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上膛,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容倾的额头,流月微微往后仰着身子,强忍着伤口被重新撕裂的剧痛,冷笑起来,“妖孽你猜,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速度快?”
容倾眨眼,“我也想知道!”
食指屈起,流月眯紧了眼睛,只要她稍稍用力、指腹触碰到扳机,容倾妖孽的风华绝代、倾世如玉便会烟消云散。
凝滞的眼涡里闪过二分之一秒的犹豫,就是在流月犹豫的那片刻间,伤处又是一痛。
流月低头,只见容倾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通体温润泛着米白的小玉瓶子。
他依然笑的风轻云淡而残忍诡谲,似乎根本不在乎流月抵在他额头上的枪,稍稍垂眉,纤长漆黑的睫毛随之垂落,堪堪的遮住下眼睑,从流月的角度看去,有种惊心动魄的艳绝。
从玉瓶中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容倾慵懒的抬了一下眼帘,看着流月、勾唇凉薄一笑,而后,抬手朝流月受伤的左胸口处袭去。
药粉和模糊的血肉相触,激起一阵摄入骨髓的痛楚。脸色瞬间苍白成一片,流月皱眉咬牙,强忍着痛楚,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亦没有出声。因为她的直觉里,容倾不会害她。
半柱香的时辰过去,痛楚才渐渐褪去,流月半卧在床上,虚弱无力,冷汗,浸湿了亵衣。
“这药是本座专门为了你……小妖女研制出来的,痛是痛了一些,但是以后不会留疤!”一边笑着、妖娆无双,另一边,容倾冰凉的手指抚上了流月的额头。
探了探流月的体温,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容倾妖孽才悠然起身,动作优雅的轻轻拍了拍衣服,提步走到门边,前脚已经迈出门槛,却又突然顿住,扭头,满眼促狭和玩味之意,笑道:“其实,本来不会这么痛的……但是、因为小妖女你让本座不高兴了,所以,本座想让你痛一下!”
“……”这只黑心烂肠子肝肺被狼吃了的妖精!流月咬牙,胳膊肘拄着床面,深吸了一口气、半支撑起上半身子,无力的握紧拳头,哂笑一声,“多谢容倾教主手下留情,只让流月疼了半柱香的时辰。”
容倾笑得好不妖娆,很是欣慰的道:“小妖女总算是学乖一些了!”
流月一口气没喘上来,“……”
容倾用毒的手段世间无双,以毒克毒的手段更是独步天下。
一夜之后,流月受伤的左胸口处痊愈,皮肤光滑如初生,竟然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儿受过伤的痕迹。
虽然流月还是有些恼怒于容倾那只妖孽的恶劣行径,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容倾的确有让世间万物尽失色的手段。他可以、并且理所当然的可以,站在全世界的至顶巅,淡薄慵懒、风淡云轻的看着红尘变迁,随心所欲的掌控着芸芸众生的杀伤逃亡。
仿若一个超脱了六界之外的异类,残忍又强大的叫人有些惊心!
今日已是天嫠的阴历正月十三,后天晚上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接近傍晚的时候,宫里的刘京就传来了宗政天琮的口信儿,说十五月圆之夜,皇上要大宴群臣。
一者、为从黔北和陇西战场凯旋而归的宗政暝、宗政离、百里流宸接风洗尘,二者、借此机会论功行赏,当然,流月也在论功行赏的行列中,并且,宗政天琮还特意吩咐过刘京,一定要把口信儿亲自传达给流月本人。
圣旨在手,见圣职如见圣上本人。百里祯霆不敢怠慢,唤了下人速去漓苑通知。那个毛毛愣愣的家丁只知道一个劲儿往漓苑跑,却不防刚跑到漓苑门口,就被绊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往前趴去,摔了个“狗吃屎”。
如玉丫头吸吸鼻子,缓缓收回腿去,撇了撇嘴、很是傲然的斜着眼角问道:“哪里来的毛小子,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漓苑的规矩,我家小姐午睡还未起床,你闹这么大动静、要是把我家小姐吵醒了,你有几条命抗揍的?!”
和流月“混”久了,原本跟只小绵羊似的如玉的骨子里都沾染上了一些女流氓、女土匪的痞气。只不过,人家流月的一举一动、抬眼垂眉间,与生俱来的邪气是高端大气的气场,尽是霸气和叫人不敢直视的邪佞,而如玉丫头,显露出来的、更多的是女 丝的气质。
所以说,气场这个东西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揉了揉被创疼的胸口,家丁从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瞧、待看清楚了如玉的脸,面色一黑、唇角抽搐,“如玉姑娘,貌似你吵嚷的声音……比我的还要大!那个,三小姐会不会揍你?”
家丁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冲撞开,不等二人反应,一只茶杯从屋子里飞出来。凌厉的疾风擦着如玉耳边滑过,茶杯撞上她身旁的大树,落地,碎成残片。
如玉惊得愣了半晌。
缓缓侧过身去,低头看着那堆茶杯的碎瓷片,如玉丫头再次目瞪口呆,这时、屋子里传来流月因为被扰了清梦而明显微含愠怒的声音,“如玉,是不是因为你皮糙肉厚的,身上又痒了,所以所以今晚想去猪圈滚两圈,似花它知道吗?”
