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中的地下停车场果然与众不同,里面空空荡荡,一辆车子都没。
只见八人站在那里,恭候云琰他们多时了。这些人并没有穿俺利会的衣服,而是清一色的直裰大氅,仿佛一群古代文人雅士穿越过来似的。可奇怪的是他们均戴着般若面具,煞是诡异恐怖。方世昌则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没了刚才演讲时的那股气场。
“原来是百鬼坊的朋友,久违了!”盛云笑抱拳作揖。
“此前我们也没少同兑屏主打交道,却也从未见你穿过这身行头。今日一见,我倒觉得你穿衬衫比穿那身狗皮可要帅气得多。”一个头戴橙鬼面具的人说道。
“那是自然,和人打交道总要换上一身人皮,至于跟狗打交道嘛……”盛云笑故意只说一半,下半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云琰思忖:“看来今天甭想活着离开了,这些人可比俺利会棘手得多,盛云笑这货居然撞在了他对头手中。你们两帮人势如水火,非要把我这个局外人拉下水!”
百鬼坊是继天云众之后新崛起的恐怖组织,招揽各种性格乖张的奇人异士,称之为“鬼从”,是八扇屏首要通缉对象。近些年来,双方相爱相杀,各有死伤,可谓是八扇屏的宿敌。
“没想到俺利会竟跟百鬼坊勾结在一起。”盛云笑面不改色,神态自若。毕竟大风大浪见惯了,对他而言,今天算是小场面。
“兑屏主别误会,我们与百鬼坊只是纯粹的商业合作关系!”方世昌解释道。
“商业合作?”
“你不是最近一直在调查云币的事吗?现在答案就站在你面前。”一个身穿紫色斗篷、头戴白色般若面具的女子在人丛中走出来。只见她身形苗条,扣着兜帽,一条粗长的麻花辫垂至左肩,手握一根形似双月画戟的紫法杖,杖端两面各有一张痛苦狰狞的鬼脸。
云琰在旁偷偷打量,虽然未睹对方容颜,但发现对方手臂惨白,毫无血色,十指纤细,犹如鬼爪。
“居然能在邻舍见到紫怨,真是荣幸之至,不知赤鬼、青鬼有没有来?很久没碰面了,还真有点想他们!”
“他们没来,这次我独自带队到邻舍的。是想了却一桩心事!”那女人嗓音清脆,不过说话的语调有气无力,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发出来的。
“哦?想不到堂堂百鬼坊智囊也会有心事,不知是想杀哪个仇人啊?不会是在下吧?”盛云笑一听百鬼坊的两个领军人物没来,登时如释重负,事先还担心会碰到那两个厉害角色。
“你放心,今天我来这儿的目的不是找你寻仇。你们九大屏主是青鬼指名的猎物,自然由他来解决。再者,我们老大也说过,你们八扇屏虽然作风硬朗果断,却也不失为金乌院下属的稳健派,对我们百鬼坊的发展是大大有利的。倘若真把你们除名了,估计上台的就会换成那批激进派,到时对我们死缠烂打,也头疼得很。”这女子绰号叫“紫怨”,是百鬼坊的头号智囊,生性狡诈,擅用诡计。
“听你这么说来,我们八扇屏还要对百鬼坊感恩戴德咯?也多谢你们对我等评价是如此中肯,不过我这边对百鬼坊的评价可不怎么样。自从天云众销声匿迹以来,玄林中再无任何组织能与金乌院抗衡。百鬼坊算是近些年来的佼佼者,然而和天云众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想当年天云众何等威风,敢跟金乌院正面交锋,一度使金乌院陷入窘境。而你们却喜欢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总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无论使的阴谋阳谋都算不上是出众的手笔……”
此刻双方俨然成了口舌之争。盛云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以往对百鬼坊的看法全都倾吐出来:“就拿这次云币事件来说,实乃一大败笔。我想你们的意图是想告诉世人,天云众回来了,借此讯息唤起玄林群豪对金乌院的抗争,然后你们可以收揽人心,壮大势力,可这想法是错误的。首先,你们所托非人,俺利会虽说是玄林第一大会,的确有利于帮助你们在短时间内散尽所有伪造的云币。但别忘了,他们旗下的人个个唯利是图,只把云币当商品一样销售,管你其中暗藏什么玄机。就像街边发单页一样,发出去就算完成任务,才不管什么宣传推广。我敢说,俺利会那批小喽啰当中真正知道云币背后故事的人不超过十个。”
