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送伞?”百里流宸带了几分探寻的视线看向宴戈,宴戈不敢抬头直视百里流宸那幽冷深邃的仿若能看透她的心思的清邃目光,只是脸色蓦而一红,羞赧的点了点头,“嗯。”
百里流宸伸手接过油纸伞,撑开,而后背对着宴戈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去休息吧!”
话落,拔腿就要走。
“大少爷?”宴戈急切的低唤一声,似乎是觉得有些造次了,便又慌忙的低下脸去,声音轻微的细若蚊蝇,“可以带宴戈一起去吗?”
百里流宸方才舒缓开的眉头再度皱了几分,转回身子去、眼神儿冰冷的看着宴戈,“带你一起去?”
“嗯。”被百里流宸那利剑般的视线扫过,宴戈小脸更是羞红了一片,双手手指局促不安的搅弄在一起,讷讷道:“宴戈、宴戈绝对不会给大少爷添麻烦的,宴戈只是想、想和大少爷在一起!”
如此****而明显的表白爱意、如此娇美可人的姑娘,若是普通的男子,可能早就魂飞魄散了。但百里流宸终归还是百里流宸,他可以在战场对宴戈存了些微的恻隐之心,却终究没有办法将那温柔缱绻驾驭在理性之上。鼻息里溢出一声冷哼,百里流宸勾唇冷笑一声,残忍决绝,“从救了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我的麻烦了!”
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满心欢喜的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却不料,心上人的一句话、瞬间就将她从天堂打入了地狱。女孩子面皮薄不说,就算面皮稍稍厚一些的、又有哪个能承受得住心上人如此的轻蔑和厌烦。
温绵柔弱似宴戈,是决计没有流月那厚到十锥子都戳不出一滴血来的脸皮,亦没有流月那般恣意阴戾的性格,所以,她只能任由着自己的脸色惨白成了一片,往后踉跄着跌倒在雨水里,却无计可施……甚至都,抓不住百里流宸的衣袖。
宴戈绝望的心中一片死灰时,而百里流宸心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他在想,若此时此刻是流月站在他面前,被他嫌弃了、她定是从容不迫的不痛不痒,然后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他的心窝处,阴仄仄的冷笑,“哼,老娘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毁了便罢!”
想到那个小丫头龇牙咧嘴的模样儿,百里流宸忍不住苦笑一声,再看向宴戈的眼神儿里、已然没有了半分的暖意。
纵然那双眼睛再像,可宴戈终究不是流月。
接近满月的月色清冷皎洁,头顶上、两盏灯笼随着猎猎寒风摇曳的幅度越来越剧烈,泛出幽幽橙色冷光与皎冷的月光冗杂在一起,气氛越发显得悲凉凄楚而幽怨诡谲。
宴戈侧趴在地上小声的啜泣着,百里流宸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眼帘垂下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面具一般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情绪波动。
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落两方暗淡落寞的阴影,百里流宸冲暗处吩咐了一声,“铭瓴,带宴戈姑娘回房间去休息。”
“是!”铭瓴刚领命,月蝎便从暗处闪出来,单膝跪倒在百里流宸身前,恭敬的道:“大少爷,三小姐回来了!”
月蝎的话音轻飘飘的落下,宴戈不经意间很是凄楚的抬了一下红肿的眼皮,便愕然惊见、从她在西岐战场上见到百里流宸的第一面开始到现在,一直都紧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百里流宸,居然也会有那般明媚温暖的笑容。
纵然那温暖笑弧只是一闪而过,宴戈还是感觉出了其中的宠溺和纵容。
就是那一瞬间,整个人宛若被九天玄武雷兜头劈下,整个天灵盖都泛着被撕扯崩碎的痛楚,眼泪,忍不住汹涌澎湃。宴戈一直以为,百里流宸时无心无情不会笑的,所以,她并不在乎百里流宸平日里对她的不闻不问,她只是单纯的爱他、想和他在一起,却决计没有想到,原来、百里流宸所有的温柔和温情都已经给了别人!
宴戈满心苦涩,唇角微微动了动――三小姐?
应该就是这相府上的三小姐百里流月吧,那个传说中、没有动一兵一卒,就让他们西岐退兵三十里的女子?这样的传奇女子,果然是应该被千娇万宠、众星拱月的。
只是,这样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又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色,姿容艳丽呢?宴戈心中的苦涩之意越发浓郁,堪堪的翻涌成一片苦海,将她彻底淹没。
下一秒,恍惚中、宴戈听见百里流宸声线低哑的唤了一声,“流月!”
