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收手吧,老夫不想对你出手。”
就在徐天一拳刚要落下时,身后那红脸老者不咸不淡地声音传来。
徐天听了这话后,拳头一顿,眉头微皱,随即将其收回。
“徐天,你终究不敢杀我。哈哈哈……今日之事,来日跃某必当百倍奉还!”跃司韫原本满是恐惧的面孔收起,面目狰狞,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简直是奇耻大辱,比杀了他还难受。被一个新来的年轻弟子击败,居然只能靠长老才苟存下来,如此境遇,几乎让他心在滴血。
但他也是个杀伐果断之辈,眼下还是保住性命为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他对徐天的恨已然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了,若有机会,他定要让对方生不如死。想及至此,他死死地握住了拳头。
台下的一众观战之人早已被这变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原本僵持不下的二人突然发生天翻地覆的转折。
先是跃司韫的乌龙戟不知为何突然被挑飞,随即便是徐天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几拳,却打得跃司韫连喷数口鲜血。
当跃司韫喊出那声认输之时,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名列天骄之席第二的跃司韫,居然败给了一名少年。而且,败得那般彻底,干净利落,简直让人找不出一点反驳的余地。
李家新的一尊妖孽,就这般诞生了!
“李兄,这便是你与我们所说的小意外?”秦家家主苦笑着冲身旁的李延文问道。出现了这般惊人的少年妖孽,便是在整个南武郡也足以称道了。
“老李,这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看你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我老范就想打你一顿。”看了一眼面带喜色的李延文一眼,范家家主翻了个白眼,但心里却是一股酸意翻腾。
凭什么他老李家妖孽一个个冒,再看看自己,他甚至想一巴掌把家里那几个不争气的小子抽一顿。
“臭徐天有两下子嘛,本小姐的护卫,能差到哪去。老哥,你说是不是嘛?”这边段雪却是笑靥如花,刚才的紧张和担忧之色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用半是炫耀,半是撒娇的语气冲段明风低声问道。
“好好好,是雪丫头慧眼识珠,选了个厉害的护卫。”段明风颇为无奈地回道。
“哼,这就对了嘛!本姑娘还是有点本事的……”段雪秀目弯成了月牙儿,笑嘻嘻地喃喃自语。随即又将视线放到了擂台之上,眼中满是开心愉悦之色。
段明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只是叹了口气,望着擂台上徐天的身影,久久不语。
吕素云站在甲阶弟子之中,面带复杂的神态看着徐天。可以说她是唯一一个知晓徐天修士身份之人,所以对于徐天眼下的表现不但不感到惊奇,反而认为理所当然。她了解一些关于修士的秘辛,对于修士的强大也是略有所知,与他们相比,这些所谓的武者皆不过是蝼蚁罢了。
程灵美目微闪,看着台上的身影,似乎越发神秘,越发引人注目。
徐天对于跃司韫竭嘶底里的低吼毫不在意,随即转过身,冲那红脸老者一抱拳道:“李前辈,不知对于修炼和使用邪功之人,当杀不当杀?”
跃司韫一听这话,却是浑身一震,目眦欲裂,紧接着便是神色前所未有的大变。
不可能!他是如何知晓的?就算适才他接触过自己,但也绝不可能发觉。难道他……达到了小乘后期境界?!
周围的一众弟子和观战之人自然也听到了这话,皆是目露疑惑之色,不知道徐天眼下突然说这个作何。但也有冰雪聪慧之辈,片刻间便联想到了吗躺在地上的跃司韫,随即浮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
“嗯?”红脸老者眉头一皱,随即没好气地说道:“邪功之辈,天理难容,当然不能放过了。你说这个有何干系……”
但红脸老者下意识扫了一眼一旁神色一变再变的跃司韫一眼,兀然一呆,随即目露精光,顿时醒悟过来。
“你……血口喷人……”跃司韫面色惨白,冷汗直下,周身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冲徐天喊道。
这下,即便是再迟钝者也都明白过来。徐天所说的修炼邪功之辈,极有可能就是跃司韫。但大部分人都难以置信,毕竟身为李家天骄弟子,怎么可能是修炼邪功之辈。
“不会吧,跃司韫修炼了邪功?”
“跃师兄平日里性子虽说有些冷淡,但应该不是邪功之辈。”
“哼,依我看,这徐天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让跃师兄再无翻身之机。”
“有没有修炼邪功,让李齐德师叔看一看不就明了了吗?”
