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科举考试分为制举、贡举和武举,在当时的官场形势下根本形同虚设,走这条路入仕的人极少,尤其是平民阶层,能爬到高位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后来,先帝——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父亲,发现世家大族功高震主,就想慢慢削弱他们手中的权势,于是最先便从科举考试这里入手,藉此选拔大批平民出身的人才,陆续取代门阀士族们霸占的位置。
那时制定的科举考试是三年一次,学子们只要在本地通过了童生试,便算过了初级筛选,可以参加礼部主持的全国会试,三年一到,全国通过了童生试的士子们统统进京赶考,所有考生的卷子都由礼部批改,选出优秀文章、定好名次报送皇帝御笔钦点即可。
因为有一次曾经出现过屡试不中的学子叛国投敌的事,给国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为平息这些落地的学子们的不满,稳定社会上的秩序,所以先帝下诏,凡参加过殿试的学子,均可授官,获得功名,这个做法果然更得民心,愿意走科举之路入仕的人越来越多。
先帝驾崩后,当今皇帝渐渐发现此举弊病甚多,时间绵延长久不说,考试时京中各色人等增多,增加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浪费,也给帝都造成不安全的因素;而且礼部批改卷子时常常有营私舞弊的现象,屡禁不止;同时官场冗员越来越多,给国家财政带来了巨大的负担。
因此,从今年开始,当今圣上大刀阔斧地改革了科举考试的方法。
而今的科举考试时间总长度却是四年,第一年秋在各学子所在地的州县举行州试,通过了,次年秋天便到考生所属州府参加会试,再次通过的话,第三年秋天就可以参加尚书省主持的省试,这第三关再过了的话,第四年秋天就可以进京参加殿试了。
这州试、会试均是州府所命题,但省试就是尚书省命题了。
进京参加殿试,也并非就只是上金銮殿应对皇帝的考问,而是要先参加礼部统一的笔试,通过后才能到金銮殿接受皇帝的亲自面试,接受了皇帝的策问后,皇帝结合学子回答的结果和礼部笔试的结果,御笔钦点进士一甲三名,分别为赐进士及第、赐进士出身和赐同进士出身,这倒和前朝一样,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状元、榜眼、探花。
如今这方法呢,比前朝的好就好在学子们经过四轮筛选,能到皇帝面前的已经是精英了,而且皇帝亲自面试,礼部有人想在批改时鱼目混珠,徇私舞弊的话,也难过皇帝那关。
话是这么说,但因为这方法始终是今年第一次执行,究竟施行起来能否比原来的方法好,谁也说不清楚,只是看上去延长了考试的时间,增加了考试的难度,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控制录取总人数的目的。
贝磊说到这里,微微笑了一下,补充道:“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法子总是有的。”
平陵听贝磊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在里面,猜他大概知道些什么,但觉得跟自己无关,也就没有多问下去。
贝磊接着说:“而且,我听说,今年的殿试后,百名开外的考生就没有功名了,只有米粮和一定的银钱按时供给,不过也总好过整日劳碌啊。”
贝磊说,如果他们这次州试通过了,那明年秋天,就可以在参加在承天府举行的会试时碰面。
两人虽是头一次见面,但讲到所读之书和各自的见解,竟然有很多不谋而合之处,那酒喝喝停停,竟然一饭吃到天黑。
到底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加之贝磊羞愧自己之前吃相的难看,心中又有事,这酒入愁肠,没过几杯他就已经薄有酒意,到饭毕的时候,他已经醉了,手搭在平陵的肩膀上,晃晃悠悠出了小饭铺的门。
天空清洁如洗,平陵酒量甚好,因此便扶着贝磊送他回所住的客店。贝磊也没拒绝,嘿嘿笑着走着。
到了贝磊所说的他住的客店一看,平陵傻眼了,那哪是什么客店呀,分明就是路边常见的供苦力人等稍事休息的鸡毛小店,进门有个破烂不堪的柜台,绕过柜台后面的板壁就是一个大通铺。
平陵搭着贝磊,听见他低着头发出均匀的鼻息,似乎已经睡了过去,想想贝磊一个斯文书生,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落脚,不由分说,结了帐,叫店家收拾了收拾贝磊的东西,自己一手提了,一手把贝磊的手臂绕在自己肩上,回悦来客栈去了。
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成长长的人字形,平陵心里感慨,平白都是读书人,为什么文奇明就可以想怎么读就怎么读,而自己和贝磊,总被一些无形的绳索牵绊着。
第二天一早,贝磊醒来,脑门疼得厉害,睁开眼半天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只有两张床的房间里,跑出来一看,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住了。
客栈的小二笑嘻嘻地跑过来:“这位公子,你醒了?想吃点什么?我先去给你端洗脸水。”说完“咚咚咚”跑走了。
贝磊摸不着头脑,重又回到房里,拄着头,坐在床边发愣,拼命回忆昨晚的事。
小二哥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公子,你先洗脸。我给你端碗粥,拿几个包子来?”
