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座城市也是有心跳和呼吸的，傍晚时分，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陆羽繁站在钱逸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叩响了他的办公室门。
只是隔着一扇玻璃门，他却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时候她刚到公司，不过是个普通的媒介助理，却因为一双明亮的眼睛而吸引了他——于是他不着痕迹地把她调到他的身边，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选择是对的。
三年来，她和他一起，接下了几十个项目，而其中长期服务的客户就有六七个；对于一个区域办公室来说，这样的项目经理绝对是不可多得的。
他舍不得她，但他也分明知道，她从来都不属于他。
无论是试探也好，照顾也罢，在她心里有的，始终是另一个男人。
而现在，她终于要和他开口说离开了。
“进来。”深呼吸，钱逸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抱歉，打扰了，我……”陆羽繁想尽快说完，钱逸却示意她落座：“坐。”
陆羽繁坐在钱逸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犹疑了片刻还是开口：“Chale，很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照顾，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这个月底我可能就从MR离职了，交接的工作我会和Jonathan做好。在MR这段时间我学到了很多，特别……感谢你。”
“我知道了。”钱逸只是点了点头，“我会和HR那边打个招呼。”
“嗯。”陆羽繁有些愣神，她没有想到钱逸这么爽快地答应她的离职申请，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一些失落。
“Fannie，这些年，我也很感谢你。”钱逸看起来倒是很坦然：“能和你一起共事，我觉得很幸运；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联系我……就当是好朋友。”
他不能开口挽留她，更不能用上司或者合同来约束她，因为他心里明白，那是源于男人之间的一个约定。
“多谢你。”陆羽繁起身：“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下周末一起吃个饭吧，”钱逸忽然开口：“为你送行。”
“好。”她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这个男人包容了她很多，而无论留下还是离开，都只是她自己的决定——她终究还是那个少年任性的样子，在心底里，她还是依恋着付维。
为了付维，她可以放弃很多东西，也可以重新开始很多东西。
是谁说过，不要因为年龄和时间而放弃爱情，不要轻易放弃那些心动的感觉，因为随着时间和阅历的增长，慢慢你就会发现，纯粹的爱就和车祸发生的概率一样低。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还是很顺利，原本以为递辞职信到总部的时候会有点阻力，但因为钱逸事先和总部HR都打过招呼了，所以解决的倒也迅速；随后就是交接工作，结算薪水，收拾东西……
看着坐了几年的办公桌，陆羽繁有些不舍，却还是慢吞吞地收拾完毕，一点点放到车上带回去。
“Fannie……”看着陆羽繁收东西，Lily有些不舍，“真的要走吗？你不在，我们以后做事都不习惯了。”
陆羽繁倒是不以为意地敲了敲Lily的头：“傻样，和Jonathan好好做，之前的客户档案和资料我都已经放到共享盘里去了，不要老想着玩，有空就好好研究研究案例。”
“我比较好奇你下面去哪儿？”Jonathan故作神秘地凑了上来：“不会连我们也不告诉吧，Fannie姐……”
“可能先休息一段时间吧。”陆羽繁笑了笑，不再多说。
她其实没有想过辞职以后究竟去付维那里具体做什么，只是告诉他本周结束后她就会正式离开MR；付维自然是高兴的，所以对于她周末去MR的欢送晚宴也没有表示异议。
陆羽繁的欢送晚宴，还是定在半山腰上的私语阁；除了她这一组的Jonathan和Lily之外，之前在媒介部的同事，还有一起搭档的谭芳和顾晓都在邀请之列；陆羽繁本不愿意这样，无奈钱逸一再坚持；想想MR在A城的办公室本来人数也确实就不多，基本又都是熟识，便也就任他去了。
“少喝酒，结束了我去接你。”付维在电话里反复叮嘱，陆羽繁却笑了：“不要了啦，我自己打车回来，最后一天在MR了，还管这么紧。”
“怕你不乖，”电话那端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就不肯告诉我晚宴地点，怕我突然袭击啊？”
“我又没有红杏出墙，有什么好怕的。”陆羽繁也笑了：“晚上见。”
掐断电话，那边却是Jonathan暧昧的笑：“我就怀疑你是被甲方给勾搭走了，是不是我们JOC的付总经理呀Fannie姐？”
“胡说八道，就你会乱猜。”陆羽繁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纸箱放在Jonathan身上：“最后再给我干点活儿，送我车上去。
“Fannie，你要是不走，我们愿意天天给你干活，是吧Lily？”Jonathan接过纸箱，跟着陆羽繁向门外走去，一边看了看还跟在身后的Lily，正色道。
“是啊，我们组真的气氛很好的，能和fannie姐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我也学到很多东西……”Lily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念叨到了地下停车场。
“好啦，受不了你们俩了，好好做事才是正经。”陆羽繁开了后备箱，笑着让Jonathan把东西都放进去，“放里面吧，我又不会飞掉，左右都还是这个圈子里，以后也会见面的。”
“啊，Fannie姐，你真的……”Jonathan惊讶地开口，却被陆羽繁制止了：“行了行了，还没定呢，定下来告诉你们，成不？现在赶紧上楼去收拾东西上车，去吃晚饭！”
“遵命！”Jonathan拖着Lily远去，陆羽繁无奈地笑笑，去关上后备箱，准备离开。
