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茶楼不是帝都最大的茶楼,但却是最热闹的,这里聚集着南来北往的小贩和闲牙唠嗑的商旅,乔木坐在二楼一角,男装示人,听完说书先生说完一段仙狐杂谈的奇闻轶事后,悠闲端着茶杯吹着茶沫。
在下一段评弹表演之前的一炷香时间是人们八卦闲聊的最佳时候,果不其然,与韩国开战的消息再次成为茶楼热烈讨论的话题,说到墨樾打了胜仗的事,众人谈论的兴致越发群起高昂。
胜者为王,果然还是英雄人物让人更热衷,乔木喝口茶,这样的话题都被拎着连谈了三天都没见腻味。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一直在韩国都郢嘉做生意,昨天他回来告诉我,郢嘉现在很乱,人人自危,闵皇后杀了黎嫔,秦家又在这个时候举证闵家通敌叛国。。。。。。”
“什么?闵皇后杀了黎嫔?”说话之人半途被听客惊呼截断,“她为什么杀黎嫔?”
“我听说卫云潮的生母可不是黎嫔么,肯定是闵皇后怕卫云潮功劳大过自己儿子,为了解恨,所以痛下杀手。”
“她这么敢这么做,难道不怕韩主处置她吗?”
“我看事情不这么简单,闵皇后即使讨厌黎嫔,顾忌着卫云潮,也不会在这时候杀黎嫔,再说她杀了黎嫔又有什么好处?”
“可听说人是死在皇**中,会不会是黎嫔发现了闵皇后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被杀。”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却没找到一句重点,乔木忍不住开口问了先前那汉子,“这位大哥,听到自己生母被杀,难道卫云潮他就没什么动作吗?”
那人顿了下,“只听说临祈一战,卫云潮被闵家出卖,重伤在前而导致兵败,如今又闻生母被杀,当场悲恸大哭,盛怒之下举旗回朝,要为国清除韩主身边那些奸吝之臣。”
乔木怔住,脑子里乱成团,一根意识鲜明的线怎么也理不清。
离墨樾班师回朝的日子还有三天,更大的风波再次席卷而来,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商沃的态度,商沃一年一度的文武大赛上,九幽台上,面对成千上万的比赛者,作为评选官员的孔洵,言谈到韩国动向,当场为卫云潮的遭遇激动鸣不平,放话道:愿领兵两千助卫云潮扫平内乱,联盟以共,保韩国江山平定。
孔洵会有这么好心?
乔木嗤笑,这男的还真是个极品政治家,哪里热闹就爱往哪里凑,风往哪里刮就能哪偏,只恨不得将整个天下局势都搅乱,永远会把最大的利益摆在自己面前,来坐收渔翁之利。
韩国夺嫡激烈,卫云潮现紧握兵马大权就不会轻易放手,连黎嫔之死的消息都能传出,而且传之千里恰好为卫云潮知道,只能说明韩主已然没有控制事情的能力,韩国**内乱的很,卫云潮打着清君侧的大旗,煽动天下民心,恐怕不只铲除乱臣这么简单,既然敢有如此大的动作,觊觎的定是那高高宝座。
猜想在第二天就得到了证实,陆相在早饭桌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乔木,在卫云潮带兵攻入郢嘉皇城,杀光了闵氏一族时,当夜韩主就向天下颁布了懿旨,传位五子卫云潮,废皇后闵氏,自己则如白云观颐养天年。
卫云潮登大位,改年号建和,听闻各国皆送去了贺礼,今日进宫,才听说商沃的礼却是最为别出心裁,容貌艳丽的昌平公主与千百箱嫁妆,而送亲的第一官员正是位极人臣,大名响彻四国的孔洵。
那万人之上的皇位自古以来莫不是以累累白骨,殷红鲜血铸就,乔木顿笔,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桃树,到底有多大的魔力才使得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心机算尽,也不惜冷血到底,六亲不认!
再过一日,墨樾也便回来了,想到此,乔木低头,微笑了笑,想起前几日听闻他归来的消息时自己反复无常的情绪,紧张又烦躁,恍神的厉害,乱糟糟一片,先下倒定了,想通了,一门心思也只有盼他回来,罢了罢了,她也不再自欺欺人下去,喜欢他便喜欢了,何必再遮掩作态,惹彼此都不痛快。
下午,嘉怡派人要她进宫说说话。
想来下午无事,乔木换了身嫩绿色宫装,带着落霞和阿离便进了宫,未曾想会在宫门前遇见珞修杰。
珞小侯爷一身墨绿色的绸衣长缎,腰间佩镶金的细玉带,通天的贵气,俊朗面皮上却无往日不可一世的姿态,唇角微噙,很有风度的听着身旁少女雀跃说笑。
陆明珠颇为意外的挑挑眉,只是不知这小美人到底为哪家小姐,竟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向来狂妄高傲的珞修杰也有这么乖顺的一面?
