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叶小茵就跟公司提交了辞职申请,很快得到了批准。大家都知道叶小茵与公司策划部的经理张翼是情侣关系。张翼自从神仙洞考察事故之后就多灾多难,接连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大难不死,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很多人也猜测张翼这么多灾多难是因为八字跟公司犯了冲,他女友辞了职,那么他在这个公司里也呆不长了,估计过几天就该拿着公司给的高额抚恤补偿去过舒服日子。但出人意料的是,张翼并没有辞职,仍然在公司里照常上下班,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头工作。
辞职后的叶小茵将自己每天的生活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房间的一个角落被她开辟成了首饰制作的工作台。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准备早饭,接着是晨练、买菜,回家做做家务,然后打理网店,画首饰的设计稿,到了下午在准备好晚饭等张翼回家。这样的生活简单也充实,不至于太忙,也不会太闲。凭借着出色的才华和好圈内好友的推荐,叶小茵的原创设计首饰的网店也熬过了最初的艰难期,开始有了一些起色,陆陆续续也接了一些高端客户的订单。她以为命运的捉弄会到此为止,一切都是按照好的方向在发展,她憧憬着张翼会在一天跟她求婚,然后带给她一个梦幻的婚礼……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张翼并没有从君耀离职,他每天按时上下班,工作还是如以往一样从容不迫、井井有条。虽然公司股东的争斗以及陈家内部财产的争夺战还没有平息,但这些并没有影响到张翼对于工作的态度。
……
今天的工作任务相对繁重,已经夜里8点,张翼还在办公室加班。他给叶小茵留了言,今晚不用等他吃饭。
初夏时节的深圳已经是暑气逼人,夏夜的风吹着人恍惚。他这时候还不想回家,并不是厌倦,而是害怕。尉林那边一直还没有消息,Gaia这群隐藏在黑暗中的邪恶魂灵笼罩在张翼周身的恐怖阴影不仅没散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强烈。
因为停止了与常钧言的合作,张翼目前能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虽然刘安超承诺会尽力保证他与家人的安全,但他不知道Gaia会不会有进一步丧心病狂的行动,他担心自己会连累到叶小茵。这时候的张翼才感觉到,原来人生还会有这么无助的时刻,最爱的人接连遭遇不幸,而自己却在苟延残喘。他无力保护叶小茵,无法面对叶小茵对他的期盼,无法兑现他们未来的承诺……
张翼没有选择电梯下楼,反而是沿着步梯缓慢走到了公司楼顶。公司的楼顶天台是一处露天的花园,中西合璧的设计,原本也是给员工休闲散心的地方。夏夜的微风,吹拂着夜灯下迷离的花叶草木,地面上都是斑驳迷离的光影。
一个女人的低声啜泣声夹杂在草木风声中,听得出是陈菀青。她一个人坐在角落的蔷薇花架下,伏在桌面上低声啜泣。
因为家族突遭变故,父亲和爷爷的突然离世,造成了家族其他成员之间的反目成仇。几家合作方也想趁火打劫,趁机侵吞抢占陈氏集团的财产、地盘。所谓的亲情和友情在金钱面前,果然是不堪一击。
陈菀青这次被派到深圳的君耀公司处理财政危机也是临危受命,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个绯闻漫天飞的花花大小姐会有心思和能力去打理家族财物。不少人认为这个胸大无脑的任性大小姐是个可以欺骗蒙蔽的角色,好事的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等着看笑话。
陈菀青来这里不到一个星期,也能感受到周围人对她外表恭敬实则不屑的态度。但她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这位大小姐一改以往的作风,在谈判时雷厉风行、分好不让,在财政问题上也是明察秋毫、一丝不苟,让几家原本想趁机讹一笔的合作方都尝到了厉害。不过外表强势的她,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公司楼顶的花园里偷偷哭泣。
张翼能理解陈菀青此时的感受,因为他们的遭遇类似,多少都会有些惺惺相惜。
陈菀青擦干泪痕,看着一旁的张翼,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张经理今天也加班?”