方世昌听盛云笑管自己的手下叫“小喽啰”,心中不悦,脸色一下就青了。而那几个鬼从初时听盛云笑评头论足,极为恼怒。不过细细一想,觉得对方所说之言不无道理。
在旁详听的云琰倒也小瞧了盛云笑,看不出这家伙巧言善辩,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他回忆起几天前邱业明诱骗自己买下云币,确实算不上是在帮百鬼坊进行政治宣传。毕竟邱业明这批年轻人不是从那场乱世当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肯定不知其中缘由。要不是自己识货,恐怕也早把云币当垃圾给扔了。
“其次,想必你们手上没有真正的云币,所以仿造出来的都形似神不似。明眼人一眼就能辨出真假,更别说那些天云众余党了,还妄想具有号召力。你们也就只能蒙骗一下那些不识货的笨蛋!”盛云笑说“笨蛋”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云琰心知肚明,知道盛云笑是在指桑骂槐,自知理亏,只能任由对方数落。
“再者,当今玄林不比从前,人们都开化得多,金乌院也监管得严,谁还会没事找事做,给自己增添麻烦。也就你们这帮人吃饱了没事做,尽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勾当。倒不如向你们身边的方先生学习学习,瞧瞧人家,正当盛年便退隐玄林,不图虚名,只求闷声发大财。”
方世昌没料到盛云笑会把自己推到台前,急忙辩解:“人各有志,我只是过惯了腥风血雨的日子,才决定来邻舍发展的。哪天我要是耐不住寂寞,也许会重出玄林,毕竟我也不想让后辈遗忘‘邪镰鼬’这个名头!”
云琰斜睨了一眼方世昌,略带鄙夷:“鬼才信你,别人都是为利才求名的,你只不过比他们更直接点,直接来邻舍赚大钱了。也不知道是谁把你拉进老鼠会的,可惜了你这个人才。”
紫怨驻足于池蓉面前:“没想到你也来了,难怪传闻你与盛云笑形影不离,所言非虚啊,看来盛云笑彻底把你攻略了。昔日百鬼坊的三当家,现如今却沦为金乌院的走狗,实在可悲!”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谁都不会想到盛云笑身边的这个助理竟是百鬼坊三当家血痕。云琰尤为震惊,因为池蓉曾经臭名昭著,号称“人头收割机”,不但杀的人多,而且同《水浒传》里的李逵差不多,一旦杀红了眼便敌我不分,死在她手里的队友不计其数。
池蓉从容不迫,又是招牌式的微微一笑:“当年的血痕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站在你眼前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我还真要感谢你当初叛出百鬼坊,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稳坐三当家的位子!”
“三当家的位子你不是觊觎很久了吗?若非你手段有限,也不至于一直屈居我之下。”
“池蓉,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不和你计较,换成别人,我早就将他正法了!”
“那太感谢你了,能让我再多活几年。”池蓉话中带刺。
正在此时,一个头戴绿鬼面具的鬼从按捺不住了,走上前来,破口大骂:“我们敬你们三分,你们却一再羞辱我们。看来今天不跟你做个了断是不行了!”
“就凭你?我可认得你这张面具,我没记错的话,我与你总共交手过四次,三胜一平。而且打平的那次,也是先前正好同你们的青鬼打过一架,所以让你占了便宜。”盛云笑不屑道。
那人顿感词穷理亏,只得退下。
“你们百鬼坊我还真看不上几个,除了赤鬼、青鬼能和我一较高下之外,其他人嘛……”盛云笑欲言又止,众人也明白他的意思。
“不错,我们在场这些个人论单打独斗,的确不是你鬼影剑的对手。不过双拳总归难敌四手,更何况我们有这么多双手。再者,我跟方经理也不见得比你俩逊多少。倘若我们联手夹击的话,恐怕双方实力不相伯仲!”紫怨道。
“你们看清楚我们这边可不是两人哦,我还带了一双手来呢。”盛云笑霸道地搂过云琰,与他勾肩搭背。两人凑在一起,一高一矮,形成一对萌身高差。只可惜云琰长了一张猥琐攻的脸,却是病娇受的身材。而盛云笑恰好相反,长了一张腹黑受的脸,却是傲娇攻的身材。
盛云笑亲昵地看了一眼云琰:“这家伙的功力虽说及不上我,然而对付你们却绰绰有余!”
