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城下。
鼓声喧天,号角争鸣,旌旗招展,杀喊不断。
百万大隋骁果军正在对辽东城展开新一波的攻势,此时青灰色的城墙早已被鲜血浸透,无论是城头上的高句丽士卒还是城下的大隋军士,都伤亡惨重,尸体层层叠布,残枪断刃随处可见。
从日升到日落,大隋军士对辽东城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城,然而这座孤城却仍旧屹立不倒,成了大隋百万大军前进路上的一颗不可动摇的绊脚石。
一身金甲的杨广骑在马背上,面容冷峻,双唇紧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陛下,天色将黒,是否暂且鸣金收兵,明日再战?”东征副帅杨义臣硬着头皮问道。
“嗯?”杨广一皱眉头,扭头哼道。
杨义臣心跳都仿佛漏了半拍,赶忙道:“臣失言。”
“朕乃天子,朕的军队乃天下至强之军,历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日却在这辽东城下寸步难行,杨爱卿,你告诉朕,这是为何?”
听着杨广不含任何感情的话,杨义臣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起来。
“陛下,这辽东城坚固无比,高句丽贼子又早有准备,我军一时失利也是再说难免,臣......”
“杨爱卿,你也是个老将了,当年也曾跟随朕南征北战,朕再问你一次,难道你真的不知晓其中因由么?”
杨义臣心头一颤,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作答。
杨广见状,开口道:“怎么,连你也不敢对朕说实话了么?”
“臣不敢。”杨义臣低头道。
“那便说,朕恕你无罪。”杨广眺望着辽东城,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杨义臣犹豫了下,看到杨广的脸色已渐渐浮起不耐之色,当下便不敢隐瞒,说道:“臣禀陛下,辽东城虽城高粮足,但不过是孤城一座,以百万大军攻之,按理说一日之内便能破城,然而......”
“然而甚么?”杨广仍旧没有回头。
杨义臣把心一横,咬牙道:“然而军中将士,士气低落,厌战之心蔓延,攻城之时不肯用心死战,臣和宇文将军实在有心无力啊。”
说着,杨义臣跪倒在地,俯首道:“臣身为东征副帅,负有失职之罪,请陛下责罚。”
杨义臣等了好久,杨广也没有开口,杨义臣开始恐惧起来。
终于,耳边传来了杨广的声音。
“杨爱卿起来吧。”杨广的话里略有丝疲惫和无奈,只是心中忐忑的杨义臣却没有察觉。
“臣谢陛下。”杨义臣站起身来。
“杨爱卿方才所言,朕也有所察觉,杨爱卿可知,其中根本为何?”
“臣不知。”杨义臣用近乎低不可闻的声音答道。
“不知?”杨广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怎能不知?!你怎会不知?!朕乃堂堂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朕有开疆扩土之心,有荣耀四海九州之志!朕文迈秦皇,功超汉武,朕要让大隋江山流传万世!”
杨广肩头一耸,抽出宝剑,怒声道:“尔等身为臣子,理当为朕分忧解难,与朕共创大隋盛世,朕何曾吝惜过封赏?然而你们又是怎么待朕的?真以为朕不知晓么?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你们的头难道都是金石做成,朕这口宝剑斩不得你们么!”
杨义臣大惊失色,头颅深深贴在地上,不敢言语。
“你起来吧,朕说过,恕你无罪。”杨广疲惫道。
杨义臣战战兢兢起了身,额头冷汗低落,却不敢擦拭,感觉死神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传令下去,酉时之前,若不能够破城,全军从郎将以上尽斩!”
杨义臣刚要开口,却被杨广打断,“若能破城,朕不吝金银财帛,重赏三军!”
“臣,遵旨。”杨义臣无奈道,叩头退下。
杨广扬起头颅,望着无际的天空,思绪翻飞。
父皇,当年你曾说过,儿臣不如大哥,当不得一个好皇帝。可是父皇,你错了,你固然化家为国,代周立隋。可是你眼光太低了,脚步太慢了,手段太软了,你可知,如今的大隋到了何等地步?外有各族虎视眈眈,内有各家图谋不轨。此时的大隋,外表光鲜,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就凭大哥他那庸碌胆小的性子,怎能力挽狂澜?
父皇,儿臣建东都,造运河,修驰道,筑长城,这些功绩岂是杨勇能做得出的?
儿臣知晓,此时天下民心不稳,别有用心之辈也已暗中勾连,儿臣怎能不知民乃江山之根本?
可是,父皇,你可知晓,儿臣心中不甘啊!
若是你早早传位给我,儿臣何需如此急迫?何需如此冒险?
可是你,明明已经年老体衰却迟迟舍不得离开那个位子!让儿臣白白浪费了那些大好时光!
你若在天有灵,那便看着吧,儿臣一定扫平一切内忧外患,让大隋江山社稷永固不倒!
父皇,这江山是您建起来的,但却是儿臣亲手打下来的!
儿臣便要用这江山来做赌注!这便是儿臣的气魄!这便是儿臣的雄心!
杨广蓦然高举宝剑,直指苍穹,怒吼道:“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朕如何成为千古第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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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鼓声大作!
隋军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高句丽士卒尽管伤亡惨重,疲惫不堪,但他们人人心知若是城破自己只有一死,因此只能强打精神应付。
投石机吱嘎吱嘎,巨石砸在城头砰砰作响。
床弩弓弦拉动,射出拳头粗一丈长的箭矢。
如蝗的密雨向城头倾斜,带走一条又一条性命。
一架架云梯支在墙上,大隋军士在奋勇攀爬着。
城头上,石块、石条滚落,不时砸起一片血花。
滚开的热水、金汁倒下,烫的大隋军士发出一声声惨叫。
杨广冷漠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幕,身形丝毫不动。
他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神袛,无情的看着脚下的蝼蚁或生或死。
突然,杨广眼中闪出一道亮光。
一架云梯被砸断,上面的十几个大隋军士呼嚎着向地上坠去。
然而其中一人,却迅速抓住了插在石缝中的一根弩矢,吊住了身子。
只见他身子一扭,避过了一块巨石,双手一荡,跳到了另一根弩矢之上,避过了一道金汁。
他身形犹如猿猴,在几座云梯和弩矢之间不断移动,身子逐渐拔高,距离城头已经越来越近。
“这是何人?”杨广一指马鞭,出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