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这句暗含浓浓不满之意的话语,徐以显也不恼火,而是笑眯眯地凝视着脸色铁青的平东王,心中暗想,气量如此狭小,怎能继承大西王朝的衣钵?
片刻,孙可望见徐以显不说话,回头瞥了其一眼,冷声催促道:“有何不妥?请军师明言,本王洗耳恭听教诲。”
徐以显呵呵一笑,沉声说:“皇上将大西朝首次科举考试的重任,交于王爷,可见其对王爷的赏识信任,远胜于其他三位王爷。”
孙可望心中冷笑一声,看着皮笑肉不笑的徐以显,冷声说:“这时父皇的安排,焉能不从?况且,为大西朝选拨人才,是本王的职责。”
徐以显本想说几句恭维话,哄孙可望开心,借此以缓和两人之间的语言冲突,见可孙可望根本不领情,于是,徐以显郑重其事地说:“平东王将考场设在皇宫附近,万一出点事儿,会直接影响到皇上。”
孙可望心中一惊,紧盯着对方,疾声反问道:“你说会出事儿?”
徐以显轻轻一笑,说:“至今,四川大部分已经被我军占领,但嘉定简阳等地,还有杨展曾英等人闹事,在这个时刻,不可不防啊。”
一提起大明锦江侯杨展,孙可望的心瞬间就悬紧起来,暗道,这个杨展,是大西王朝平定四川的最大劲敌。
如今,杨展占据了简阳嘉定叙州等地,和当地的豪强紧紧勾结,正在招兵买马,积极扩充实力,妄图与大西王朝相抗衡。
上一次在叙州城下,先赢后输,和杨展率领的明军,打了一个平手,但自己因接到张献忠的圣谕,急忙连夜返回西京成都,留下都督张化龙防守,但数日之后,叙州就失陷于杨展之手。
自杨展占领叙州之后,更加气焰嚣张得意忘形,又积极收拢残兵游勇,日夜训练,妄图收复成都。
这徐以显说的很有道理,在这节骨眼上,万一杨展派人来闹事,影响此次开科考试,惊扰了皇上,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想到这儿,孙可望又一次紧紧盯着徐以显,心中不由得赞叹道,此人心思缜密,虑事周全,仅此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父皇宠爱他,确实有道理。
于是,孙可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语气显得柔和了许多,轻声问道:“军师言之有理,对于那个杨展,不可不防。”
徐以显见自己的话语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心中一阵得意,但脸色很平静,故作谦虚之态,说:“杨展虽为王爷手下败将,但贼性难改,我等需严加防范。”
少顷,孙可望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依军师之言,这考场应该设在哪儿为好?”
其实,对于考场的设立,徐以显心中早有答案,但为了维护平东王的面子,他也佯装深思起来。
片刻,徐以显缓慢地说:“考场最好设立于远离皇宫但又必须方便考生的地方,这样,即使有何事,也便于就地解决。”
孙可望点点头,又思索了一会儿,用商量的语气说:“能不能设在青羊宫?那儿既远离皇宫,又在城区,地方也宽敞,很适合多人考试。”
闻言,徐以显一拍大腿,紧声赞叹道:“王爷眼光高远,所选之地非常好,这青羊宫确实是理想的考试之地。”
说这话的时候,徐以显心中暗道,其实,这青羊宫早在我的选择之中,这不过给你一个薄面而已。
“好吧。”见徐以显同意自己的建议,孙可望也显得有点儿兴奋,说,“本王即刻派人去青羊宫,收拾场地。”
徐以显请求道:“王爷,让我去。这青羊宫久负盛名,我还没有去过呢。”
孙可望盯着徐以显的瘦脸许久,才点点头,慢慢地说:“那就有劳军师费心了。”
这青羊宫位于成都西南郊,南临百花潭武侯祠,西望杜甫草堂,东邻二仙庵,其主宫三清殿中,伫立着两只铜羊,微微泛着青光,故名“青羊宫”。
据说,唐朝中和元年即公元881年,黄巢率兵进入唐都长安,唐僖宗避难于蜀中,曾将此作为行宫。待他重返长安之后,拨钱增建,扩大其建筑宫殿。
当天下午,徐以显领人来到青羊宫,赶走了宫内的所有道士,又命人将道观重新布置一番,改为开科考试的场地。
徐以显倒背着双手,迈着方步,在观内转悠查看,不时指指点点,一副钦差大臣的样子。
当他看见观门两旁的一副对联时,就立刻驻足细心欣赏,心中暗暗赞叹不已,字体遒劲苍辣,词语深刻隽永,乃大家手笔。
上联:福地卧青牛石室烟霞万古
下联:洞天翔白鹤蓬壶岁月千秋
少顷,欣赏完毕,刚刚转身,方欲离去,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迎面而来,即刻立定身形,紧盯着对方,片刻,厉声喝问道:“此地已经成为考场,不许闲杂人入内。”
老道面带微笑,立地站定,两眼炯炯有神,凝视着面前之人,片刻,轻声问道:“请问大人可是徐以显徐军师?”
徐以显傲慢地扬扬头,冷哼一声,用不屑的语气说:“你找本军师有何事?”
老道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说:“贫道从雪宝顶白雪观而来,有事要当面请教军师。”
闻听这句看似平静简单实则隐含浓浓杀机之言,徐以显着实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莫非你就是宝元真人?”
尽管没有见过宝元真人,但其关键时刻舍身救观之威名,已经响彻巴蜀大地,家喻户晓,徐以显很早就听说过,只是无缘相见而已。
宝元真人轻轻点点头,含而不露地说:“军师可有时间?”
“有有有。”徐以显忙不迭声地答道,而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请真人道里面说话。”
宝元真人也不推辞,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从容不迫地走进三清殿,坐在椅子上,扫视一眼大殿陈设,说:“军师手下留情,没有将这三清殿破坏。”
徐以显略显尴尬地说:“朝廷将考场设立于此,不得不权且借考,怎敢将道教圣地破坏?”
宝元真人用极其敬畏的眼神看了看道教至尊三清之神像,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而后,沉声说:“大西朝开科取士,广揽人才,颇有一番作为。”
徐以显赶紧应声说:“皇上据成都而问鼎天下,没有人才,何能成就大业?此次开科取士,就是要延揽各方有用之才。”
宝元真人微微一笑,继续说:“而今天下动荡,各方英雄豪杰纷纷揭竿而起,逐鹿中原,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徐以显坐在对面,紧盯着对方深不可测的眼睛,借机问道:“以真人看来,这明鹿到底归谁所有?”
宝元真人笑而不答,反问道:“军师才高谋深,眼界开阔,以当今诸葛孔明自居,心中已有定见,何必为难贫道?”
在加入张献忠的大西营之前,徐以显就经常自比为今世之诸葛亮,而常常击节感叹世无刘玄德,颇有怀才不遇之遗憾。
崇祯十一年即公元1638年正月,当张献忠在谷城接受大明朝招抚之后,甚是平静清闲,就充分利用这个机会,积极招揽各方人才。
在家闲居的徐以显,听见这个令人兴奋地消息,辗转反侧一夜之后,决定毛遂自荐,怀揣《孙子兵法》等奇书战策,在一个黄昏时分,怀着忐忑不安之心,小心翼翼地来到太平镇,走进了杀气腾腾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