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最近有了外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还是得找她谈谈。大家夫妻一场,既然不能好好一起过下去,来一次开诚布公的道别有什么问题?
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那个男的。我是说,你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你脑子有毛病吧。
不,莉莉,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
想你妈个逼啊,你玩股票玩的有臆想症了吧,滚远点。
说完,她就扭着大屁股去厨房了。大家看见了吧,莉莉就是这样一个非常粗俗的女人,既没有礼貌,也不讲任何道理。我只是问问,真没有别的意思,她这么紧张干什么。夫妻之道讲究的是相敬如宾,可她却像个疯子一样对我。我们结婚三年了,不,她以前可不是这样。
我跟到了厨房。她在刷昨晚没刷的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习惯把前一天用过的碗留到第二天饭前再洗,有时候还会留好几天,直到水槽里散发出一阵食物腐烂的臭气。
莉莉,你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鸡巴。
好吧,我知道个鸡巴。但是我真的知道了。那个男的,是你网友……
你疯够了没有?
别激动,莉莉,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次?我是说,如果你还在乎这个家的话。
去你妈的!
莉莉操起一把筷子就朝我扔了过来。筷子们在空中瞬间散射开来,没等我反应,有几支已经插入了我的胸膛。我把它们一支支拔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掸了掸残留在白衬衣上的油渍。等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莉莉已拽起挎包,哗啦啦地冲出了门外。
不好!我迅速跨起两大步,像个足球运动员那样,一个鱼跃冲顶,在大门关上那一刻把头部塞在了门缝之中。这一下让我的大脑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冲击,巨大的痛感伴随着强烈的晕眩包裹了头部,一时间我彻底傻掉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脑袋被门夹了。等我再次起身走到门外,哪里还有莉莉的影子。我感到十分沮丧。用这样的方式送她去见小情人实在糟糕,完全能想象那小子搂着我哭泣的妻子说些“想哭就到我怀里哭”一类的弱智情话,接着顺其自然地把中午吃了大蒜的厚嘴唇凑了上去。
关上门,我照例坐到了电脑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论现实多么糟糕,生活还是得继续。从去年辞职到现在,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电脑前,盯着那一条条随时起伏变化的曲线。老实说,一开始股票还是让我赚了点钱,家里那台56吋的液晶电视就是最好的证明,当我和莉莉肩靠着肩坐在柔软的灰色绒布沙发上,一边吃着乐事原味薯片一边看《绝命毒师》的时候,她一度表示自己幸福得简直想死。我们把未来规划得很具体,等炒股发了财,就去城郊买一幢两层楼的小别墅,有个院子和草坪,全套的美式复古家具,养一条大一点的狗,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没事就在家待着带孩子,有事就开车来城里,总之是一种美国中产阶级的庸俗趣味。莉莉的原话是,庸俗怎么啦,我就要享受庸俗。当时她指着电视上沃尔特和斯凯勒所在的那个客厅说,金磊,我就要这样的生活,你能给我吗?
