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彩云在下班以后在舞池里搜寻着艾默的身影。她也许并不是在期待,而是在寻找一个信守时间的人。如果一个男人说过的话就像风儿吹过一样不留下痕迹,那么,她在相信另一个男人的时候,那必须得多长个心眼。
艾默已经离开,因为他的朋友打电话来说,让他去会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当时他找不到江彩云,又经不住朋友的再三催促,就匆忙地走了。
江小蝶在凌晨四点回到宿舍,江彩云还在灯下看书。江小蝶默不作声地洗漱了一下,就爬上了上铺睡觉。江彩云说:“小蝶,今晚上又这么晚啊。”
“是啊。”江小蝶冷冷地答道。
江小蝶最近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因为舞蹈教员在挑选舞蹈员的时候,江小蝶因为体重超标,没有被选上,她心里有些不平衡了。她甚至认为如果不是江彩云的到来,她是有机会的。
姐妹情深深几许,几点落花几滴雨。
又一个星期五的晚上,艾默悄悄地来了。江彩云在吧台旁边静静地坐着,看着吧台上方的那些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出神。
艾默像个绅士一样微笑着说:“对不起,彩云,我郑重地向你道歉,上次因为临时有急事,没有等到你下班就走了。”
“不用解释,欢迎您的光临。”江彩云职业性的微笑浮上了脸颊。
“呵呵,好吧,今晚上我一定等你哦。”艾默说。
“你等我干什么?”
“找你喝酒啊,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呵呵,你这是真诚的吗?”
“你怀疑我吗?我给身份证给你看,有事你可以举报我。”
“不用了,这么认真干嘛。”江彩云说。
“我是认真的,彩云,我喜欢你。”
“喜欢?”江彩云在那个瞬间突然就想起了林子建,那个曾说过喜欢她的男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对啊,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可以带你去香港。”
“香港?去旅游吗?”江彩云说。
“给你一个家。”
江彩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艾默,有些不屑地说:“家?我有家。”
“我想有个我们自己的家,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家。”艾默忽然就动情地抓住了江彩云的手,等待着她的回应。
江彩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艾默,我们才见第二次面,你就说到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好滑稽吗?”
“我相信一见钟情,你不信吗?”
“信,我信,我相信男人靠得住,母猪会爬树。”
“啊,什么母猪,什么爬树,什么意思呢?”
“这个,中华传统文化,你不会懂的。”
“呵呵。”艾默笑了起来,“其实中华传统文化我是很崇拜的,我会作许多诗呢,我在网络上写了许多诗歌,也在报刊上发表过,还加入了诗歌协会。”
“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就别说那些了,现场吟诵一首如何,诗人?”
艾默略一深思,一首诗就出炉了,江彩云想,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呢。在诗歌快要死亡的时代,能听到这么清新的小诗,也算是幸运的。
“午夜,我在夜的怀里假寐,我听到来自天堂的声音,恋爱吧,年轻的人儿,激情吧,落寞的人儿,我沉寂多年的心,开始蠢蠢欲动,我看到天边美丽的云朵,大片大片的云朵,向着天堂的方向涌去,我放下所有,追寻着云朵的脚步,在天堂的入口去,云朵和我被挡在了门外,我终于欢呼,在欢呼中惊醒……”
艾默将这首诗念完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应该不会掉下来的眼镜。江彩云拍了三下手掌,说:“精彩,不过,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叫张打油的诗人。”
“张打油?那是谁?”艾默说,“是大诗人吗?”
“呵呵,就是打油诗的鼻祖。”江彩云说。
“哈哈,你真会说笑。”
说话的时候,舞蹈教员过来找江彩云,艾默竟然有些依依不舍。
大家都不知道舞蹈教员的名字,只是张姐张姐的叫着。江彩云走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两个舞蹈员在那里等着她了。舞蹈员当中一个就有温露露,那个曾经在门口当过很久时间的咨客的美女。江彩云想起那个时候温露露盈盈的浅笑,心中不觉有许多感慨。那个时候的温露露多纯啊,像天边的蓝得一丝不苟的天空那么纯。现在呢,温露露浓妆艳抹,穿着暴露,胸前的****若隐若现,仿佛写着勾引这样的字眼。
江彩云想,自己离这一步还差了多少呢?每次被张姐要求化浓妆的时候她就想过要退出,可是一想到那诱人的五千块的月薪,江彩云就有些舍不得。钱是个好东西,自己要尽快地挣到钱,到时候带母亲好好地去看一看医生。随着舞蹈教程越来越开放火辣,江彩云就隐隐地觉得自己正往深渊一步步靠近。深渊里有诱人的钞票,也有无尽的挣扎。
什么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听张姐眉飞色舞地说:“露露,彩云,美美,今天找你们三个来开个小会,主要意思是这样的,应顾客的要求,我们需要排练那种劲爆的舞蹈,不知你们怎么看。”
露露说:“我无所谓,只要给我多发点工钱就行。”
美美说:“露露,你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还没有说劲爆到何种程度呢?”