云琰此刻像木头人似的任由盛云笑摆布,心中却破口大骂:“你妹啊,故意把老子拉下水,就想让老子做垫背啊。”
紫怨双目凝视云琰,面具之下的脸庞稍有变化,问道:“你就是云琰?”登时语气加重,显得无比愤恨。
云琰没有答话。
紫怨上前几步,特意将云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我早就想见你了,此前一直以为你人高马大。哼,没想到居然是三等残废,超乎我想象。”
云琰心生不爽,微微抬头审视对方的样子,很想知道面具下的那张面孔。他心里琢磨道:“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她怎么会认识我?我在学校也不出名啊!”
“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会会你。”
众人为之一怔,尤其是盛云笑,他一直以为百鬼坊今天是冲自己来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来找云琰的。
云琰此时忍不住,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好像不认识你,貌似同你们百鬼坊无冤无仇啊!”
“无冤无仇?你和我确实无冤无仇,可你偏偏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云琰一听这话,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鬼冢晦明,也就他跟自己有深仇大恨。以前听夕拾说过,杀她姐姐的那帮人就戴般若面具,正好眼前这帮人也戴般若面具,两者之间八成有联系,兴许正是来替鬼冢晦明报仇的。
“大姐,那你说出来,我到底得罪了谁?”
“哼,你自己心里清楚!”
云琰听紫怨这么一说,还真认定他们就是鬼冢晦明那伙人。
“既然你是来寻仇的,至少也让人死个明白。你这样含糊其辞,鬼知道他得罪了你们坊的哪路瘟神啊?”盛云笑在旁都听不下去了,直接出来怒斥道。
“我不与你们多废话。云琰,现在我只给你一条路,只要能接得住我五十招,我立马放你们三个走。”
“要是我不答应呢!”盛云笑刚一说完,对方迅速围成了一个圈,困住了三人。
“这是我同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恐怕你现在也自身难保,先管好你自己吧。”紫怨又对云琰说,“怎么样?敢不敢应战?”
“那你先告诉我,我到底得罪了谁?总不能让我死得不明不白吧。”
“打赢我我再告诉你!”
在这被动的局势下,云琰犹豫不决,唯恐有失。此时,盛云笑用力捏住他肩头,暗示他不要答应。毕竟盛云笑和紫怨打过交道,对其知根知底,深知云琰不是紫怨的对手。他原本打算趁群战乱斗之际,亲自对付紫怨跟方世昌,池蓉则掩护云琰突围,不曾想对方竟提出与云琰单打独斗。
“我来替他同你打怎么样?”盛云笑说。
“我刚才说得很清楚,我今天特意来会云琰的,和你无关。我要找你的麻烦,自然会去八扇屏拜会。”
云琰甩开盛云笑搭肩的手,深沉道:“你也别帮我说话了,生死由命,既然她点名找我,我躲也是躲不掉的。不如就此一战,化解我跟她之间的仇怨!”
“你可要想清楚,你或许会死在她手里。”
云琰拍了拍盛云笑的胳膊:“出来混总归要还的,毕竟我欠人家一条命!”
“既然你已经承认,足见你还算个男人。来吧,今天咱俩就做个了断。”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云琰听紫怨的言下之意,确实与鬼冢晦明有关系。
“什么问题?你问吧。”
“你同那人到底什么关系?不会是夫妻吧?”
“你……瞎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和他是夫妻呢!”紫怨一听云琰这问题,一下子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众人甚是诧异,侧目向紫怨望去。
虽然紫怨戴着面具,但云琰从她未遮挡的颈间看到,其腮下以及耳根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因怒而红的,还是因臊而红。
“好吧,我也不问你俩什么关系了。”
“既然你已问完,咱俩就开始吧。”话音刚落,紫怨伸出右手,召唤出了一本比辞海还厚的羊皮书。
“《魔海经》!”云琰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