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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对不起,都怪我

转眼就是六年过去了,还是龙渊城,还在望天区,而张一鸣又躺在了病床上。

冰冷的重症病床,让张一鸣的思绪仿佛飘回了六年前,六年的时间他已经读完了潜龙学院的初院,再有一个月就该进中院了,本来一切都异常顺利,直到一周前那件事发生后,所有都变了。

“你的天极道根刚破种而出,前途无量,稍微努力就能通过摸金卫考核,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么。为何为了她,愿意舍弃这一切?”

“杨老头死了,只剩她这个亲人,自然是愿意的。她用八年的时间折了一万枚金符纸鹤给我,我不信这些都是骗人的。”

“你救了她的命,她却离你而去,你不觉得后悔、伤心?”

“……是有些难过。”

“她让我转告你,希望你们以后再不相见。”

“……”

“你应该清楚,至此你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

咯吱一声,病房的房门被人推开,打断了张一鸣脑海中之前与老师诸葛怅然的对话。他扭头看去,门外走来一位剑眉鹰眼、身着阿马尼牌铭文青衫的中年陌生男子。

在龙渊城能穿得起这种牌子服饰之人,都是身世显赫之辈,望天区或许有人穿得起,但绝对是极少数。张一鸣略显紧张,充满疑惑,那人来到病床前,嗓音淳厚而刚烈,道:

“我叫欧阳峰华,是欧阳雪痕的父亲,现任朝阳区欧阳氏商会会长。”

张一鸣一听,内心不禁一震。自四岁认识欧阳雪痕起,他只知道雪痕是寄养在舅公杨策家,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父亲,而且还是龙渊城四大家族欧阳家的千金小姐,他还以为雪痕与他一样是个孤儿呢。

“伯父您好。”张一鸣本想要挣扎起身行礼,但奈何全身被绷带裹得如粽子一样,只能礼貌道。

“你很不错!”欧阳峰华点头示意,眼中赞美之色毫不掩饰,“能凭借凡人之躯,将拥有一纹玄者实力的虎纹山猫击退,救下我女儿,说明你打熬体魄已到了疯魔的地步。这种狠劲即便在我欧阳家年轻一辈中也很难找到。”

“伯父过奖了,当时情况危急,我只希望雪痕能平安无事。”

“我很欣赏你。”欧阳峰华话锋忽转,“但,仅仅是欣赏。那么接下来我就开门见山了。”

“不管是雪痕接近你,还是虎纹山猫,都是我们刻意的安排。因为雪痕先天血髓精元残缺,而你在出身时血髓精元受到过外物强化,作为滋补最合适不过。

血髓精元的传输必须等到识海道种发芽生根,且得到当事双方神识的许可才能进行。我们相信当雪痕面临血髓精元枯竭,生命垂危时,你定然会要求用你的血髓精元来挽救雪痕的生命。

所以,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张一鸣如遭当头一棒,不住摆头。他倒不是在意自己如今因为血髓精元缺失而导致道根枯萎后悔,而是他绝不信,欧阳雪痕八年多来对他的柔情都是在演戏。

“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要你离开雪痕,永远不要再去纠缠她,这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条件。”欧阳峰华的话生冷似铁,字字如刀,狠狠的割在张一鸣的心肉上。

欧阳峰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满是铭文刻印的紫晶卡放在床头柜上,淡淡道:

“作为这一切的补偿,这里有一百万晶币。只要今后你老实做个凡人,安守本分,一辈子不愁吃穿。这也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希望你别叫人失望。我们的谈话也希望你能保密,记住,你但凡动了歪念头,死,是最轻易的解脱。”

欧阳峰华说完话便离开了,张一鸣看着空洞的天花板,想了很久很久。他其实并不惧怕欧阳峰华的恐吓,他真正关心的是欧阳雪痕到底有没有骗他,所以他必需要问清楚。

一月后张一鸣的伤势已经痊愈,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天龙区欧阳府。坐在欧阳峰华和欧阳雪痕对面,张一鸣感觉欧阳雪痕变了很多,脸上再没有往日干净清甜的笑容,而是冰冷似雪的冷漠,即便看见张一鸣,眼神也不见有任何波动。

想起往事一幕幕,张一鸣就感觉心似有万千针扎。心随之冷了下来,一个月的修养期,他想了很多,这是最坏的情景。

这时,欧阳雪痕略显不悦的声音响起:

“你来这里做什么,事情我父亲已经在一月前和你说得够清楚了,难道是因为贪得无厌,想从我欧阳家这里再讨些好处?