“刚做完报表,上来透透气。”张翼在一旁坐下,目光平静。
陈菀青做了几次深呼吸,随后摇头笑着说:“你也挺倒霉的,这公司你呆着也没意思了。你可以申请辞职,董事会自然会给你一笔补偿,够你后期的治疗康复,剩余的钱也可以再在深圳买套大房子。”
“我还不想走。”张翼十分坦然,说出了答案:“我要等尉林的消息。”
张翼的这句话,像是刺痛了陈菀青最脆弱、最敏感的神经。陈菀青原本已经平静的面孔一时间不自主地颤动起来,眼神已经被恐惧和惊疑填满。
“你有他的消息吗?”陈菀青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又带着几分期待。
张翼神色冷肃,稍稍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有些事情我要当面问他。”
“你……相不相信?”陈菀青欲说还休,语调里也都是矛盾。
“相信什么?”张翼蓦然一惊,似乎意识到了。
陈菀青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苦笑着说道:“爷爷和爸爸出事后,美国那边就有FBI到我们家搜查,还把所有的电脑和存储设备都带走分析。他们怀疑我家人是某一个恐怖组织的成员……Fuck!Ridiculous!”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菀青抱头痛哭起来,这样的打击,一般人确实很难承受,陈菀青在白天还能装成坚强的样子,但到了夜晚,脆弱无助就将她完全吞噬。
这时陈菀青突然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泪眼看着张翼,用咬牙切齿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我有好多疑问要问尉林,我也在等他出现。这个混蛋,现在居然玩失踪!亏我爷爷这么信任他!”陈菀青稍稍停顿片刻后,又说道:“你也是被他蒙骗的吧?那辆撞上你的车……还有我爷爷和爸爸乘坐的车……刚好这么巧,一定都是他策划的!他是个魔鬼!”
“是蓄意策划的谋杀,但我相信应该不是尉林主使,所以我也要找到他问清楚。”张翼声音沙哑低沉,他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悲愤。
陈菀青仰面看着头顶上繁复艳丽的蔷薇花,虽然景色很美,但无人有心欣赏。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静静地坐着。仍凭晚风吹拂,花瓣落满了天台。
“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陈菀青转头看着张翼,看似有意无意地问了这句。
“不敢回去。”张翼很坦白。
“呵,为什么?之前在公司里见过你女朋友叶小茵几次,很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你那么怕?”陈菀青假装没事人一样,用调侃的语气问。
张翼摇了摇头,紧锁的眉头被愁绪布满,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担心再连累她,这些我都没法跟她说……”张翼也没想到,自己无法跟家人朋友诉说的苦衷,居然能跟几乎没有交集的陈菀青诉说。
陈菀青猛然间一怔,她能理解张翼的恐惧担心。他们两人的遭遇类似,造成了这种彼此能够理解的同理心。他们两人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牵扯到一个神秘的恐怖组织,家人因此遭遇厄运,自己也被恐怖的阴云始终笼罩着。
“我的前女友在神仙洞考察的时候遇难,我妈妈因为被我连累,死于那场车祸。反而是我这个人,小强一样的命。”张翼虽然强忍着,但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哭腔。
陈菀青蹙紧的眉头微微颤抖着,沉默片后说:“说不定你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所以你怕连累到叶小茵?”