那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梳着半翻髻,饰以玳瑁珍珠,额头中央画着红色梅花妆,一张粉脸上娥眉臻首,眸若点漆,说笑之时两靥晕红,十分可人,穿着藕色碎花长裙,半截灯笼样点缀珠花宝石的长袖上系着长长飘带,鹅黄色的丝绸腰带上系着同色的香囊和一对环形玉佩,行走之时环佩相击,步态优雅,显然是很有教养的大家风范。
这么一打量,不曾想那少女察觉,抬眼望向乔木,微愣之下,忽而慢慢笑开,语调惊喜,“明珠!”
是陆明珠的旧相识?乔木想了下,礼貌的回以微笑,定在原地也不过去。
那少女却激动的跑了过去,站在她面前,“原想着这就去找你呢,却没想刚好在这碰到了,真是太好了。”
乔木点头,“哦,呵呵,真巧啊。”
见她面色淡淡,少女怔了怔,道,“明珠,爷爷身子不好,那几个月我要在他床前侍奉汤药,所以没能出席太子大婚,也没能早些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乔木摇头,客套的笑,“怎么会?”
这少女热络的语气似乎与从前的陆明珠关系很好!
明显感到她对自己的疏远,少女勉强笑了笑,正要说话,珞修杰却凉凉的插了句话进来,明显为她解释,“阿绾,她从马上摔下来后,脑子就一直没好,记不住人。”
那个叫阿绾的少女顿时面露讶异,一双水眸担忧瞅着乔木,“怎么会这样?现在还记不住人吗,连我也记不得?”
乔木狠狠瞪了珞修杰一眼,随后点了点头,“那次马上摔下来的后遗症,有些人有些事常常想不起来。”
闻言,少女眼蓄泪水,盈盈欲泣模样分外惹人爱怜,“明珠,当时一定很难受吧?”
“已经过去的事了。”见不得漂亮的女生在自己面前掉眼泪,乔木笑了笑,转了话题,“这次会在帝都待多久?”
“爷爷是奉诏进京,想来不会太久,”阿绾亲热执起乔木双手,唇角翘起,“不过,你真的要与墨樾成亲了吗?还是下个月初六,算起来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了,明珠你这次可真是下定决心了?”
“与墨樾成婚,乃是我心之所愿。”
“可你以前跟我说你心中良人乃另有他选,”阿绾眉头微蹙,言词恳切,“明珠,婚姻大事不可以儿戏,你若是有难言之隐,我定当为你着想,求爷爷向皇上撤了这门婚事。”
“多谢你一番好意,”乔木微笑,“墨樾实乃是我自己所求夫婿,我也并无任何难言之隐。”
阿绾轻轻一叹,右手覆她手背,“你素来性子倔强,认定的事向来难更改,既是你之所愿,我亦无话可说。”
落霞适时上前一步,敛身低眉,“小姐,嘉怡公主怕是在宫中久等了。”
阿绾会意抽回手,睫毛微动,“看我,一见到你实在太高兴,以至于什么事都抛在脑后,你快走吧,说了这么久的话,嘉怡该急了。”
乔木点点头,微施一礼,“如此再会了,有空来陆府找我玩。”
阿绾掩唇而笑,“改日一定去找你。”
走了半程路,乔木问落霞,“这少女为谁家之女?”
落霞会意,“元香小姐乃是诚亲王府嫡女,其母是永安大长公主,小名阿绾,自小就一直被寄养在太后身边,与小姐关系一直很要好,也就是前两年呈世子病逝才被接回恒坪。”
对于诚亲王,乔木平日在悦来茶馆闲坐,听闲客四海唠嗑,倒是略有所闻此人,早年随赫连世家四处征战,性格刚烈,在朝中威望甚高,在南嘉开国不久,正值壮年的他却率先辞官归隐,他也是南嘉朝被异性封王的第一人。
诚亲王有两子,大子原配夫人死后,先皇怜惜戴家忠烈,将膝下大公主也就是弘道帝的胞妹赐婚诚亲王大子戴呈做继室,育有一女一儿,女子便是元香,听茶馆说书先生言,元香这名取时还是得天所赐,长公主生产那日正是喜庆元旦,天降瑞雪,满园红梅一夜齐绽放,香气萦绕满园,更是几日不散,奇就奇在,女娃生出来后,额头天生的梅花胎记,这叫王府上下全都啧啧称奇,三天后王府有术士上门,掐指一算,天机得闻,原来此女娃乃是天上梅花仙子转世,所以出世便有梅花印在身,王府一干人听闻,对此女当然是如获至宝的疼着。
乔木稍稍回忆了下,她额上好像还真不是画的梅花图案。
一路想着,一抬头原来已到浣花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