张姐说:“彩云,你也发个言,这个世界讲究的就是民主。我这也是在调查,征求你们的意见。”
露露说:“张姐,你就直说吧,要怎么样。”
“好吧。”张姐说着,从挎包里拿出来一张碟片,“我放给你们看吧,基本上不用教,这上面都有的,只要节奏够好,充分展示你们的身材就好。”
画面上有两个女人,金黄的头发遮盖了容颜,随着舞曲嘣嘣嘣地响起来,两个女人的腰肢开始像水蛇一样扭动,俯身的时候,两座高峰呼之欲出,再加上许多特殊的动作,整个场面相当香艳。
张姐边看边说:“你们有没有什么感觉?”
“有啊。”温露露说,“我想上去强上了她。”
美美笑了起来:“那是女人,你想怎么样?”
江彩云听着这些话有些脸红心跳。她默默地看着碟片中的那个女人,脑袋里一片空白。那女人空洞的表情,僵硬的身体,那会是明天她的状态吗?
如果她今天不能从这里走出去,那么毫无疑问,那就是她的明天。如果她从这里走出去了,她又去哪里好呢?
张姐说:“露露,你是个性感的女人,会有前途的。彩云,你还放不开,慢慢地就会好的。美美,你的思想有问题,我们的顾客包括所有人,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是喜欢看这种节目的,通常一般状态下,她们就会燃起对于性的幻想,这也是我们跳舞的全部意义。你说女人都这样了,男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美美掐灭了手中的烟,不屑地说:“张姐,你就不用在这方面多浪费时间,说吧,什么待遇?我想要知道。”
“如果跳这种舞,你们的收入就和营业额直接挂钩好不?”张姐说。
“这我不干。”温露露说,“要是生意不好,我们还得在这儿浪费青春吗?”
“好吧,底薪三千,小费算你们的吧,好吧。”
“不是五千吗?”美美张大了嘴巴说道。
“这样的算法还不止五千呢,你想想,你跳一支舞,所有的人往台上面扔钱,那得多少啊。”
江彩云想起初来这个酒吧的时候的那个场景,那个脱得仅剩一条小内的歌手,不知道他在后台数着钱的时候,有没有数到手发软呢。
可是这一切,是她江彩云想要的吗?像个玩偶一样摆在舞台的中央,供人取乐,供人戏耍,这是她江彩云需要的生活吗?
显然这些与当初的理想背道而驰。这些腐烂靡乱的生活,如果她要经历,将来,她有何面目见含辛茹苦的父母亲呢。还有,她在那一刻想起了林子建,那个曾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的男生,她在他的眼里,就像天边的云一样纯洁无暇。如果,将来在某一天,她和他还有机会遇到,对于这样一段过往,她要忽略不计吗?
欢乐转瞬即逝,抹不去的永远是伤痛。江彩云说:“张姐,我想想再告诉你,我先出去。”
张姐顿时拉下了脸:“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你要出了这个门,就不用回来了。我要的是爽快,而且是心甘情愿。”
江彩云一听这话有些恼怒,但还是忍住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从来都不给人留有余地。温露露看着场面有些尴尬,就对江彩云说:“彩云,你也练习了这么久了,不是白费了吗,你要是去外面当个服务员,一个月才六百块钱工资,你想想,这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我知道,我还是走吧,我下不了决心,真的。”江彩云说完,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温露露和美美就成了金色时光专业舞蹈员。后来在这个舞圈里混得熟了,稍微有了点名气,她们还被邀请去别的歌厅夜总会走场,跳一个小时80块钱,有时候100块钱,小费另算。
江彩云回到吧台的时候,艾默还在那里饮酒,一杯接着一杯。江彩云说:“来,陪你喝,今晚上我不用上班了。”
艾默递给她一个杯子,满满地倒上生啤,问道:“为什么,请假了吗?”
