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岩从省中医学院毕业已有一个月,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家闲居。
这天中午他吃过饭,慵懒地躺在自家卧室的沙发床上,背靠着厚厚的枕头,两只脚伸在那个五十吋电视机前的电视柜上,眼睛不停地盯着电视画面。
要不是刚才上网点鼠标点得手指头生疼,他才懒得看电视,自从有了电脑,电视机在他眼里就是个摆设,顶多算个备胎,不过,眼前这个摆设里的这个人却让他觉得狂。
他关心的是电视上的一个竞技节目,里面有一个小项目叫做拳击,对这类打打杀杀的活人游戏张小岩不太感兴趣,两个人在那里你一拳我一拳,还要遵守各种规则,打又不敢放开打,又躲又闪的,一点爽快劲头都没有。
但是,眼下他关心的是第三回合的胜负,前两个回合他已经看过了,双方打得很激烈,第三回合已经开始了,前两个回合的比赛结果让他很失望,他一直希望蓝方胜出。
为啥?因为红方太狂妄了,他见不得太狂妄的人,前两个回合,红方嚣张的那个样子让他很是愤愤不平,抱着天下人总是同情弱者的心理,他迫切希望蓝方获胜,好杀一杀红方的嚣张气焰。
可是很快,第三回合的结果让他彻底失望了,红方竟然三连胜,在第三回合里,红方用了不到十五秒,用一个勾拳打在蓝方的脸上,蓝方招架不过来,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
裁判这时候着急了,他跪在地上,半趴在蓝方身上,用英语在查数……
然而蓝方竟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反应,全场顿时一片欢呼,夹杂着口哨声欢呼声,那个穿着红色大裤头的壮汉,欢呼雀跃着围着场子向观众致意。
结局很明了:红方完胜!
然而这个结局让一直盯着电视屏幕的张小岩很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红方一直会胜!哪怕给蓝方一次胜的机会也行啊。
可电视上的人根本意识不到电视机前的观众的情绪,那个穿红色大裤头的壮汉,继续挥舞着拳头,眼神里满是不屑,傲慢地翘起嘴角,向着直播镜头做鬼脸,转身又朝身边穿着暴露的举牌美女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那美女微笑着欢喜地接受着,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这壮汉接着又抱紧了美女的细腰……
这时,在现场嘈杂的声音里,竟然隐约听到了电视台直播的主持人说的话,这个主持人的大意是说红方又将获得几十万的奖金了,让我们为他表示祝贺!
他娘的,这家伙还真狂!张小岩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嗖”地一声,忿忿不平的张小岩右手一挥,电视机的背景墙上竟然直挺挺地被扎上一根针。
这根针不是普通的缝衣服的针,而是中医里针灸用的针,是三寸长的银针。
这根银针被扎在背景墙上,晃晃悠悠不愿意停下来,针头很听话地稳稳地附在墙面上。
看着这根听话的银针,张小岩这张俊俏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暗自哼了一声,瞟了一眼电视上那个五大三粗的拳击壮汉,你有资本狂,我也有资本狂。
这个甩银针的功夫是张小岩在学校里学来的。
自从他上了省中医学院,从学习针灸开始,他就开始练习,起初他只是好奇,新闻上经常看到有人用绣花针射气球,他便很不服气,于是就琢磨着怎么用针灸用的银针当绣花针射出去,后来经过三年多的苦练,终于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练到了指哪射哪的水平,但他很少在同学面前卖弄,也很少人知道他有这门绝技。
要不是今天看到拳击场上这个令人气愤的场面,他才懒得出手,看着那根银针还在晃悠,张小岩心里慢慢平静下来,没错,那个拳击手,能把对手打翻,能够取得胜利,完全是人家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资本,人家狂也是人家有资本狂,有实力狂,并且狂有狂的结果,那就是名利双收,名利有了,何愁别的东西不会有?
可是自己的名,自己的利在哪里?
张小岩无奈地点了支烟,缓缓地抽了几口,屋子里顿时烟雾缭绕,电视里放的什么节目他没心情再看了。
自己的名在哪里?名就是在镇上,他是今年为数不多的大学毕业生,他为父母家人博得了好名声,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刚回家的第一天,镇上凡是遇到他的人,都会高看他一眼,都会笑着说,哎吆,这不是张家的大小子么,你这是毕业了么?哎吆,这下你可要找到个好工作了呀!
问题是毕业了一个月,连个工作的影子都没有,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什么名啊利啊,都是天上的浮云,这和电视上的那个拳击手能比么?能比么??
张小岩问了问自己,肯定是不能比,拳击手全靠拳头吃饭,能把对方打到就是胜利,就是资本,就能笑傲群雄,就能桀骜不驯,就能狂!
张小岩,你凭什么狂,你凭什么笑傲群雄,你凭什么名利双收,对了,还有拳击手最后亲的那个美女,这他娘的岂不是名利加女人,三收了嘛?
他又问了问自己,自己连一个收都没有,既然没有,那就别怪人家狂妄,他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不是差那十万块钱的话,凭借自己高超的医术,恐怕早已是县中医院的主治医师了。
记得一月前刚毕业找工作那会儿,他托关系找熟人,终于见到了县中医院院长,说想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到县中医院上班。
听罢他的来意,那个长得跟猪头一样的院长,不阴不阳地笑了半天,末了很狂妄地丢下一段话:“你要想来中医院上班也行,必须拿十万块钱买个指标,算是进院费,否则就算你小子是华佗在世也不行!没有进院费,在我眼里你小子就算有天大本事,都是白纸一张零蛋一个!”
愤愤不平但又拿不出进院费的张小岩落寞而归,既然公家的工作不好找,那就在自家上班吧。
张小岩家在镇上开了一个中医诊所,父亲张忠慈几十年如一日每天坐诊风雨无阻,医术高且明医德高尚,方圆几十里名声远扬,很多人慕名而来专程来找他看病。
可惜的是刚毕业的一个月时间里,张小岩也尝试着在诊所里坐诊,他也努力地准备了要望闻问切,要耐心细致地给患者瞧病,可一个月下来他真的只是坐着,而从没有人让他诊。
为啥?因为来的患者见了他,都会上下打量一番,都会笑嘻嘻地开玩笑说:二十几岁的娃年纪轻轻,会是个好中医?不真吧?
这让倍感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张小岩很受打击,也很尴尬,也更沮丧,连连的碰壁让他在家龟缩了一个月,如闭关修炼一般:上网,看书,看电视,睡觉,整天就是这几样事……
烟燃得烧到了手指,张小岩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被烟头烧得猛然跳了起来,一只脚不小心把烟灰缸勾到了地上,“啪”地一声,比巴掌还大的玻璃烟灰缸,生生地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张小岩赶忙起身去拾玻璃渣子,刚刚蹲下,屋门就被猛然推开了。
在门外听到动静的是张小岩的母亲刘桂英,她进门看了看地上的玻璃渣子,破口狂斥道:
“混小子你又在干啥呢!就知道摔东西,整天像个绣女一样闷在家里不出门,我看人家哪个姑娘会看上你!我可告诉你啊,就你赵姨介绍的,李庄的那个姑娘明天就回来了,这回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给你讲清楚了,这辈子你敢不娶个媳妇回来,只要我活着还没咽气,我一准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