道:“狼饿了,要吃兔子,兔子除了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外还能怎样?”
“那就跟他们拼了,我们有战士一千,他阿史那咄吉就算吃掉我们,身上也会留下几道伤疤!”
拙矢吐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摔了出去,骂道:“拼?拿什么拼?他阿史那咄吉是什么人?是草原上唯一的可汗!听命于他的战士有二十多万!甚至不用他发话,就有不知多少部落杀进我们的牧场,抢了我们牛羊,占了我们的妻儿!”
“那咱们联合蛮牛、弗日这几个平日间交好的部落一起反抗。”
“他们?哼,就怕到时候他们会先捧着你我父子的人头到可汗王帐里摇尾乞怜请求封赏!”
就在此时,窦虎郎、孙安祖、刘黑闼带着一百人的虎狼军经过十几天的跋涉抵达了青草部落的领地。
他们由尉迟恭带路,出河北、过燕山,然后翻过一处年久失修的长城关隘到了塞外。
先帝杨坚在位时,启民可汗臣服于隋朝。两国关系良好,有官方贸易往来,民间贸易更是数不胜数。只是一些违禁品如铁器、兵甲等仍被朝廷严密封锁,一旦被守关军队发现,就是杀头的大罪。
然而商人骨子里就有冒险精神,在足够的利益驱使下,即便是朝廷禁令也被他们抛在脑后。
有几个幸运的商人偶然发现了长城这处漏洞,如获至宝,纷纷秘而不宣,往来塞外贩卖违禁之物,大发其财。
尉迟恭也是无意之中救了一个老商人的性命,才从老商人口中得知了这个地方。
本来尉迟恭还有些忐忑,几年过去了,不知朝廷是否修复了这处漏洞。直到成功到了青草部落,尉迟恭才长舒了口气。
这是他入伙的第一件事,自然不想弄砸了。那日将老母送到寨中,看到高鸡泊里一片祥和,男女老少人人脸上挂着笑容,又见了窦建德与之交谈,深感窦建德如传言所说,为人乐善好施,仁义待人。
再跟窦虎郎一路接触下来,才发现那日自己以为痴傻的窦少当家眼界着实远大,一些言语乍听不得其解,回头越琢磨越觉得是真知灼见,于是尉迟恭也放下了心中的不屑,打定主意安心在寨里做事,好博一个出身。
见到有陌生人闯入,二十几个青草部落的战士骑马围了上来,为首一个二十左右的粗狂汉子喊道:“来者何人?”
尉迟恭细看了几眼,不确定道:“你可是小查可儿?难道不认得俺了么?”
查可儿这时才看到尉迟恭,楞了下道:“可是尉迟大哥?”
尉迟恭哈哈大笑,“查可儿,几年不见,当年的雏鹰已经长大啦!”
查可儿大喜,跳下马给尉迟恭来了个熊抱,“尉迟大哥,你这些年去哪了?大伙儿都很想念你,唉,你要是早来半年就好了,丽娜丝姐姐年前就嫁人了,那些时日她时常向南边打量,一直盼着你来呢。”
尉迟恭前些年就是一直跟青草部落打交道,他功夫好,酒量也好,为人又仗义豪爽,在青草部落中很受欢迎,甚至还有这个叫丽娜丝的突厥女子倾心于他。
窦虎郎大乐,想不到这尉迟恭也是有故事的人。
尉迟恭赶忙岔开了话题问道:“小查可儿,拙矢吐大叔和俺那鲁古达兄弟可在?”
“埃今他们正在帐中,若是得知尉迟大哥你来了,他们肯定也欢喜的很。”
“哈哈,那就快带俺去见他们,这次俺给你们部落带来生意啦!”
早有青草族人前往拙矢吐帐中通报,拙矢吐要拿捏身份,所以只是在帐里等候,鲁古达却是匆匆迎了出来。
见了尉迟恭也不说话,直直一拳捣了过来,尉迟恭侧身避过,把住鲁古达的胳膊,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鲁古达撂倒在地。
鲁古达也不恼怒,爬起来哈哈大笑,二人狠狠地抱在一起。鲁古达笑道:“我的兄弟,几年不见,你的力气还是这么大。”
“倒是你,这些年还是没甚么长进。”尉迟恭哼道,“快带俺和俺兄弟进账,天寒地冻的,需得来几碗马奶酒暖暖身子。”
“酒少不了你的,就怕你喝不完!”