红脸老者却是目光严峻,几个步影之间,甚至那跃司韫还来不及反抗,便已然被其捏住了手腕。双指在他周身几个穴位快速点过,随即内力微吐。
紧接着,一股气味令人作呕、颜色深红的血气从跃司韫后背排出。
散血功!
红脸老者眼皮一跳,这可是极为棘手、隐匿的邪功之一,难怪这小子能够隐藏如此之深。
“跃司韫,你好大的胆!竟敢修炼散血大法如此禁功,我看你是活腻了。”红脸老者一甩衣袖,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
红脸老者的声音虽说不大,但还是有许多人听到了。
“什么,跃司韫真是修炼了邪功?”
“错不了,看他头顶那血气,确实是古籍上所记载过的散血功。师弟我别的不行,但至少博览群书,此点还是知晓的。”
“听说这散血功极为歹毒,每月必要以一活人心头之血浇灌周身。看这血气如此浓密,恐怕至少不下三四十条人命。”
“这跃司韫居然是邪功之辈,好在我和他没什么来往,否则便是命丧于手也大有可能。”
周围的弟子越是议论,便越是后怕不已,看向跃司韫的目光中,已然多了许多厌恶和鄙视。
“长老,我是冤枉的……”跃司韫似乎才从这一系列震动中醒悟过来,满目悲怆地为自己找说辞。但看到红脸老者那冰冷的眼神,他便浑身发凉,若入冰窖。
眼下已经无济于事了,修炼邪功后的下场他早已知晓,但他未曾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但他不想死,不想被废武功。在遥远的北辰郡某个小山村里,还有他牵肠挂肚的人,他还未曾替家族报仇雪恨,未曾给她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未曾尽到身为兄长的职责……
眼下,还要拼上一拼!
跃司韫目露绝然之色,虽说适才被徐天重创,但血道的威力尚在,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到,尚可一搏。
至于伤势,他还有一个暗招,可强行压下周天内凌乱的内力,恢复五成伤势。
想及此,他双指在周身十几个穴位之处快速点过,面色由适才的苍白逐渐多了几分红润。随即其面部和双手竟泛出一滴滴血珠,双目之下竟似两行血泪一般。
跃司韫长喝一声,其周身出渐渐多了一些血雾,而他的皮肤却是肉眼可见地迅速干瘪,整个人看似衰老了几分。
那血雾一散,四周顿时多了几分刺鼻的血腥味,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而跃司韫的身形,却趁着这空挡瞬间闪过,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红脸老者冷哼一声,突然其身影忽地一转,竟消失在原地。接着血雾中一声惨喝,伴随着噗通的落地声,一个人影被重重地击落在地。
“小辈,若是换其他长老在此,说不得真让你跑了。但老夫最自傲的身法轻功面前,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血雾中传来那红脸老者不咸不淡的声音。
跃司韫从地面爬起,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仰天大笑,那笑声中饱含着不甘和愤恨。眼下他发丝凌乱,面目全非,全身血迹斑斑,状若痴狂。
“我不甘心,我不能死啊……”说道最后竟变成了咽呜之音,甚是悲怆。
好半晌,他抬起血目,狰狞地看着徐天所在之处。
“都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么落得如此下场!我便是死,也要拉你陪葬……”跃司韫一边嘶吼着,一边身形一动,若野兽般朝飞快徐天扑来。
徐天面色平静,抬起手掌,灵力运转,在其临身之际轻飘飘地印在了他的胸口之处,随即跃司韫面色一滞,再次倒地。
“哈哈哈……”跃司韫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但终是伤上加伤,又吐出一口鲜血,其内竟有些许内脏碎块。
他终是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徐天的面容,似要将其刻印于骨髓之中。但最后,他原本恶毒怨恨的目光渐渐散去,渐渐多了几分落寞和复杂之色。
“徐天,跃……跃某生平没有求过人,咳,这……这几封信,和这根木簪,替我转交给……给舍妹,北……北辰郡桃花村,多谢了……”跃司韫颤抖的双手从怀中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块锦布整整齐齐包好的数封信和一根木簪。那锦布已然被其鲜血染红,点点红斑触目惊心。
解开那锦布,用沾满血迹的双手缓缓地抚摸那不起眼的木簪,跃司韫面色逐渐变得温然。其目光中露出无限的柔和之意。
一行血泪从他眼角流下,嘴中发出低低的哭咽之声。
“宁儿丫头,为兄无能,对不住你,对不住整个跃家……”