朋友们,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无论我怎么信誓旦旦,股票隐藏的风险是显而易见的。其实我在下定决心把存了十几年的积蓄全拿出来投资股票时,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干什么事没有风险呢,对不对,一个人走在街上或者坐在公交车上,都有可能被哪个遭受社会抛弃的倒霉蛋自制的炸弹炸飞,被股票扒光衣服又算得了什么。但这话不能对莉莉说,我很爱她,对于一个你真正爱的人,人们通常的做法是把希望留给爱人,把绝望囫囵吞下。
因此,当股市大崩盘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慌张。我始终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假象。我们的经济是由政府调控的,政府不倒,股市又怎么会倒呢?我不停地告诫自己,没事,顶住,有点耐心吧,再看看,不会是真的吧,直到手上所持的股票全部化作废纸,我才意识到那个原本近在咫尺的中产梦已经轰然远去。
我如实地告诉了莉莉实情,意料之中的是,她除了唉声叹气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给予了我理解和支持。她有气无力地表示,钱还可以再挣,只要我们的感情还在。我听了很感动,以至于并没有意识到一个现实的存在,那就是对于一对夫妻而言,感情很大程度上是靠金钱维持的。
从那时起,莉莉的叹气声越来越频繁,开始还背着我叹气,后来干脆也不避讳一见我就唉唉唉,有一天夜里我甚至被她在梦中的叹气声吵醒了过来。整个屋子充斥着无数她叹出来的气体,它们湿漉漉的包围了我,令我无时无刻不陷身在焦虑的汗水之中。
最后我卖掉了仅有的资产——我们居住的房子,又从买家手中租了下来,继续住着。56吋的液晶电视也抵押给了房主。炒股的时候我借了不少债务,先还掉一些,再用剩下的钱继续炒股。我和世界上所有的赌徒一样,其实并非是坚信自己能在黑洞般的赌局上扳回一把,更多的是被一种投机的惯性在支配着。我感觉自己根本停不下来了,哪怕这时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妻子的变化。
她变得粗俗了。虽然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但由于房屋属性的变化(从业主变成了租户),我会处处显得谨小慎微。有一次,莉莉说想在墙上装一些隔板,用来放置一些装饰品,我当时正在看电脑,没太在意她究竟说了什么就答应了。等到她真的把木质的隔板买回来,并且拿出工具准备安装时,我才猛然反应过来,急忙过来制止她。我的意思是,这是别人的家,如果要在墙上打洞,至少得征得房屋主人的同意。
你说什么?莉莉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耐着性子把话重复了一遍。
别人的家?
是的。
那我们算什么?
租户。
租户出钱了吗?
出钱了,但这依然是别人的家,所以,不能动。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我……还好我脑子转得快,说,我哪儿知道你要干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装隔板吗?
可你没说装隔板要在墙上打洞啊。
装隔板当然要在墙上打洞,不打洞怎么装啊?
那,要不你用胶水试试?
胶水?
对啊,现在胶水的质量很好,粘度很强,上次我的皮鞋底掉了,我直接买了瓶万能胶,一胶就好,绝不会脱落的。
你就不怕胶水在墙上留下印迹,到时候房屋主人找你麻烦?说到“房屋主人”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中无不透着讥讽。
我顿时就火大了,一拍桌子,说,总之不准在墙上打洞!少给我找麻烦!
找麻烦?!莉莉也火了,到底是我给你找麻烦还是你给我找麻烦?这房子住得好好的,突然一下变别人的了,你倒说是我给你找麻烦,你还要不要脸啊?啊,说,还要不要?
要!我要脸!行了吧?总之不准打洞!
你不让我打,我偏要打!
你敢!
我就敢!你能把我怎么着?说完,她一手举着电钻,一手托着手柄,就开始朝墙壁靠拢。这个电钻是我们结婚时在宜家家居买的,带有电锤功能,没用过几次。
我一闪身挡在白墙前面,胸膛挺起,双手交叉护住下体,像个高级保镖,而身后站着某个国家的元首。
莉莉,别逼我。
逼你又怎么样?这时她已经把钻头横了起来,正对着我的鼻尖,距离不过二十公分,尖锐而坚硬的钢制钻头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泽。我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
你再敢往前一步试试?我告诉你,莉莉,你今天要是敢打洞,我就敢打你!
这句话果然有作用。莉莉先是一愣,紧接着并不漂亮的脸部缓缓扭成了香橙的底部形状,眼泪和鼻涕同时流了出来,并在那些褶皱形成的沟壑中肆意流淌。看着这幅令人难过的面容,我甚至有些高兴,心想就她这模样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出轨啦(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错的,一个人会不会在婚姻中出轨跟长相实在没有太大关系)。就在我强忍着笑意暗自庆祝这场战役即将得胜之时,突然,从莉莉口中喷射出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语。
金磊,我操你祖宗!