窦虎郎、孙安祖、刘黑闼跟着鲁古达向拙矢吐帐中走去,又有青草族人将一百人虎狼军领去别处安顿。
进了帐中,炉火热气扑面而来,几人深感舒适。
“尉迟恭见过拙矢吐大叔,这位是俺寨里的少当家的,这两位也是俺的兄弟。”
几人依次上前见了礼,又有青草族人送进马奶酒和刚烤好的羊肉。
寒暄了片刻,尉迟恭道:“拙矢吐大叔、鲁古达兄弟,这次俺来,想跟青草部落做笔生意,从你们这里买些马匹,种马也是要的。”
拙矢吐和鲁古达两人脸上同时显出难色,尉迟恭一看心生不悦,“怎么了?难道俺几年没来部落,这交情也变淡了么?”
“我的兄弟莫要生气,咱们的交情如同阿尔泰山一般坚固,要是你早些时日道来,凭咱们的关系,便是将马匹送一些给你都成,只是如今却……”
“鲁古达,不要拿些借口来搪塞俺,你诺大的部落,怎能连些马匹都拿不出来?俺这次可是带着绸布和茶砖来的!”
拙矢吐和鲁古达明脸上顿时露出贪婪渴望之色,却又按捺住没有言语。
突厥人不事生产,很多贵族奢饰品和生活必需品都需要跟中原贸易来获得,尤其突厥人以牛羊肉为食,更需要中原的茶叶来消除油腻。
只是自从始毕可汗上位,为了加大对草原各部的控制,便下令所有中原客商必须统一到王庭交易,然后再由始毕可汗将货物按贡献大小、远近关系分配到各个部落当中,这样一来,各部落被紧紧卡主了脖子,武力上又无力反抗,为获得货物,只能向始毕可汗效忠臣服,可以说始毕可汗这招釜底抽薪之计很是毒辣有效。
也不是没有部落私自跟汉人交易,只是这些阳奉阴违的部落被始毕可汗发现后,便派狼骑军将整个部落灭掉,连那些参与交易的汉人也毫不留情,一律处死。
如此一来,谁还敢违背可汗禁令。青草部落不被始毕可汗所喜,每年分配到手上的货物杯水车薪,根本满足不了族人的需要。
打又打不过,心头还有不甘,因此拙矢吐才束手无策。
窦虎郎察觉到拙矢吐神色,试探道:“埃今,可是部落中有什么难处?可否告知等,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若实在为难,我等便不强求了。”
拙矢吐叹了口气道:“这位小兄弟,你是尉迟带过来的,想必也是可信之人,罢了,我就实话实说了。今年你们大隋皇帝想打高句丽那边,可汗下令征集各部牛羊马匹,我们青草部落更是要上交良马一千,牛羊各五百,只是我部人少,满足可汗之令已是为难,如今你们要想买马,恐怕……”
虽然拙矢吐说的有些含糊,但窦虎郎尉迟恭几人俱是心里一惊,朝廷东征高句丽,突厥人觉得有机可趁,想要趁火打劫了,如此一来,中原百姓又要遭殃了。
虽然拙矢吐父子热情招待,但窦虎郎心中大感失望,好不容易找到了尉迟恭有了买马的门路,又跋山涉水来到突厥,谁料到再次横生枝节。
酒宴散去,四人来到青草部落给安排的帐中,窦虎郎苦道:“看来这次要无功而返喽!”
孙安祖道:“虎郎,俺瞅着那拙矢吐分明不想把马卖给咱们,明儿个咱们再去别的部落看看,俺就不信,离开他张屠户,咱就得吃这带毛猪。”
刘黑闼驳道:“你就是屠户,还有脸说别人。没听那拙矢吐说么?突厥可汗严令各部落私下与咱汉人交易,那些敢违背的都已被屠了部落,就算咱去别处,怕是也没人敢把马卖给咱们。”
尉迟恭心里很不舒坦,来之前拍着胸脯说自己跟青草部落交情如何如何,哪想到发生了这样打脸的事情,便道:“少当家的,不如明天俺再跟鲁古达说说,让他卖咱几匹种马,这样咱也不算空手而归。”
“也只能如此了。”窦虎郎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