“不是,我不跳舞了,当服务员,或者离开。”江彩云说。
“为什么?跳舞不好吗?”
“跳舞好吗?你希望我跳吗?”
“希望。”艾默说,“你跳舞很美的。”
“很美?如果跳脱衣舞会美吗?”
“脱衣舞?”艾默差点将眼镜掉了下来,“谁说要跳?”
艾默在那一刻就充满了期待,他想要知道江彩云跳脱衣舞是个什么样子。可是他没有表达出来,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内心的挣扎,他需要顺着她的意思。
“哎,一切不过是个骗局,怪我太天真。”江彩云将啤酒喝了个底朝天,忽然发现自己酒量大增。
艾默又给她斟满了,他知道一个喝酒的女人的心是最脆弱的,他在心里盘算一个诡计。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艾默说,“彩云,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说来,我愿意当一个忠实的听众。”
“别文绉绉的了,艾大诗人,喝,喝,多喝点,我就想醉死算了。”
“一醉方休是可以,醉死了可不行。这样吧,我们换个地方喝,这里太吵了,说话很费劲。”
江彩云不置可否,艾默不失时机地拽着她的胳膊,跌跌撞撞的江彩云就跟着他出去了。
大街上一片灯火辉煌,过往行人搂搂抱抱,空气中充满犯罪的味道。艾默带着她进了一家很别致的咖啡馆。两人继续推杯换盏。
邻桌有情侣卿卿我我,江彩云说:“我曾经以为那是丢人现眼,现在觉得那不过是甜蜜的表现。”
“你怎么了?”艾默明知故问地说道。
“我想在这个城市里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在很累很累的时候,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希望有个人可以靠一靠。你不知道我有多孤单,如果不出意外,我现在应该在大学的林荫路上踩着月光下自己袅娜的影子,吟诵着汪国真的诗句,甚至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你没有男朋友吗?”艾默开始投石问路。
“有。”江彩云非常肯定地说着,这让艾默多少受了一点打击。
“哦。”艾默含糊地应和着。
“我想让他滚蛋,越远越好。”江彩云醉眼朦胧地说。
“啊?”艾默有些吃惊地说道。
“是,滚蛋,所有过去都一起滚蛋,我想要重新开始。我想明白了,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艾默说:“这很经典,我也这样认为,不过争强好胜的人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我不是,我是一个弱女子,横祸飞来的时候,我六神无主,我厚着脸皮去求人家,然后差点就以身相许,你觉得我是一个龌龊的女人吗?”
“差点?那你以身相许了吗?”艾默忽然来了兴致,他想要知道。在他们生意圈里,流行着一种说法,公司开张的时候,找个没做过的女人,沾点处血,生意一定会红红火火。艾默正和朋友筹划一家上市公司,如果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个女孩子,那不是为他的生意推波助澜吗。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江彩云说,“咱们继续喝,喝它个天昏地暗,无醉不归。”
女人喝酒的危险系数相当高,不过酒醉心里明,江彩云的内心还是清醒的。当艾默无限靠她的时候,她迷糊地说:“我和你说个故事。”
“什么故事?”艾默已经急不可耐。
“一个母亲,伟大的母亲,得了重病,可是无钱医治,于是,她的女儿奋不顾身。”
“这样的故事真让人感动,如果我知道,我一定要帮那对母女,不让那孩子误入歧途。”
“艾默,你真是个好人。你真的想帮吗?”江彩云醉眼迷离地看着他。
“想,当然想啊。我们香港人最喜欢做的就是公益了,我们一直都乐善好施。”
“好吧,我就明白告诉你,这个故事中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她现在得了很重的病,无钱医治,而我,无计可施。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我要救她。”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说吧,你需要多少?”艾默说。
“前期治疗一万左右吧。”
“那后期治疗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说不定是个无底洞。”江彩云说着,又喝了满满的一杯酒。