“是。”张翼很疲累,他很爱叶小茵,但害怕无法给予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更害怕来自Gaia的威胁会对叶小茵产生不利。
陈菀青咬了咬嘴唇,这段时间她也接受了美国方面的调查机构问话。也大概听说了一些跟Gaia有关的消息,那种从骨髓里透出的恐惧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她与张翼也算同病相怜,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思索片刻后,陈菀青又问:“你这样也挺没担当,到底是怎么计划的?如果鼓起勇气打算跟她好好过的话,就别用冷暴力。如果你觉得自己给不了她未来,就别耽误姑娘的好时光。”陈菀青的话一针见血。
张翼咬了咬牙关,停顿几秒后回答道:“我计划跟她分手。”
“是不爱了,还是真的怕连累?”陈菀青的神情严肃地问。
张翼神情纠结,能看得出他眼神里压抑着内心的难过,认真地回答道:“我很爱她。”
陈菀青两只手支撑着额头,会意地苦笑着:“那就是怕连累了她?我能理解。”陈菀青能猜到张翼跟尉林的关系匪浅,单凭那张海月云山琴就能说明。能料到张翼肯定承担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衷,却又不能跟最亲近的人说明。她觉得自己之前太荒唐了,叛逆、特立独行处处跟爷爷和父亲作对,直到他们突然离世,陈菀青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爱他们,但却已经没有机会弥补。
“你打算怎么跟她分手?”陈菀青微微仰面,看着对面的张翼,神色怅然。
“还没想好。”张翼眼帘垂下,看着地面斑驳的灯光树影:“接连出了几次大事,又被查出了白血病。这时分手的话,就算是我提出,也会让她有精神负担。”
“你是担心有多嘴多舌的人误会,以为是叶小茵在你最低谷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你?”陈菀青能明白“人言可畏”到底有多可怕。
“我不希望给她套上这种道德枷锁,太伪善。”张翼苦笑着。
陈菀青思索片刻后,突然豁然开朗般笑了笑,说道:“我有办法帮你,不仅能让叶小茵跟你这个天煞孤星撇得干干净净,而且没人会指责叶小茵。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舆论的火力都会集中到你这里来,你心理素质够不够啊?”陈菀青看似调侃地笑了笑,故意挑了挑眉毛。
张翼微微一怔,随后立刻意识到了陈菀青的言外之意。
陈菀青看到了张翼神色间的犹豫,站起来拎着包准备离开公司的天台,说道:“想好了再答复,别后悔就行。”
张翼这时也站起身,用镇定且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我想好了,但这样对你是不是影响不好?”
陈菀青故作坦然地耸耸肩,装出不在乎的神情笑了笑:“我早习惯了,随便他们说去。”
“谢谢。”张翼眼帘微微颤抖着,他虽然还很矛盾,但决定已经做出。即便万分不舍得叶小茵,在这个时候,他也得放弃。
这时陈菀青深呼吸一口气,又接着说道:“那群娱记最近总瞄着我家财产争夺的事情,让他们换换口味也好!”
从天台下来后,陈菀青在卫生间为自己补妆。随后走出来坦然地挽着张翼的手臂,侧过脸对他说:“还有1分钟的时间走出这栋大楼,别后悔。”
“决定了,谢谢陈小姐肯帮我。”张翼将陈菀青的手臂挽紧,摆出轻松的神态。
公司里值夜班的保安人员看见陈大小姐和策划部的部门经理张翼在这么晚的时候手挽手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也着实吓了一跳。张翼和陈菀青两人也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毕竟就是要演戏给所有人看的。这时候,演技浮夸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位混世名媛的豪放作风。
陈菀青坐上了张翼车的副驾驶位置,两人驱车前往福田口岸。
狗仔队们无孔不入,公司楼栋外本来就有蹲守陈菀青行踪的敬业狗仔,他们捕捉到陈菀青在公司深夜密会神秘帅哥的镜头自然欣喜若狂。狗仔们立刻跟上张翼的车辆,就为了捕捉抓拍劲爆新闻。
张翼将车停靠在罗湖口岸的车位里,随后与陈菀青手挽手亲密地步入口岸,俨然一对亲密的情侣,随后进入了香港。
陈菀青的玛莎拉蒂停放在对侧香港口岸的车库里,两人过关上车后,陈菀青便开车带着张翼来到了她家位于香港的半山豪宅。娱记狗仔也不失所望地一路跟随,拍下了不少独家照片。
两人进入豪宅前,也不忘在门口拥吻摆拍,以便提供更多娱乐新闻素材。
张翼站在二楼的窗户往外看,还能见到探头探脑的狗仔们。
陈菀青用玩世不恭又带着苦笑的语气问:“是不是被自己的演技感动了?”
