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演讲更加搞笑,方世昌不知道从哪里雇来几个托儿现身说法,诉说自己这几年来多亏俺利会兄弟姐妹的帮助,使自己摆脱困境,从此走上致富之路。有个老阿姨不知道是演的,还是被彻底洗脑了,演讲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几度要向方世昌下跪感谢。台下的听众如同看悲情戏一般,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云琰趴在桌上,把头埋在胳膊肘下,整个人不停颤动。池蓉以为他也听得感动至深,安慰着给了他一张纸巾。没想到云琰猛地抬起头,呲牙咧嘴地狂笑不止,差点笑出声来。
“你没在哭啊?”
“我干嘛要哭?我只是看他们都在哭,所以就想笑!”云琰用手捂着嘴,咯咯抽噎。
“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这群人泪点真低,电视上的选秀节目,哪个选手的心酸史不比这些人惨啊?”云琰接着吐槽道,“让我上去说,我绝对比他们说得好。我可惨啦,我三岁死爹,五岁死娘,从小就是个孤儿,一直打拼到现在,没车没房没女人,还要养活我体弱多病的妹妹……”
云琰这番说笑,逗得盛云笑忍俊不禁。但无论喜怒哀乐,盛云笑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三人正聊得起劲,方世昌拿起麦克风,走到台下说道:“我们身边成功的例子不光是刚才上台演讲的这些朋友,我相信在座各位都是成功的典范。下面我就选几位台下的朋友,来听听他们的创业经历。”方世昌刚一讲完,台下众人踊跃举手,想要发言,这一切像是事先彩排好的。
场上也就云琰他们仨无动于衷,坐在那里闲聊。只见方世昌朝人群中走过来,用手指向墙边靠后的那排座位,并且说道:“对,就是最后第三排靠墙的那位先生。”
话音刚落,云琰前方的听众纷纷转过身来,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云琰这边。在众人视线汇聚之处,云琰目瞪口呆,表情略显僵硬。他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方世昌,像表演哑剧似的用手指了一下盛云笑,意思是在问,你是在叫他吗?
“我叫的就是你!”
其实早在云琰进场,就已经被发现了。方世昌佯装同云琰素不相识,就是想把他硬捧上台,借此机会,拉他入会。
云琰此刻骑虎难下,惊出了一身热汗。
“看这位朋友有点害羞,不敢起来讲话,没关系,我们鼓励鼓励,给他点掌声。”方世昌走到云琰身旁,带头鼓起了掌。
前面三个大块头异常起哄,掌声震耳欲聋:“小伙子,别怕,都自己人,有什么好害羞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全场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云琰,使云琰进退两难,腿脚直打哆嗦。他用胳膊肘顶了顶盛云笑,示意他帮自己解个围。
盛云笑倒好,在这节骨眼上非但没替云琰解围,反而想看对方出丑,跟着鼓起掌来,并对云琰嘀咕道:“你刚才还不是得瑟说,如果让你上台你绝对比他们说得好。现在机会来了,你可要把握住,我看好你哦。”
“好,你给我等着瞧!”云琰斜瞥了对方一眼。
在盛云笑的嘲讽下,云琰化尴尬为动力,毅然地站了起来。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羞涩,反倒有种破罐破摔的狂妄感。他居然下意识地夺过方世昌手中的麦克风,放开嗓子,朗声道:“方老师,我能不能到台上去说?”