宴戈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稍稍愕然。
她看见了什么?!哪里有什么绝世美人?!哪里有什么倾国之姿?!雨幕幽咽迷离中,触及眼帘里的、只有一个差不多十三岁左右的女孩子在郁郁而行罢了。
不太圆润甚至是有些瘦削的一个女孩子,泼墨般乌黑的长发尽数披散在脑后,这会儿、被雨水打湿了之后就妥帖的黏在脸上,她一袭浅蓝色的衣服也早已经被靡靡细雨给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虽然年纪小,但也稍稍显露出了女孩子家该有的姿态和线条。
正值深冬严寒时节,天气非常寒冷、当下还有凛冽刺骨的西北风猎猎肆虐,流月应该是冻极了的。因为,她浑身都在哆嗦,颤抖。
宴戈咽了咽口水,正寻思着、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第二杀神”百里流月时,听见旁边的铭瓴吸着鼻子不悦的说了一句,“什么味道,这么臭?”
铭瓴的鼻子,向来毒辣。
于是,宴戈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能定定的看着那个狼狈至极的女孩子一步一步走过来。
流月满脸愤慨,一边走一边骂咧咧,“容倾你特么的天杀的,居然在老娘身上糊了一层屎!容倾,你最好祈祷着千万别让我逮住、别落到我的手里来,否则,老娘有一千种死法叫你生不如死!”
被容倾糊了一层屎?
“流月!”当时,百里流宸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步行微微有些焦急的往前走了几步,距离流月还有差不多三步远的时候,身形突然顿住,然后,神色自若的慢慢往后退开两步,表情明灭不定,“流月,你去哪里了?”
皱眉沉思,百里流宸仔细的想了想流月方才的那句话――被容倾糊了一层屎!
屎!脑中一闪而过这个相当不优雅的字,百里流宸的眉头再度皱紧了几分,就算去粪池子里游了三圈,也不至于这样奇臭无比。
可是,他在离着流月三步远的地方,就已经被流月身上传来的那股滔天臭气熏的头昏脑涨,天知道,方才那般从容不迫的他是费了多大的内力,才勉强压制住胸口处翻涌澎湃直欲干呕的念头。
真真的、是太臭了!
流月站在与百里流宸五步远之外的地方不说话,鼓着腮帮子愤愤的看着百里流宸,忽然嚎啕一声、张开双臂就朝百里流宸扑了过来,“哥哥――!”
流月第一次张嘴叫百里流宸“哥哥”,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拖长了尾音、甚是销魂的呼唤声,若是平时往日、从来就不肯和他亲近的流月居然做出如此举动,他合该是欣喜万分的回抱住她的。
可如今,百里流宸竟然下意识的就往旁边闪了闪。
飞奔中的流月一个受不住势,直直的扑到了还半趴在雨水里的宴戈身上。霎时间臭气熏天、整个鼻息里尽是毁天灭地般的灾难,宴戈涨着一双红肿似核桃似的眼睛愕然愣住,脸上的表情却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
“好臭……”喃喃吐出两个音节,宴戈便昏了过去。
宴戈旁边,方才正准备把她架起来送回房间的月蝎和铭瓴同时面色一变,迅速往侧里跳开好几步,表情里尽是嫌弃。
流月整个人以极度不优雅的姿势半趴在地上,恨得咬牙切齿,“容倾!要是有朝一日你落到了我的手上,我一定去踏雪飞花楼挑选十个上好的嬷嬷轮贱了你!”
她至今仍然不能忘怀,夜北送她下凌山时,满脸黑线、唇角抽搐着对她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流月姑娘,我们家教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眯眼、捏拳,直捏的指骨和关节“ ”作响,流月满脸狰狞的表情直欲吃人,她伸着食指冲铭瓴和月蝎勾了勾,“你们两个,过来!”
铭瓴和月蝎相互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同时往后退开一步,不等流月再张嘴命令或者威胁,两人已经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戚戚夜色中。
垮着一脸蔫了吧唧的表情,如玉苦哈哈的提了一桶水又一桶水,提第十九桶热水的时候,两只胳膊都快酸掉了、累的精疲力尽。
本来大半夜的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拖出来就非常不开心了,她家三小姐还整的一身臭气哄哄的叫她没命的去提水,如玉越想越不甘心、便愤愤的把木桶往地上一丢,整个人蹲坐到地上去了,“小姐,反正你都这么臭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干脆就不要洗了!”
流月整个人浸泡在玫瑰花瓣漂浮的浴盆里,眯眼看着如玉,“如玉,过来!”
“……”如玉捂着鼻子、目露惊恐的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过去!”
“过来!”
“不过去!”
“胆儿肥了,想要作死是不是?”
“……”如玉强撑出来的傲骨和傲气顿时被消弭,乖乖的提起了木桶,有气无力的怨念,“提水,我去提水!”捡了一件干净的罗绿色衣衫套上,还不等她收拾整齐,身后、忽的贴上来一具微凉的怀抱,泛着清幽的药香、沁人心脾。
“月儿、月儿,你昨晚去哪里了?”缱绻缠绵至了极的嗓音,正是垂怜。
垂怜双手紧紧的横在流月纤细的腰上,冰凉的侧脸在流月的脖颈儿处用力蹭了蹭,活脱脱一直冲主人撒娇的小宠物。
流月眸色微动,不动声色的就要掰开垂怜的手,奈何垂怜却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主儿,双手死死的扣在流月腰上、就是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