张翼眉头紧锁,他这时心情复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陈菀青又补了一句:“你这么做确实挺让人感动的,不过别人都没法分享这份感动,所以最终只能感动自己。”
“是吧。”张翼神情失落,内心纠葛。
“把自己变成个人渣是个痛苦的过程,要适应这种角色转换。”陈菀青拍了拍张翼的肩膀,用略带惋惜同情的语气说:“Good night,good luck.”随后她转身走出房间,将房门关上,回到自己的房中。
……
这一场戏做得很足,虽然两个人的演技青涩浮夸,但没人会去怀疑陈菀青的豪放作风。在家族遭受变故的时候,还能密会美男,也符合娱乐圈对陈菀青这位荒唐千金的人设。
第二天各大娱乐头条的新闻都是围绕着陈菀青和张翼的事情而来的,正在公司上班的周静被突然弹出新闻弹窗照片吓得不轻。那么清晰的拥吻照,加上正面侧面背面个角度的清晰抓拍。所有人都十分肯定、一定以及确定,那位新闻里报道的跟陈菀青在公司密会、又去香港半山豪宅“鬼混”的“神秘男”就是张翼!
君耀公司也在一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聊着这个惊天大新闻。被认为五行跟公司相冲、八字跟公司不和的张翼,居然真钓到了君耀的大千金陈菀青。也有些人推测他和陈菀青其实一直都是藕断丝连,这时候是公开复合。也有人认为,张翼是在陈菀青家族变故的时候趁虚而入,好分一杯羹……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越听越玄乎。
周静一反往日八卦常态,这时候她真是一点八卦是非的心思都没有,她最担心的是已经辞职在家开网店的叶小茵。周静趁其他人没注意,偷偷溜出公司,直奔叶小茵的住处。
周静敲了好半天的门,打了不少电话,叶小茵才半睁着红肿的眼睛、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来开门。看来她也看到了新闻,已经哭了好久。
周静得知张翼一晚上没回来,手机也不接听。按照娱乐新闻的实时报道,猜测这小子估计还在名媛的温柔乡里逍遥快活。周静坐在沙发上,不停的咒骂着张翼这个扑街。
叶小茵一言不发,布满血丝的水肿眼睛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
周静一把握住叶小茵的手,用焦躁的语气问:“圣母玛利亚当够了没啊!这家伙没救了!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天都想收了他,还指望能挽回!赶快分了!分了赶紧!你这么好,还怕嫁不出去吗?守着这个渣渣干什么!”
叶小茵神情恍惚,随后点了点头,拿过手机,编写了一条讯息“我们分手吧”点击发送。然后,她将手机关机,抱着周静开始大哭起来。压抑许久的感情一瞬间爆发,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就连周静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叶小茵恢复些许理智后,开始收拾屋子,把跟自己有关的一切痕迹都收走,就像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间屋子一样,就连梳子上残留的几根长头发都毫不留情地带走。但那枚张翼赠送给她的海螺珠、景泰蓝的扇子,还有张妈妈送她的一对玉镯,她都取出来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
豪门的财产恩怨和桃色新闻是娱乐头条最青睐的题材,刚好这两个要素陈菀青身上都具备。无怪乎她所居住的豪宅外,蹲守的娱记也成倍增加。
张翼作为君耀部门经理的身份很快就被扒了出来,甚至几年前陈菀青跟他之间因为恶作剧性质的拥吻照又被再次爆出。不少人发挥着天才般的想象力脑补着他们两人的故事,甚至有人还冒充张翼的正牌女友在网上控诉,还恶意编纂一些“劲爆”故事制造噱头、混淆视听。软饭、狼狗的罪名在张翼这算是“坐实”了。
虽然张翼已经料到了会有这种多米诺骨牌式的爆炸效果,但他还是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面对这一切。张翼在陈菀青的家中住了一整天,虽然两人除了几张可以摆出的拥吻照之外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联系,但这足以让围观者添油加醋、想入非非。
张翼看着手机里叶小茵最后发过来的那条分手消息,虽然这是计划中的,但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人原来可以这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