贝磊怕小二还没等自己开口就又跑出去,急忙一把拉住他问:“这里是哪里?呃,昨夜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小二道:“这里是悦来客栈。昨夜是自公子把你送来的,他说他是你的朋友呀。”说完又“咚咚咚”跑走了。
贝磊想想昨天认识的那个俊秀青年,心想:“得赶快梳洗了,去找他问个究竟,自己昨晚喝醉了酒,不知说没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低头梳洗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贝磊只道是小二,也没有停下动作。
来人说道:“贝兄,昨夜睡得可安好?”
一听是平陵的声音,贝磊狼狈地转过身来,一手一脸的水,看见平陵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平陵看见贝磊的模样,忙道:“贝兄,你先忙自己的事。”
贝磊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毕,这才冲平陵施礼:“多谢自兄昨夜的照拂。”
平陵道:“贝兄就别跟小弟见外了。昨夜我随你去客店拿了你的行李,把你搬到这里来了,你不介意吧?”
见贝磊四下打量房间,平陵歉意道:“只是这几日应试学子增多,单间已经没有了,还好还有个两人间,我就把你安置在这里了,跟你同住的那位年兄我也见过,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
贝磊眼中酸涩,再次冲平陵深施一礼:“自兄悲天悯人的胸怀,我贝磊铭记五内!”
平陵忙搀住对方:“贝兄,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相互帮助而已。这房钱饭钱都算在我的头上,你就别操心了。”
贝磊见平陵豪爽,也就不再多说,拿起小二送来的包子吃起来,忽地想起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于是便问平陵:“自兄,昨夜我喝醉之后,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平陵只道贝磊怕自己笑话他喝醉有什么丑态,忙笑道:“贝兄的酒品极好,一路上不说话不胡闹,叫你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我都没费多大力就把你架回来了。”
贝磊见平陵不像是说假话,也就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掩饰过去。
平陵看见贝磊一袭青衫十分单薄,想着已经入秋他还只穿单衫,昨夜提着他的一小包东西,轻得很,恐怕里面只有笔墨而已,没能置办夹袍穿着,只怕还是囊中羞涩吧,于是,乘贝磊吃早饭,他便回自己房里拿了两件夹袍来给贝磊。
“贝兄,请别嫌弃。这一件是才做的,我还没有上过身,这一件我只穿过几次,成色也还新,你就随便穿穿吧。”
包子哽在贝磊的喉中,哽得他迸出了眼泪,他伸手一抹,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了那两件袍子,立即就换了一件上身。
平陵伸手帮贝磊掸平长衫上的压皱的地方,说:“等考完有空我们去做两件夹袍吧,我的你穿还是有点短了。”
上英看了看文奇明紧闭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低声说:“今天别去触大少爷的霉头。他昨夜睡得晚,结果偏又睡不着,今早起来就怪隔壁的那位公子打鼾声音太大,吵得他无法安睡,刚跟掌柜的闹着要换房呢,被掌柜的劝了好久,说没空的上房了,换不了,这才作罢。他刚睡下,别又吵醒了他,我们大家一整天都不好过。”
平陵是一大早自己起来去院中练武活动身子,而后就去找贝磊,压根不知道发生了那么一台事,他知道文奇明这几天心情不好,压力太大,自己也不好太过打扰他,想想反正再过两天就考试了,就算文奇明问起来现时解释也来得及,于是叫上他二人一起出去了。
剩下两天,平陵只带着贝磊和上英往崇宁城里城外的名胜古迹跑,观赏风景,评点文化,那贝磊也跟平陵一样,对文奇明那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表示蔑视,两人志气相投,相互欣赏,竟似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上英呢,没有了主子的牵绊,跟在平陵和贝磊的身边,插科打诨,说学逗唱,三人开怀畅游,把文奇明带来的那种即将考试的沉重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州试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