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时分,雪虽然停止了,但天空阴沉,冷风紧掠,积雪狂舞,漫天卷地,古城西安的冬夜寒冷异常。
一行黑影出现在秦岭太白山脚下,顶风冒雪,沿着一条极为难走的小路,脚步匆匆,飞快地移动,向大山深处奔去。
杨怀礼肩上架着追风鹞子,走在最前面引路,这是一条他已经走了十几年的极为熟悉的小路,只不过,以前是采药,而现在是救人,救的就是被大顺孙御医认定已经死亡的白经庚。
数名身强体壮的大汉抬着担架,疾步而行,尽管在风雪交加中,几人沿途不停地换手,但数个时辰的疾走,已经累得头冒热汗,气喘吁吁了。
白文彪紧随担架而行,不时俯下身子,摸摸父亲的脸面,冰冷而僵硬,心头随即掠过一片浓浓的沉重忧愁。
马金海走在担架后面,紧握钢刀,警惕地环视四周,边走边想,这五钱会势力如此庞大,藏龙卧虎,竟然能从大顺王朝的国都,瞒天过海,哄骗过李自成等文武百官以及数名医术高超经验丰富的郎中,并且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成功救出白经庚,真是匪夷所思。
杨兆鹏领着数名五钱会红堂高手断后,方才营救白经庚时,在古庙和大顺朝的几多暗探血战一场,虽然最后全部杀死了这些李自成派来的人,但自己这边也损失不小,一战就失去了数十名红堂高级成员,是十分少见的。
藏獒郎杰紧紧跟在主人身后,吐着宽大的舌头,不哼一声,如此黑夜潜行,对它来说,司空见惯,自小至大,黑夜就是青藏高原藏獒耀武扬威的天下。
不一时,一行人来至一处胡杨林立的土山前,杨怀礼朝后一挥手,众人都停住脚步,默默地注视着他。
杨怀礼取下肩头的黑鹞,轻声耳语数句,追风鹞子立时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声,随即,不远处也传来相同的叫声。
杨兆鹏用手轻拂藏獒郎杰硕大的头颅,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吆喝,就见郎杰抖擞精神,竖起双耳,向前窜入黑夜之中。
马金海轻移脚步,来至白文彪身边,摸了摸白经庚冷硬的头颅,暗道,这里面装着无穷无尽的智慧谋略,能掀天揭地,扭乾转坤,可如今,和常人一样,冰冷僵硬,能不能再发挥其威力,就不得而知了。
少时,郎杰领着一个汉子走了过来,杨怀礼紧走数步,迎了上去,与那汉子低声交谈数句,又挥挥手,引众人前行。
穿过胡杨林,又沿着一条不见尽头的山沟走了近半个时辰,来到一面石崖前,只见那后来的汉子走近石壁,用手扭动机关,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过后,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里面隐约闪耀着火光。
杨怀礼轻声说:“有劳高堂主。”
那汉子正是五钱会白堂堂主云端金雕高振轩,他轻轻一笑,说:“你我兄弟数十年,这次又奉岳总监之令行事,何必客气?”
杨怀礼向后一招手,白文彪杨兆鹏等人鱼贯进入石洞,继而,他方欲随其后,却被高振轩拉住,不解地问道:“高堂主有事?”
高振轩说:“岳总监命我白堂成员不得进入此洞,我只能送杨堂主到这儿。”
说着话,高振轩将一包东西交于杨怀礼,又紧贴其耳,轻语几句,最后说:“事成之后,绝对少不了杨堂主的好处。”
杨怀礼笑着点头答应,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进入石洞的众人,说:“高堂主的事就是我杨某人的事,我会让你放心的。”
说完,挥挥手,杨怀礼随即进入石洞,只见那石门又是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动,而后紧紧地闭合起来,与当初没有任何异样。
白文彪等人借助洞内的火光,沿着一条极为窄小细长的台阶,小心翼翼,拾级而下,约一个时辰之后,才来到一处略微宽敞的平坦之地。
杨怀礼警惕地观察片刻,见毫无异常之状,吩咐众人原地休息,又放开指示黑鹞藏獒,令其一个在上方盘旋,一个在地面搜寻。
马金海见状,不由得心中感叹,江湖人称这杨怀礼为云端圣手,胆大如天,心细如发,处世极为谨慎,果然不假,此等人杰,不能为朝廷所用,实属遗憾。
白文彪将父亲冷硬的上身抱在怀中,脸色阴沉,紧紧注视着杨怀礼,暗道,父亲听了此人的话,喝了此人配制的药物,而今成这等模样,如若父亲就此离世,我一定不会放过杨怀礼父子,一定会寻五钱会复仇。
此时,黑鹞衔着一截约食指般长短的胡杨枝条,飞回杨怀礼肩头,继而,藏獒又叼来一根如拐杖的长骨头,放在其脚下。
杨怀礼拿起冷硬如铁的胡杨枝条,冷面沉思片刻,嘴角微微抽搐数下,又俯身仔细观察那根闪烁着幽幽暗光的骨头,未几,竟变了脸色,显出惊恐不安之色。
杨兆鹏见此情景,顿时感觉不妙,铜镜立青鸾,悄无声息地走到父亲身边,也默默地注视其胡杨枝条和骨头,暗道,这看似极为平常的两件物品,怎会引得父亲如此惊慌呢?
少顷,杨怀礼说:“兆鹏,正前方离此处约三十丈的地方,有一座小门,你带两个人去,死死守住那小门,不能让任何人出入。”
杨兆鹏放眼望去,果真有一座小门,栅栏竖立,幽深无际,不敢迟疑,浮云横游天山,手握长剑,紧紧把住门口。
杨怀礼又指着一根顶天立地的铁柱,对马金海说:“马游击,你轻功甚好,请你将这铁柱顶端的铜环取下。”
马金海略一迟疑,紧声问道:“杨堂主,这铁柱上端真的有铜环?”
杨怀礼微微一笑,说:“马游击,我没有丝毫恶意坏心,请你相信我的话。”
马金海闻言,略显尴尬,不再怀疑,暗自用力,仙人祭天,一跃而起,取下铜环,交于杨怀礼。
这铜环如成人脑袋般大小,沉甸甸的,杨怀礼二指轻弹,瞬间发出嗡嗡的龙吟之声,盘旋回荡于石洞之中。
立时,众人同时感到一波天罡之气紧逼而来,如狂风中的海浪,又如晴空之霹雳,都不由自主地紧抱脑袋,栽翻于地,甚至翻滚起来。
少顷,龙吟声波散尽,待众人起身细看杨怀礼时,只见他手握铜环,仰面倒地,不省人事。
此刻,杨兆鹏把守的那座小门内,传出了一阵阴森怪异的惨叫声,其音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于耳,犹如幽壑潜蛟之舞,孤舟嫠妇之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