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胆吴廷玉在大西王朝密使张宗元的严密监视下,洗净双手,恭恭敬敬地点燃三炷香,小心谨慎地从怀中取出平东王孙可望的黑色手帕密令,供奉在桌上,又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展开手帕,严肃认真地拜读起来。
张宗元坐在椅子上,喝着云南普洱茗茶,脸上挂着微笑,极为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暗道,这趟差事没有白来。
在来胡杨台之前,平东王孙可望特地摆设家宴,为他饯行。酒酣耳热之时,孙可望挥手打发走了家人,室内只有他们两人。
孙可望满脸微笑,笑吟吟地说:“老张,父皇此次派你出使胡杨台,责任重大,非同寻常。”
老张这个称呼,只有与之关系最亲密的人,孙可望才这样当面叫。
张宗元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了平东王对他的无限信任,顿时心中发热,鼻子发酸,眼泪差一点流下来。
自从出了大明襄阳王的牢狱,参加大西军,跟随平东王以来,他忠心耿耿,鞍前马后,服侍了好几年,终于得到了孙可望的认可,也得到了较为满意的回报。
八大王张献忠率部离开湖广,挺近四川,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权,建制設官,加封义子孙可望为平东王,封位列诸义子群将之首,另加监军,节制文武,其在大西王朝的地位,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赫无比,贵不可言。
“你可要珍惜这次非常难得的机会。”孙可望紧紧看着他,加重语气说,“为了给你争取这个机会,我还挨了父皇的几次责骂。”
平东王把叫惯的“本王”两个字换成了一个“我”字,张宗元焉能听不出其中之玄机?
孙子曰,兵以利动,利而诱之。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闻听此言,张宗元扑通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热泪盈眶,激动地说:“王爷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孙可望满意地笑了,极为和蔼可亲地说:“记着就好。老张,起来说话,就你我两个人,不必如此客气。”
张宗元这才站起来,重新坐到椅子上。如果没有平东王的这一句话,也许他会一直跪着说话,哪怕到天亮。
在昔日的大明朝襄阳王朱翊铭手下做小吏时,就经常有过这样的情形。正是有了先例,在孙可望面前,张宗元才像一只被极端驯服的老猫。
孙可望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说:“来,老张,干一杯。”
张宗元手中的酒杯还没碰上对方的酒杯,平东王已经把酒咽下了喉咙。
孙可望身形矮小单薄而胆子特别大,武功极高,反应灵活,作战勇猛不怕死,这是他久走江湖历练出来的。加入大西军之后,每逢遇敌,其率部下沉着应战,随机而变,胜多败少,久而久之,军中称之为一堵墙。
“老张呀,你是我从明朝襄阳王的大牢里救出来的,又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想一想,我不推荐提拨你,再提拨谁?”
张献忠攻取大明襄阳城时,遇到明军顽强抵抗,久攻不下,师老疲惫,几欲撤离。恰逢其时,明军平贼将军左良玉派差官送军令于襄阳,被孙可望部下捕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思索再三,孙可望乔装成明军差官,率二十匹轻骑连夜飞至襄阳城,赚开城门,大西军趁势而动,很快就攻占襄阳城。
此役,大明王朝襄阳王朱翊铭和贵阳王朱常法被处死,督师大学士杨嗣昌所储军资十余万,皆为大西军所得。
襄阳大捷一举扭转了自谷城起事之后的颓废不利局面,改变了大西营处处挨打的被动处境,是张献忠开始走向辉煌胜利的转折点。
由此,孙可望受到张献忠的无限垂爱,军中地位迅速飙升,飞黄腾达且日益稳固,朝野形成一股公论,张献忠一旦不测,孙可望极有可能即位称帝。
此刻,张宗元如同母鸡啄小米般地点头不已,连声说是是是。
“这次和你争抢这趟差事的人很多。”孙可望吃了一口菜,慢悠悠地说,“安西王李定国想推荐其手下的杨学谦,我让父皇断然拒绝了。老张,这下可把安西王得罪了。”
安西王李定国,字鸿远,以勇猛著称,杀敌不计其数,被誉为军中小尉迟。
大西政权建立后,李定国被封为安西王,与平东王孙可望,抚南王刘文秀,定北王艾能奇合称大西四大天王,皆为张献忠义子。
其中,平东王孙可望地位最高,据诸王之首,有权节制其他三王,由此可见,孙可望在张献忠心中的地位远胜于其他三王。
张宗元闻听此话,顿时气上心头,狠声道:“不用问,这是杨学谦的馊主意。”他硬生生把龟儿子三个字咽了下去。
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不论身处何地,说话做事一定要掌握好分寸,不能给脸就上头,否则,十之八九,适得其反,于己不利。
平东王可是大西朝的四大王爷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大西王朝的第一接班人,尽管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平东王又是如此和蔼可亲。
孙可望很清楚张宗元说这话的真实意图,只是笑了笑,没有当面点破,许多事情,还是心照不宣为最妙。
这杨学谦和张宗元同为昔日大明襄阳王府的小吏,皆为极不得志的明朝读书人,为了赢得襄阳王朱翊铭的宠爱,两人勾心斗角,彼此争宠抢幸。
加入大西营之后,张宗元才慢慢得知,当年自己和朱翊铭小妾私通而深陷囹圄之事,就是杨学谦暗中告密,背后下的黑手。
想到这极为可恶阴险的杨学谦,张宗元就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心头立刻升腾起一股恨不得一刀剁下其脑袋当夜壶的怒气。
此时,豹子胆吴廷玉拜读完了孙可望的密令,脸上露出了惊讶诧异之色,脱口问道:“张大人,平东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张宗元忽地拉下脸,厉声说:“这是你该问的吗?”
“小人一高兴就说错了,请大人不要见怪。”
“平东王把这件天大的事,只告诉了你我,你可要小心谨慎做事,不敢有半点马虎。”
“我明白。”
“明白就好。”
“那什么时候行动?”
吴廷玉略一思索,说:“我想先去龙潭谷实地看一看,如何?”
“也好,但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后果你是清楚的。”
“我一定谨慎行事,保证不出半点差错。”
孙子曰,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
少顷,张宗元问道:“飞天虎李波再有消息吗?”
“自从那天晚上酒楼一别,这十几天来,我再没有见过他。”
张宗元恶狠狠地说:“像飞天虎这样的江湖人物,首鼠两端,见利忘义,只可利用,不能与之相交,更不能引荐于平东王。等事情办成之后,就除了他。”
说着,化拳为掌,在空中用力一劈,风声呼呼。
吴廷玉肯定地点点头,他觉得张宗元的那一掌劈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常言道,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的天然朋友,何况,这个所谓的朋友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两天以后,吴廷玉准备妥当,挑选了一个风轻日暖的日子,独自一人穿过胡杨林,走进了深不可测的龙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