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微微眯起，紧接着传出沥沥的水声。片刻后，他拉上裤链往洗手池走去。这个时间真正上厕所的人不多，倒是那些醉酒的，占据了男厕里仅有的三个隔间，用各自的节奏呕吐得甚为欢脱。
他洗完手，抬眼望向镜子，只见倒映出的脸红粉菲菲，眼神已有些对不准焦距。他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点，只可惜越晃越晕；他不得不摘掉眼镜，弯下身子，用冷水洗脸。这男人生得英俊，不过摘掉眼镜露出右眼眼角的美人痣后，一张俊脸便硬是多出了几分漂亮。
深深地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他戴上眼镜快步离开。
当他回到包厢的时候，里头已经开始了熟悉的桥段。几个男人各据一方、互不干涉地逗弄小姐。胸贴胸的有，积极向下发挥探索精神的也有，情节较为严重的是挂在酒瓶上那咋看像抹布的黑纱内裤。这架势只说明一种情况，有人随时准备提枪上阵。
坐在包厢最里头的男人对他说，小杨啊，你等会儿送这三个小日本回酒店，让他们每人带个小姐，记得转告他们尽兴就好。
包厢内陪喝的300，就地正法的600，带出场的话少说也得1000块，加上整晚酒水不断，现金肯定是不够付，杨奕帆按了服务铃让妈妈桑拿刷卡机来收费。
折腾了大半夜，杨奕帆终于回到住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他的酒劲在途中被风吹掉了大半，洗完澡以后就更加清醒了。
杨奕帆躺在双人床上，嗅着枕头被褥里属于自己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摸向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是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事实让夏夜显得冰冷无情。别说五六年的感情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习惯，一时半会也很难改掉吧？
他胡思乱想，等待睡意袭来。
“突突”的电钻声把杨奕帆闹醒。只见窗外色彩阴沉，让人不知时日。他翻身找出手机，定睛一看——上午10点整。杨奕帆不急不忙地洗漱，接着换上衬衫和西裤，最后戴上眼镜，又是一副英俊非凡的精英模样。
他出门下楼，走在弯曲的小巷里。由于城中村房屋密集，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所以阳光只能停留在建筑顶部，无法渗透到小巷深处。杨奕帆出了巷口，来到巷与巷的交汇处，转左走了几步，在一个小摊前坐了下来。
老板娘热情吆喝，哟，小杨啊，今天可真够晚的，来点什么呀？
杨奕帆本想点个肠粉，但总觉得口干舌燥便要了皮蛋瘦肉粥。大约五分钟，老板娘把粥端了上来。煮得软绵的粥里皮蛋和肉片的量很足，杨奕帆沿着碗边舀了一勺，慢慢地吃，感觉暖胃又暖心。吃完早餐，杨奕帆原路折回，踏进另一条巷子。这是距离地铁站最近的路线，步行只需10分钟。
这个村子的巷道大多都十分狭窄，可尽管是如此，村子里还是没有消停。加层或扩张或建新房，到处施工，不胜枚举。这不，前方几个民工用手推车运送一着水泥浆，杨奕帆只好往小商铺里躲，好让出道路。他注意到走在最后的民工老汉，他的右脚一拐一瘸，行动不太利索。他路过的地方留下一坨坨的水泥浆，它们迅速流开，向四面八方逃窜。
杨奕帆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河涌散发着恶臭，但由于这里是通往地铁站的必经之路，所以沿边有许多卖餐点的小摊。粥粉面饭饼，应有尽有。除此之外，理发店、士多店也有好几家。杨奕帆无暇顾及陆续开门营业的店铺，他快速穿过小桥沿着路边走向地铁站。
樊城里位于地铁4号线和5号线的换乘处，标准的城乡结合，交通相当方便。杨奕帆掏出羊城通，“哔”一声，宣布忙碌的一天正式开始。
杨奕帆回到公司的时候，同事们已经吃完午餐，一群人在会客区闲聊。他们都知道日本人一来，杨奕帆就得应酬到夜深，因此，一看到杨奕帆，同事们就不约而同地起哄，有两个还用荤话唱双簧。
他们是一家贸易公司，主要做出口也兼营国内。杨奕帆负责的日本线主要订单是暖气罩和车顶箱，昨天晚上陪的就是暖气罩的客户。每年7月初到10月中，杨奕帆基本就只忙乎这个订单。今年的暖气罩特别畅销，前两天出了第三个货柜，日本那边的存货估计这个货柜到达之前就会卖到脱销。种种迹象表明，增订的可能性极大。
订单多就意味着提成多。同事们看杨奕帆就像老鼠见到奶酪，馋得两眼发光。他跟同事们寒暄了几句，急忙回到自己的位子，认真填写报销单。他必须尽早将昨晚那张过万的账单还给公司。杨奕帆心想，下午送走那三个日本客户，今天应该能够准时下班吧。
可惜事与愿违，那三个日本人还没尽兴，说是要到处逛逛。杨奕帆能怎么样呢，只好舍命相陪。从北京路逛到上下九，才二十几岁的杨奕帆累得双腿发软，反看这三个中年大叔，倒是越逛越起劲了。
晚上九点多，日本客户们终于消停了，杨奕帆征询了他们意见之后，一行四人进陶陶居喝夜茶。天南地北一直聊到收市，杨奕帆趁势提出送他们回酒店，心想，这回总该尽兴了吧？
田中和木村一回到酒店便露出一副洗洗睡的倦态。可是，横井却精神得很，话语里透露出把酒言欢、对酒当歌的势头。杨奕帆只好向客服点了鸡尾酒。两人端着酒，站在落地窗前，俯视楼下依然璀璨的霓虹。
横井呷了一口酒，说道，小杨，咱们是第三年合作了吧，你办事我们一向很放心。说完，举杯就干了。两三杯酒下肚，横井的情绪越发高涨，他一手搭上杨奕帆的肩，借着酒意凑到他耳边，大赞杨奕帆长得漂亮。杨奕帆心里“咯噔咯噔”直跳，他连忙把酒一饮而尽，硬着头皮寒暄了几句，最后落荒而逃。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日本发来传真，透露今年也会追加订单。真心假意的祝贺让整个营业部都沸腾了，在要求请客的起哄声中，杨奕帆的笑容夹杂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