与此同时,一大片华丽的唾沫临空而降,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盖住了我的脸。等我用衣袖把脸擦拭干净重新恢复视觉的时候,莉莉已经不在了。隔板、螺丝刀、冲击钻凌乱地摆放在地上。屋子里安静得很,但那种巨大的震撼依然萦绕着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跟大家直说了吧,这是我自认识莉莉那天起,第一次听见她说脏话,在我的心目中,她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姑娘。这样一句话的出现,无情地昭示了一种难以挽回的嬗变正在这个家庭里发生。
果不其然。从那天开始,莉莉开始早出晚归。她是做幼儿教师的,属于标准早九晚五的类型,但自从吵架发生之后,她的外出时间前后分别延伸了两个小时,有时甚至更早或更晚。本来我还不在乎,以为她闹情绪,过几天就好。后来我开始顶不住了,因为我可不想找了个老婆却一天三顿都要叫外卖。
有一天清晨,我赶在她出门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当时我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平底裤,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双手展开,像个蹩脚的守门员。
我病了,难道你就不能关心我一下吗?
我看你精神着呢。
我真病了,你看。我慢慢转了个身,窄小的背部布满了前一晚拔火罐留下的红色印记。我感冒了,昨天刚去看的中医。
得了吧,少在你老娘面前装可怜,老娘我不吃这一套。
什么,你说什么“老娘”……我对莉莉的转变依然无法适应。
滚一边去,臭傻逼。
莉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不是被你个傻逼给逼的。怎么?你让不让?不让我可要拿脚踹了。
你舍得吗?
舍你妈的。
莉莉以前学过体操,压腿劈叉什么的不在话下,因此这一脚直接踹在了我松软的啤酒肚上。我哎呀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你真踢了,真踢了,好狠心,好绝情……
我在地上装模作样的喃喃呻吟,莉莉则从我身上跨了过去。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白色的短裙,从我的角度,恰好看到了裙下粉色的春光。
我突然一激灵,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赶忙到卧室套上衣裤,迅速冲出了门外。在出门前,我没忘记戴上衣帽架上的遮阳渔夫帽和大墨镜。
还好,她并没有走远。她工作的幼儿园离家的位置只有三条街,因此她通常选择步行前往。不过现在才七点过十分,幼儿园应该还没有开门,她会去哪儿呢?
虽然经过这么些年的荒废,我跟踪的本领并没有丧失。想当初我在街上遇见莉莉,一下子就被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于是当场对她实施了跟踪。莉莉并不是那种漂亮的姑娘,如前所述,她的脸甚至长得相当一般,可她却有一副令人心动的身材。她个子适中,皮肤白皙,微胖,胸部和臀部尤其突出,再加上她喜欢穿紧身的衣服,所以当时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我跟了她好几千米的路,一直到她家门口,眼看着她像匹健硕的马一样进了楼,心情澎湃不安,回家后辗转反侧乃至彻夜未眠。
随后的三个月,我都对她实施了跟踪。通过跟踪,我了解了她的职业(幼儿教师),知道了她的家庭状况(家里只有个奶奶),清楚了她的饮食喜好(一家甜品店和一家麻辣香锅),最重要的是,我观察到她并没有男朋友。一直到我主动去和她搭讪,然后恋爱,结婚,至今都没有和她谈起过跟踪这回事儿。
如今再次跟在她身后,不时有一种伤感的情绪从我身体里冒出来。如果你们跟踪过自己的老婆或者老公,就知道我此刻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了。我非常担心自己看到什么,发现什么,以至于陷入更为纠结的处境。但,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莉莉从她工作的幼儿园门前走了过去。接着又走过了一条街,最终拐进了一家麦当劳餐厅。这家麦当劳开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底商,茶色而透明的玻璃上贴着供应营养早餐的宣传海报。我停住了脚步,然后钻进了麦当劳对面的肯德基。
有麦当劳的地方就有肯德基。麦当劳有营养早餐,对不起,肯德基也有。我点了一份猪柳蛋汉堡套餐,找了一个靠窗并且有墙体遮挡的位置坐下,小心翼翼地观察对面的情况。店内有三个大妈级的服务生在四处清扫和擦拭,一对中学生情侣面对面坐着戴着耳机埋头对着教科书温习英语,角落里一个白发老头手拿一份今日的早报打着瞌睡。戴墨镜和渔夫帽的我虽然显得古怪,但也无人在意。
莉莉也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只见她并不急于吃掉面前的早餐,而是从包里掏出了一样巴掌大小的东西,然后开始用手指划弄着。我猜了半天才猜出那是一部iPhone。说出来大家可能不相信,自从我玩股票以来,虽然天天接触电脑,但对时下流行的智能手机知之甚少。我自己用的是四五年前买的阿尔卡特彩屏手机,摄像头只有30万像素,要不是几个月前莉莉生日拿着一张海报让我送她一个最新款的iPhone手机,我根本就不知道这玩意儿如今已经如此广泛应用。不过当时我拒绝了她的要求,莫非她自己买了一个?