半晌,跃司韫睁开模糊的双眼,看了一眼在旁边默然不语的徐天,随即断断续续地说道:“徐……徐天,你我……本无冤无仇,指使我杀……杀你之人,乃是李家第三脉的……族祖。希望以此消息,徐兄能满足我,这……这最后一个请求,拜……拜托了”
说罢,他用尽全身力气,近乎朝圣般将怀中之物高高捧起,举在徐天眼前。
徐天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将那锦布包裹的东西收起,放入怀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起来他与这跃司韫确实无深仇大恨,对方也只不过是受人若驱,被当枪使罢了。
眼下既然将死,还告诉了自己内幕,权当是满足一个濒死之人最后一点请求罢了。说到底,徐天也不是无情冷漠之辈,还是有道义恻隐之心的。
跃司韫见徐天应承下来,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双手重重落下。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似乎多了一道靓丽乖巧的身影。
是宁儿吗?为兄困了,让我好好睡会……
脑海中,似乎多了一幕幕熟悉的场景。
一名扎着羊角辫、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扯着一名正在书房写写画画的白衣少年,撒娇道:“司韫哥哥,今天我要吃糖葫芦,你陪我去买嘛。”
“司韫哥哥,你怎么不吃啊”小丫头左右手各一根糖葫芦,一边一口小脸满是雀跃之色,随即看了一眼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少年,不解的问道。
“我不吃,宁儿你吃吧。”白衣少年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满是溺爱之色。
画面一转,已然高大了不少的白衣少年身背弓箭,骑着一匹骏马在大路上疾驰而过,随即在一处大气豪华的府宅处停了下来。
“司韫哥哥你回来啦?今天有没有抓到野兔啊,快给我看看嘛。”从大门处蹦蹦跳跳地走出一名彩衣少女,美目中满是期待之色。
“啊……这兔子怎么受伤了,我不是说让你小心点嘛,好可怜啊。”彩衣少女接过一只脚上流血的野兔,秀鼻微蹙,小嘴一扁,不满地冲少年喊到。
少年颇有几分尴尬之色,挠了挠头,悻悻不已。
“哼,不理你了!”彩衣少女嘟着粉唇,一跺脚就要离去。
四周的仆从和院卫见此,都忍俊不禁,低声失笑。
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从大门内走出,见此又气又好笑。其中那长相颇有几分威严的中年男子扫了一眼突然变老实的彩衣少女一眼,随即冲那白衣少年沉声道:“韫儿,你随我来趟内堂,为父要考察你的武功。”
待二人走了,彩衣少女朝二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接着便一只手拉着那中年贵妇的衣衫,楚楚可怜的模样撒娇道:“娘,爹和兄长都欺负我,您也不替我做主。”
中年贵妇玉指在少女洁白无瑕的额头处点了一下,看到其捂着额头不满的嘟囔,她只好又安慰几句,便拉着少女进了府宅内。
接着,下一处场景却是人间地狱。
还是那豪华的府宅之处,一名白衣少年牵着俏脸惨白的少女,从处狭小的密室处小心翼翼地走出。
眼前的场景却有如晴天霹雳,让他们几乎心肝俱裂。
鲜血,尸体,残骸……整个跃府早已面目全非,除了他们,无一活口!
“爹,娘亲……你们醒醒啊,别丢下宁儿不管……”彩衣少女抱着两具早已冰凉的尸体,哭成了泪人。
一旁的少年目眦尽裂,眼前的场景让他近乎癫狂。一夜之间,爹娘都被人杀了,跃府也没了……少年双手的指甲已然深深地嵌入手掌内,双目流下两行热泪。
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口,一名少年面目坚定,冲身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沉声道:“宁丫头,相信我,兄长早晚有一天会回来,替家族报仇雪恨!南武郡奇士高人多,我一定能找到收我为徒的师傅,等我回来!”
少女擦了擦模糊的泪眼,呜咽道:“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放心吧,最多十年,兄长一定会回来兑现誓言……”少年一咬牙,狠下心便跨上一旁的马匹,双腿一夹,挥鞭疾驰而去。
少女望着远去的身影,泪如泉涌,俏脸发白,目光中露出不舍与茫然……
一幅幅画面若流星般划过跃司韫的脑海,他用淡不可闻的声音吐出几个字眼,徐天却听清了他说的:宁儿丫头,为兄走了……
伊人虽在,君已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