“彩云,我喜欢你。我可以帮你,你愿意吗?”艾默说着,放下手中的杯子,两只手缓缓地摸上了江彩云凌乱的秀发。
都说一个女人愿意让一个男人抚摸秀发的话,是一种渴望进一步亲近的暗示。艾默就更大胆了,他将手慢慢地滑到江彩云的脸上,两瓣温热的唇就靠了过来。
江彩云只感觉这是一场交易。她的身体,艾默的钱。而且艾默的钱还是口头上的,如果他事后不兑现诺言,那么她可就亏大了。
江彩云在犹豫着,艾默不愧是情场老手,拥吻的技术高超得不行。江彩云慢慢地在他的怀里融化了,发出了低低的叫声。艾默将手抻进江彩云薄薄的裙子,然后在她的后背上游移。
这一切江彩云并没有阻止。她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希望得到艾默口头上许诺的钱财,还是因为被艾默弄的很想要。
十九岁的年轻的身体里住着一只蠢蠢欲动的魔鬼,女性荷尔蒙在这只魔鬼的召唤下呈喷发的状态。
艾默终于说:“跟我来。”
于是江彩云就跟随着艾默来到了一个只有一张大床的房间里。一切水到渠成。艾默看着床单上几点落红,很开心地笑了,随后从钱包里摸出三张美元,一千块的,塞到了江彩云的手里。
江彩云抽了一张还给艾默,说:“我不值这么多,我知道的。”
艾默微微地愣了一下,坚持将钱塞给彩云。他此刻心里兴奋极了,仿佛看到了他如日中天的事业。
江彩云天明的时候回到了宿舍,江小蝶正睡得酣甜。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想着那三张美元要如何打发。如果全给寄回去,妈妈会不会怀疑呢?邻居们会不会笑话呢?要不,先寄一张回去,剩下的下次寄。她胡乱地打了一会盹,然后去银行办了一张卡,将美元兑换成了人民币,然后寄了一万元回家。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她心里有些慌张,她想了许多借口,最后还是觉得站不住脚。
母亲刘春梅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咳嗽着,江彩云想像母亲咳血的样子,心里难受得要命。她告诉母亲:“寄了一万块钱回家了,您一定得去县城医院好好地看看,如果要住院,不要舍不得钱,钱会有的。”
刘春梅果然怀疑起来了,她说:“彩云,你怎么一样子弄那么多钱啊。”
“哦,是这样的,我在这里干得久了,工资提高了,我们每个月都要调一次工资的,每个月都会增加不少。对了,还有小蝶,我还和她借了一部分。”
“你干嘛和人家借钱啊,你借钱给妈治病,我哪里过意得去呢,孩子,下个月赶快还给人家,家里也不用寄钱回来了,明白不?”
“哦,不是不是,小蝶我就借了一百块,凑个整数,都是我自己的呢。”
“哦,那就好,彩云,家里电话快装好了,下个月应该就可以用了,到时候你再打给王阿姨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哦。”
“行行,妈,没事我挂了。”江彩云重重地扣上了听筒,引来老板娘不屑的眼光。
江彩云独自去那个最繁华的商场闲逛,买了许多平时想买而不敢买的东西。其中包括一套八百多元的裙子,一套九百多元的化妆品,还有一个五百多元的挎包,一双四百多元的细高跟凉鞋。回到宿舍的时候,她将手中的大袋小袋往床铺上一扔,收获的是江小蝶雷死人不偿命的眼神。
“我的天啊,你中六合彩了吗?”
江彩云将那套裙子递给了江小蝶,说:“小蝶,送给你的。”
“我今天生日吗?”江小蝶说。
“不是,我高兴,你就收下吧,去试试,看能不能穿。”江彩云推着她走进了卫生间。
“多少钱?看这个款式还有质地,你下了血本了吧,你们舞蹈员提前预支了工资款了吗?”
“你就不用问了,我不跳舞了,我跟张姐说了,还回大厅来当服务员,和你一样。”
“为什么?彩云,那可是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啊,只怪造物主弄人,长得不够********啊。”
“小蝶,你就不要问这些了,以后你会知道怎么回事,我想我还是下不了决心。”
“好吧,我不问这些,可是我想知道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你看看你这些手里的东西,没有几千块怎么拿得回来。”江小蝶从那些精致的袋子里拿出鞋子化妆品一个个地看,一个个地抚摸,赞不绝口。
“艾默给我的,艾默,就是那个找过我几次的香港男人,他给我的。”江彩云说。
“艾默?他凭什么无缘无故给你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和他好上了。”
“什么?”江彩云明知故问。
“我问你,你是不是和他上床了?”江小蝶大声地质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