“我……”张一鸣不敢相信这是从欧阳雪痕口里说出的话,他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内心的激荡。他再不是六年前那个一言不合就大发雷霆的牛犊子了,刘二狗用血和行动告诉他,沉着冷静的重要性。

“好了,不必多说。”欧阳雪痕面无表情的打断,“给你的补偿已是极致,别想再从我们这里索取一块晶币。还有,你最好安分守己,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特别在绝对的利益面前。”

“是你变了,让我感觉好陌生。”

“这才是真正的我,所以这次最好看清楚了,别再傻傻的被骗。”

“……”

“其实……”张一鸣的言语显得笨拙,远不像六岁时那么犀利,此刻有千言万语已然不知该如何说。

“如果你该说的说完了,那就滚吧!”欧阳雪痕不耐烦的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张一鸣张嘴想再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再难出口。大堂内一度安静的很诡异,欧阳峰华默默坐在一边从始至终未曾发话。

“你现在对我来说已经全然无用了,所以我也就不用再伪装来讨你欢心。知道了么,傻子。快滚吧。”

欧阳雪痕见张一鸣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目光是杀意尽出,喝道:“来人,给我将此人轰出去,若他今后敢再踏进欧阳府半步,杀无赦!”

张一鸣一抬手,苦涩道:“不用,我有脚,自己会走。”

似乎对于欧阳雪痕的表现很是满意,欧阳峰华脸上露出浅笑。

张一鸣缓缓起身,小心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瓶和那张存有一百万晶币的紫晶卡,轻轻放茶几上,轻声道:

“你说过,只要折够一万枚金符纸鹤,其上用祥符篆刻的两个名字便会受万神祝福相伴不离。这是毕业灵测前你送我的,我数了一下,里面只有九九枚,加上我家里的九千九百枚却不够一万,所以这个暂时留在你这里,等凑够一百枚后再给我好了。”

欧阳雪痕轻咬下唇,眼中寒光再次一凝,来到张一鸣身边。张一鸣又朝她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那时,她第一次喂他吃她花了整整一晚上才做好的饭菜,他也是笑成这样。

欧阳雪痕没有再看张一鸣一眼,直接拿起桌上的玻璃瓶,“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声音冰冷刺骨的讥嘲道:

“这种东西也就只能骗骗像你这样的超级大傻瓜吧,没想到你还真拿它们当宝贝了。你该看清现实,我们将来只会渐行渐远,永不会再有交集的那天。”

笑容过后,张一鸣的神色又变得落寞起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欧阳雪痕,转过身,像个老头子一步步朝大堂外走去。步履阑珊间,有种莫名的萧瑟。

空荡的大堂,只有清脆的脚步声,显得有些寂寥。欧阳雪痕视线转向窗外,那里有两只幼雀嬉戏打闹着渐飞渐远,已然模糊。

啪……

脚步声停了,欧阳雪痕没有转头看他。

张一鸣惯有的蓬勃朝气式话音响起,他道:

“说出那些话,或许并不容易吧。每次你只要说谎,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总会掐着自己的裙子,我早就看到了。不管多么困难,我一定会让你变回最初那个执拗的疯丫头的。

二狗叔走后我就暗下决心,将来绝不让你再像那天那样哭泣。对不起,都怪我还太弱小,才让你戴上这冷漠刻薄的面具,我会强大到让你不用带着枷锁生活,等着我。”

看着空荡庭院外张一鸣远去的萧瑟背影,耳边还萦绕着张一鸣最后落下的话音,欧阳雪痕抵着头。缓缓蹲下身来一枚枚拾取散乱一地的金符纸鹤,脸色依旧清冷麻木。

良久,欧阳峰华起身来到欧阳雪痕身边,轻叹口气,手掌放在欧阳雪痕的头上,而却被她刻意躲开,欧阳峰华心疼道:

“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世,他确实很不错。”

“爹,我明白。只希望爷爷他能遵守对我的承诺。”

“唉,但愿吧……”

“……”

即便是很小的玻璃渣欧阳雪痕也没有遗留下,显得有点小心翼翼。等她捡完离去,后堂走出一位眉发皆白的黄杉枯瘦老者,左腿微瘸,样貌与欧阳峰华有三分相似。

欧阳峰华似乎早知道他在后堂,没有转身相迎,而是冷笑道:

“我偌大一个欧阳家,居然会去算计一个黄口小儿,还真是可耻可悲啊。”

欧阳峰华的讥讽老者仿佛充耳不闻,自顾自一瘸一拐的走到茶几边,缓缓坐下,端起那碗早已凉透价值两三千块晶币的大红袍,轻轻抿了一口,才道:

“你可别忘了,他骨子里可是流着那个人的血,对付他们张家人,必须谨慎再谨慎。若想摆脱与他张家的宿命纠葛,张一鸣便是最好的钥匙。

我知道你希望张一鸣能识趣躲开我欧阳家,平凡的了却残生。但那不可能,当他愿为雪痕舍命的那刻起,你的算盘就已经落空了,我对张家人是再了解不过了。所以,他必须死。”

“城主大人,他会看着不管?这小家伙对于龙渊城的战略价值,是决不允许轻易被抛弃的。”

“现在龙渊城的子民,大多数还生活在十二年前那次事件的阴影中。一旦有重蹈覆辙的迹象出现,我相信人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将其遗弃,到那时,民意不可违。”

长久的沉默过后,欧阳峰华忽然开口道:

“我总觉得这是自掘坟墓,玩火自焚。张家人,可有谁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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