从这里我突然想到莉莉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把工资上缴了。我的股票事业红火那几年,我是让莉莉支配自己的工资的,后来经济拮据起来,我和她商量了一下,让她把工资拿出来补贴一下家用,她也同意了。但是上个月我们吵架之后的一个工资日,她并没有把工资拿出来放进我们的公共账户。显然她直接去买了一个iPhone。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下个月的房租,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想到这儿,我顿时觉得面前的猪柳蛋汉堡点的都有些奢侈了。
更严峻的问题随之而来:她买个新手机到底想干嘛?首先,肯定不是为了和我通话聊天用的,我他妈连她买了iPhone这件事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换了新号码,难怪这段时间打她电话总是无法接通),其次,也不可能是为了玩游戏,她向来就不是一个痴迷游戏的人,此外,她并不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人(虽然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虚荣心),否则也不会嫁给我这么一个其貌不扬还没有正经工作的倒霉蛋。分析到底只有一个原因:她有外遇了!
在这样一个初秋的早晨,跑到麦当劳点一份营养早餐,给仍在睡梦中的情人发一条类似“起来了吗?小懒猪”之类的短信,的确是一件惬意无比的事情。但是抱歉,这个享受惬意的人是我的妻子,那个曾经躺在我怀里一起看《绝命毒师》并且要过美式中产阶级生活的女人,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没错,我承认自己是个混蛋,是个败家子,不脚踏实地,一心投机,想靠股票发财,但大家有没有用你们褶皱率偏低的大脑皮层思考一下,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家和那丰乳肥臀的妻子吗?我在家不辞辛劳地坐在电脑前炒股,被辐射,可能生不出孩子,长期坐着还可能得前列腺炎,中老年生活小便都成问题,这么痛苦、凄惨,结果换来的居然是妻子给我戴绿帽子,大家给评评理,我是不是那个最应该获得同情的人?
委屈过后,我开始恢复了理智。毕竟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一切只是猜疑(虽然可能性很大),我要做的是抓住她的把柄,进而使她继续留在我身边。没错,我并不想和她离婚,我爱她,哪怕她做了一些错事。我相信她只是一时的糊涂,如果我能用她的错误来警示她,拉住她,让她产生愧疚之情,从而与情人断绝关系,那么,我们又将恢复到以前的幸福生活,而且请注意,是我占主动的幸福生活。
但前提是我手里得攥着点什么。我一直等到她吃完早餐,一扭一扭地往回走,最终进入了幼儿园。她的下班时间通常是在下午五点,我到时候提前过来守着,看看她下班后会去哪儿。
整个白天,股票的曲线和我的心情一样低落。
到了下午,我重新换上那套跟踪的行头,来到了莉莉工作的幼儿园门口。大概过了半小时不到,莉莉出来了,只见她和几个同事告了别,然后朝家的方向走去。她先是去菜市场买了点菜,然后又去楼下小商店拎了两瓶啤酒,完全出乎我意料地回了家。
当我开门进去的时候,莉莉正挥舞着菜刀在砧板上剁一条小排。锋利的钢刀自上而下,猛地劈在排骨上,嘭嘭作响,肉屑飞溅,整间屋子与莉莉丰满的身体一起抖动,看得我胆战心惊。她一回头,看见我先是一愣,接着一笑。
瞧你穿的,你这是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就四处走了走,外面太阳正大。我把墨镜和帽子都摘了下来,挂在了它们原本所在的位置。
嗯,你就应该多出去走走,老在家对着电脑容易憋出病来。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莉莉停下手中的活儿,手持菜刀朝我走了过来,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
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先把刀拿远点。
胆小鬼。她把刀锋朝下,但我仍然觉得不怎么踏实。快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不知道。其实在她第一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想起了,但我打算憋着,让她自己说出来。
你这记性啊,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想起来了吗?看,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小排,待会儿给你做糖醋排骨。
我仔细盯着她眼睛看了看,想从里面看出一点真诚出来,但是没有。我很佩服她这么快就忘记自己早上还骂我是傻逼这回事儿。
说吧,干什么坏事了?我嘴里嚼着排骨,含混不清地问她。
早上的事儿真对不起,老公,我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有点不顾家,还对你那样……
对我哪儿样了?