方世昌感到十分意外,觉得云琰开窍了,欣然道:“当然可以。”
云琰从盛云笑身前挤了出去,还故意用屁股顶了一下对方的膝盖。
他迈步走向讲台,邱业明那伙人一直盯着他看。邱业明本人对云琰还是非常亲切的,毕竟相处了一年。至于其他几人,依然对云琰充满敌意。
直到云琰上台的那刻,底下的掌声仍经久不息。云琰把麦克风装回了架子上,并“喂”了几声,试一下音量。他站定后,双手撑着讲台两边,居高临下,顿时有种百家讲坛的感觉。别看他此刻镇定自若,其实他整个人正瑟瑟发抖,背脊一阵恶寒。
“大家好,我叫盛淫笑,是一个地道的禾城人,下面我来给大家讲讲我的亲身经历!”云琰为了报复盛云笑,故意把名字改了一下。
盛云笑一听,倒也不介意,只是想看云琰怎么把戏演下去。池蓉从头到尾都波澜不惊,犹如约会看电影似的,翘着二郎腿,静静地看众人装逼。站在台下的方世昌也明知道云琰是瞎编的,出于和盛云笑同样的目的,也就随他乱说了。
“我原本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妻子温柔贤惠,儿子聪明伶俐。后来却因我好赌,欠下几十万赌债,最终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云琰表演功底深厚,神情凝重,煞有介事。他心里却快要笑出声来,就连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如果顺我的意去做,我定当大用;倘若敢坏我的事,我必定斩草除根。”方世昌握紧拳头,每个指关节寸寸作响。
就他手上这么一个细节,早已被在旁的盛云笑看穿心思。
底下的人一边听云琰讲,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人自己作孽啊,难怪老婆要跟别人跑!”听者连连摇头,扼腕叹息。
云琰讲着讲着,逐渐融入角色,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一样:“老婆走后,我又沾染上了毒-品,败光了百万家底,就连自家房子都被我卖了。那段时间,我几近崩溃,想到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云琰这段敏感的话语使得在座所有人嘘声一片,更加对他充满了鄙夷。
“我站在南湖大桥上,试图跳江自杀。就在我纵身一跃的那刹那,有一位好心人把我从桥栏杆上拉了下来,并对我说了一些发人深省的话。他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在这一秒悬崖勒马,回头望去便是柳暗花明。从那刻起,我的人生彻底被改变了。当时拯救我的那位好心人正是此刻站在台下的方老师!”
云琰话音刚落,台下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全场都沸腾了起来,为方世昌喝彩。这突如其来的吹捧让方世昌措手不及,他又惊又喜,先前还担心云琰会乱讲话,这下他对云琰真是刮目相看,暗叹对方算是个识时务的人。
邱业明那几个同伴居然也都信以为真,登时对云琰刮目相看,感觉对方与自己一样,都是被昌叔救下的迷途者。全场也就邱业明“切”了一声,云琰说的那些事,他连半个字都不信。
……
云琰瞎扯了半小时,采用先抑后扬的叙事手法,把方世昌以及俺利会赞美了一遍,引得台下掌声一阵接一阵。虽然他有时说话不着边际,可他毕竟是个大人,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如若他上台立马揭露种种传销的黑暗,非但不会让台下的人幡然醒悟,反而会引起反感,顺带也会得罪整个俺利会。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云琰与其同方世昌作对,不如卖个人情给他。
其实这番演讲云琰、盛云笑、方世昌三人的目的均已达到。
云琰虽说痛恨传销,不过他毕竟势单力薄,不想做出头鸟。况且在场多半人中毒至深,哪怕云琰义正辞严,痛陈利害,估计也没人会听进去。他上台演讲也只是图个好玩,博得一些掌声,顺便戏谑一下盛云笑,并无什么要伸张正义的想法。
盛云笑临来时,也已做好两手准备。双方只是单纯照个面,不发生任何冲突,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他打算回到八扇屏后,上报具体情况,让大家协商裁定下一步计划。另一方面,他刚才也怕云琰上台后口无遮拦,说一些不利于俺利会的话。假如真激怒方世昌,他打算立刻带云琰逃离此地。幸好云琰没令他失望,纯属虚惊一场。他在台下悄悄给云琰竖起了大拇指。
方世昌更不用说了,云琰的演讲比他预期效果要好。本以为云琰上台后会怯场,说没两句话便会下来。想不到云琰口若悬河,把众人糊弄得一愣一愣的,深得方世昌赏识。
云琰下台后,过道两边的听者纷纷问他要联系方式,想抽空讨教一下致富经验。
云琰一边敷衍,一边心想:“老子现在比你们还穷,还问老子怎么发财?就算我真发财了,也不会告诉你们这些投机取巧的人。”
他一回到座位上,前后的人也不省事,探过身子,问他各种层出不穷的问题:“小伙子,你一个月真的能挣到十多万?”、“兄弟,我问你,这俺利产品真的那么好做?”、“帅哥,你发展多少下线了?加个微信呗,我们可以互换资源!”云琰被问得不耐烦,直接让他们散会后再问。
盛云笑对云琰轻声道:“看不出你忽悠人还真有一套,连我都差点信了你的鬼话,要不来做我们八扇屏职业培训讲师算了!”