如玉,“……”小姐,咱能不能每次都拿似花来做威胁的筹码?!
家丁紧跟着接上话,“三小姐,皇宫里的刘公公来了,带了一道圣旨,请三小姐前去正厅接旨呢!”
一阵沉默。
过了好久,房间里传出来一阵 的声音,流月应了一声,“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吃过早饭,又去猪圈溜达了一圈,流月慢悠悠的晃去正厅时,刘京已经等了近乎一个时辰,彼时,刘京正和百里祯霆喝着茶,随意聊了几句,脸上未见一分一毫不悦的表情。
见流月进门,刘京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恭顺的笑着走上前去,弯腰拱手冲流月行了个礼,道:“三小姐,咱家可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流月扬眉,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桀骜不羁的翘起二郎腿,“刘公公整天陪在皇上身边日理万机的,今日可怎么有空到我们百里丞相府上来了?”
刘京笑,扬手将手里的圣旨伸展开,如此猝不及防的动作,慌得百里祯霆两腿一颤、一下跪倒在地上,“臣百里祯霆叩见圣上。”
相较于百里祯霆的惶恐、反观流月,却依然是一副不急不慌、云淡风轻的姿态。
眉梢微挑,流月环抱着双臂往椅背上一靠,而后勾唇笑了笑,极其的凉薄,极其的清浅,“刘公公,麻烦你长话短说,本小姐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办的!”
话音落下,百里祯霆后背上浮起了一片阴仄仄的虚汗。
刘京但笑不语,略显福相的脸上滑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恭敬的弯了弯腰,抖开手里的明黄色圣旨,拖长了嗓音念道:“奉 天承运,皇帝诏曰:百里丞相之三女百里流月气质洒脱、仪态高雅,巾帼不让须眉,前些时日于西岐战场上震敌有功,故此,特将于两日之后举行国宴,宴请群臣,论功行赏。”
尾音落尽,刘京恭敬的弓着腰上前,双手将明黄色的圣旨递上。
“流月小姐,请接圣旨吧!”
“圣旨?”薄唇中溢出两个冰凉的没有分毫温度的字眼,轻捻着、似乎是在回味什么,流月哼笑一声,稍稍坐直了身子。
伸手接过圣旨、却并未正视一眼。清冷的眼角微微眯起,察不可微的、眼角尾端染上一抹慵懒和不屑,而后随手往后一抛,那抹明黄色的圣旨飞向半空,滑出一道优雅的半弧后,恰好落进旁边傻站着的如玉的怀里。
如玉正恍惚中,被吓了一跳,反射弧略短的小丫头,惊呼着往旁边跳开一步,于是,圣旨落地。
几双视线齐勾勾的落在地上伸展开的明黄色圣旨上,整个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流月吸了吸鼻子,皮不痒肉不痛的幽幽来了一句,“如玉,你竟然将圣旨丢在地上,这是大不敬的罪,是要掉脑袋的!”
“啊!小姐!”如玉小脸上的表情登时扭曲纠结在了一起,脸色悲戚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肉痛的字眼,“小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陷害我!”
流月兀自笑得优雅,单手支着下巴、屈起的手肘堪堪的撑在桌面上,满身从容不迫的姿态。
直到刘京的脸色也终于染透了半分的惊慌之后,流月才悠然凉笑道:“刘公公只便回去禀明皇上,十五元宵佳节的晚上、流月会准时出席宫宴的即可!”
刘京战战兢兢着应了,不敢再多做耽搁。拂袖行了一个拜别的大礼后,匆然离去。
半晌之后,姿态慵懒的侧靠在桌边的流月终是有了一丝松动,散漫的伸了一个懒腰后,吩咐了一句,“如玉,给小姐烧几桶水去,本小姐要沐浴更衣。”
“哎?”如玉愕然的转过脸来,小鹿斑比似的眼神里泛着迷茫,显然还在因为方才差点儿遭受灭顶之灾而心有余悸,“小姐,貌似离着十五元宵节还有两天,现在沐浴更衣是不是有些早了?”
流月凉凉的白了如玉一眼,“待会儿本小姐要去少陵寺拜佛!”
“哎……?小姐为什么要去拜佛?像小姐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难道还相信佛祖吗?”听见“拜佛”这两个字眼,如玉登时就活了过来,怀里紧紧抱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生怕再将圣旨扔到地上去,如玉蹦 着跳到流月跟前,满脸八卦需要被满足的狗腿子笑意,“小姐、小姐,难道你最近碰上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呗!”
不等流月一个白眼翻完,如玉又怀抱着圣旨往后跳开一步,捂着小嘴巴很是惊恐的尖叫出声,“呃,小姐,难不成你是红鸾星动了?”
“如玉,你只猜对了这开头,却并没有料到那结局!”倏尔深沉,流月凉凉的应了声,眼皮慵懒的掀起半分,指尖把玩着的白玉骨瓷杯子、在修长白皙的手指的映衬下,泛着润泽迷离的薄光,堪堪的迷乱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