就是……骂你是……
傻逼,对吗?我本来就是傻逼,你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了,没什么好愧疚的。甭跟我兜圈子,说吧,手机什么时候买的?
啊,你都知道了,是我不好,老公,我一时想不开,把上个月工资都买iPhone了,你能原谅我吗?
所以这才是你做这顿饭的本意?
不是,今晚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好吧,我们干杯。我觉得她一点都不真诚,所以不打算再说下去,举起酒杯,自顾喝了起来。我的酒量很小,大概也就一瓶啤酒的量,于是我喝到大半瓶的时候就连呼不行了,往沙发上一倒开始装醉。过了小会儿,只听见莉莉把吃剩的餐盘往水槽里一放,便去卫生间洗澡了。
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时迟那时快,我一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衣帽间,从莉莉的包里把她的iPhone拿了出来。通话记录一片空白,看样子她在回家前已经删掉了,短信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就在我失望地打算把手机放回去时,屏幕上一个窗口突然跳了出来。
“睡了吗?”
发信息的人叫“寂寞先生”,来源是一种叫微信的软件。我点击打开,里面出现了一排莉莉和这个“寂寞先生”的对话,有的是文字,有的是音频,我一条条检查了一下,虽然没有什么明显越轨的话语,但暧昧之意却是非常明显的。我气极了,恨不得立马就把手机摔在地上,再踏上两脚。恰好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我一时慌张,迅速把手机又塞回了她的包里,然后使出一个原地扑救动作,身体几乎与地面呈一百八十度平行飞了出去,最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沙发上,并赶在莉莉出来前及时闭上了双眼。接着,我感觉到莉莉走到了我身边,俯身,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她潮湿而带有芦荟洗发水香味的头发在我脸颊上轻轻滑过,痒得我差点大笑起来。
往后的一段日子我们相安无事,虽然表面上莉莉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回家时间,也重新开始在家做饭(我估计她是身上没钱了),但总感觉有一道隐形的墙挡在了我们中间。我必须得找她好好谈谈,即便是让她把水槽里的碗准时洗干净。
那天晚上,莉莉回来的很晚。我早上被门夹了脑袋时产生的一肚子气依旧没散,所以等她一进门,我就把她拖到了沙发边,命令她老老实实坐下。我先是把早上头被夹了这事儿跟她叙述了一遍,语气中不时把责任归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暗示她至少应该安慰我几句。然而她似乎根本没理睬我,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机拿在手上,低头认真摆弄着。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说啊,我在听。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
你说你脑子被门夹了。
脑袋,不是脑子,两者区别很大,对不对,莉莉,求你了,别玩手机了,好吗?
你说嘛,我在听。
那好吧,我说了,如果你错过什么话,只能怪你自己。
说吧。
望着低头不语的莉莉,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时我发现她正在玩一种叫连连看的手机游戏,这一发现让我感到十分悲伤,语调中无不透着绝望的情绪。
莉莉,我们在一起五年,结婚也有三年了,我们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有幸福的,也有痛苦,走到今天,虽然已经逐渐走进了一个死局,但我始终相信我们是有感情的,你承不承认,好吧,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想说的是,虽然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但我依然爱你,依然坚信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能带给你所期望的生活,可是莉莉啊,显然事情已经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了,我对这场婚姻已经无能为力了,把手机先放一边莉莉,你听我说,不,我没激动,我现在理智得很,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从此各走一方,别哭,噢,莉莉,你别哭,你现在可以尽情地骂我了,用充满恨意的情绪和世上最污浊的词汇骂我,我已经完了,莉莉,如果你打算可怜我一把,请站起来和我跳一支舞,没关系,没有音乐也没关系,来吧,就当最后的告别,求你了,莉莉,把手机放一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