谭芳犹豫了很久，直到看见Jonathan和Lily离开，最终还是从自己的车里下来，走到了陆羽繁身边：“Fannie，”她轻轻开口，陆羽繁早听见脚步声，也和她打了个招呼：“晚上一起去啊？顾晓呢？”
“顾晓一会也自己开车过去。”谭芳抿了抿嘴唇：“真的要走了？”
“是啊。”陆羽繁的眼睛笑得微微弯了起来：“也呆了五年了，该动动了。”
“Fannie，我……很抱歉。”谭芳抬起眼，看着陆羽繁的眼睛，“对不起，上次JOC的事情，我要是再盯紧一点……”
“说什么呢，怎么能怪你。”陆羽繁轻轻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谭芳的手背：“别乱想了。”
“Fannie，”谭芳咬了咬下唇，“还有在邮轮上……”
“时间到了，我们走吧。”陆羽繁没有理会谭芳的欲言又止，笑着示意她赶紧回到自己车上去：“马上Jonathan和Lily就下来了，他们跟我的车走，你先过去帮我看看定的位子怎么样，Chale已经过去了哦。”陆羽繁对谭芳挤挤眼睛，大家都是女人，她又如何看不明白谭芳的心思呢？
“Fannie，谢谢你，”谭芳有些脸红，“那我先过去了。”
世界上的爱情大抵都是如此，他爱她，她却爱他，而又有另一个她爱着他……陆羽繁自嘲地一笑。已经选择了最爱，就没有必要享受被别的男人宠爱的感觉。
只要有一个他来呵护自己，就足够了。
陆羽繁在门口停车，Jonathan和Lily先上楼去了。锁好车，提包下去，她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是徐瑞敏！
那个熟悉的侧面是徐瑞敏没错，而他们曾经一起来过这里，所以她到这里来吃饭也并不稀奇；可是她对面坐着的，却是她再也没有想到的一个人。
乔懿回来了。
虽然已经过去五年，她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乔懿：柔顺的棕色长卷发，高挺的鼻梁和长长的睫毛，丰润的唇有着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的鲜艳欲滴。
她很美，连走过的使者和玻璃窗外的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看上一眼。
而更让陆羽繁觉得挫败的是，五年过去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乔懿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还是那么优雅得体；就好像那年她和自己说的话一样，有些人似乎生来就是高贵的；而相较之下，她陆羽繁似乎从来都不属于那些一流的人。
只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是的，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她和付维在一起，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真的不会改变吗？徐瑞敏怎么会和乔懿在一起吃饭？付维知不知道乔懿已经回来了？一大堆问号结在心头，让她驻足在这家再也熟悉不过的餐厅门外，久久不能迈进；直到手机响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电话那端是钱逸的声音：“今天可是欢送你哦，怎么关键人物到现在还不到？”
“我在门口，马上上去。”整理一下心绪，陆羽繁迈进了餐厅大门——装作看不见好了，如果被看见，那就打个招呼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真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好久不见了，这里是上次David带我来过的，还喜欢吗？”徐瑞敏打量着对面的女子，乔懿，她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弄明白，原来这么多年，她回到加拿大还生了个孩子，付允乐——
可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更不像是孩子她妈。
“David倒没提过和你在一起，这里看起来也不大适合谈公事。”乔懿轻描淡写地啜了一口柳橙汁，没有理会徐瑞敏的话。
见自己想要对方误会的目的没有达成，徐瑞敏反而笑了：“Joe，看来这么多年，最了解他的终究还是你。”
“那倒未必。”乔懿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让徐瑞敏多少有些尴尬。
“你就不问我约你出来干什么？”徐瑞敏终于沉不住气开口。
“我在等你说。”乔懿是什么人，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户和乔氏那些打着小算盘的小职员，所以对于徐瑞敏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回国并提出邀约，她一点也不惊讶。
现在的她，除了乐乐和那个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男人，其实什么也不在乎。
“我想知道，付允乐是不是付维的孩子？你们有没有结婚？”徐瑞敏有些急切地开口问，她不甘心，她喜欢了付维这么多年，难道一切都是假象？付维和乔懿早就结婚了？他们欺骗了所有的人……
“如果你是他女朋友，他应该会亲自告诉你；如果不是，那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乔懿仍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你说是不是这样，徐小姐？”
“我跟了他五年，我有权力知道。”徐瑞敏有些不耐，“至少他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可是他在乎的人已经出现了，这么多年，他在乎的都只有一个人。”乔懿笑着指了指门口，“世界就是这么小，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合，谁也没法改变。”
徐瑞敏回头，看见陆羽繁正在往里走，顿时愣住了；不过是片刻功夫，她却出声喊住了想匆匆上楼的陆羽繁：“Fanni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