“我也只是瞎掰而已,真要让我讲些个大道理,我还真不会说。”
“你先别得瑟,你刚才一直夸耀俺利会的好,分明是在怂恿他人泥足深陷。你这次死定了,休想让我们帮你解除大狱印!”
“大哥,我知道错了,我可不想脸上开花。”
“那你就给我消停地听完讲座,别在我耳边瞎哔哔了!”
“好的,我马上闭嘴。”云琰识相地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再也没跟盛云笑说过半句话。
整场讲座临近尾声,众人都受到“羊群效应”,纷纷表示要投资云币。更有兴趣的是方世昌为了试探新人们的被洗脑程度,宣布只要有观众愿意来台上接受剃度洗礼,那么就免费赠送一枚限量版的纯金云币。
没想到底下那些大妈争先恐后地举手,也抱着破罐破摔心态,反正自己人老珠黄了,剃个光头也没啥。有几个大妈还求之不得,只因她们本来就已是板寸头。其中不乏一些男士也争着要剃头,他们大腹便便,颈挂金项链,腋挟黑皮包,就缺一个暴发户式的光头了。
“池姐,你咋不去剃一个?有限量版的云币哦。”云琰调侃道。
“只要你不介意大狱印的毒性遍布你全身,我就去剃!”池蓉不屑一顾。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继续睡觉。”
他实在太累了,渐渐睡去。
……
“喂,醒一醒,该走了!”盛云笑拾掇了一下,准备离场。
云琰睡得有些迷糊,稍微又眯了一会儿。他见前面人去台空,于是问道:“方世昌呢?”
他睁开眼后,发现讲座已经结束了,众人正排队在门口领取电吹风,场内又多了几个光头,成功被忽悠。
“剃度完就走了。”
“我还以为他要扣住咱们仨呢!”
“人家要赚大钱,没那闲工夫和你纠缠。”
过不多时,两人起身欲走,几个听众却围了上来,死活要云琰的手机号,以求日后联系。云琰原本想瞎报一个号码,然而那些人是当场拨通存储的,云琰无奈,只能告诉他们真实号码。
他思忖:“为什么在学校里没女生向我要号码?”
正当三人排着队领电吹风时,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说道:“盛先生、云先生,昌叔让我请你们到楼下一叙!”
“我说了吧,方世昌哪会轻易让我们走呢。”
“他想叫我们去干嘛?”盛云笑问。
“他说请你们放心,我们俺利会绝对不会为难三位,只是有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想见你们!”
“是你们俺利会的高管吗?”
“那就不得而知了。”
云琰狂扯盛云笑衣角,想让他直接推脱掉。盛云笑却偏偏爽快地答应下来,并把云琰拉到一边:“大狱印发作期限已经不到二十四小时了,要是你不跟我一起去的话,甭想让我给你解印!”
“你在威胁我?要是他们摆下鸿门宴怎么办?”
“你放心,我保证你的安全。”
“我怕你自身难保!”
“要是我连你都保不了,我还当什么兑屏主。”说完,盛云笑拽住云琰的胳膊,挟持着他跟自己一块儿去。
“那先让我领完电吹风再说,还有,你领个剃须刀,把它送给我!”
盛云笑依了云琰。
……
那工作人员带三人从另一条僻静的安全通道走下去。
云琰寻思:“这条通道应该通往地下车库,莫非他们在那里埋伏了打手,想将我们暴打一顿?”又想:“幸好这家伙在,毕竟他是条-子,有什么事也先冲他去的。”
他们越往下走,越感到阵阵寒意,似乎蕴藏着一丝杀机。刚才还汗流浃背的云琰一下子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那恶寒丝毫不让人觉得凉爽。
他们走到楼梯尽头,发现通道门上贴着一张“前方施工,禁止入内”的告示。那工作人员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接应,打开了反锁的大门。
云琰和盛云笑刚踏前一步,同时察觉到了这里已经被设下了隔空结界,同一个地方,不同空间。
里面正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