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虹想了想又说:“还有啊,婆婆,你以后要说什么事就直接说,转弯抹角的挺累不说,要是听的人想岔了、心里不高兴了,还容易发生矛盾。”
史家娘子脸有点红,这些做人的道理倒还要小辈来提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黄虹服侍婆婆吃了药,又嘱咐她夜里难受了就叫自己,自己睡觉惊醒得很,听得见的,不要叫弟弟,叫了也白叫,他年轻,一睡下来打雷都听不见。史家娘子应了,催促媳妇也赶快回房休息。
黄虹回到自己屋里,娘已经睡着了。
她倒在床上,这些天来,全凭一股子意志支撑着自己,心里叮嘱自己千万不能倒下。
今天把婆婆搬了过来,自己心里好像了却了很大一桩心事似的,此刻躺了下来,顿时觉得全身酸痛,疲惫不堪。
但现在她无暇顾及自身身体如何,只想着从明天开始,日子就好过一些了。到时候自己也出去再寻个活计来做,使收入能增加一些,让娘的愁眉舒展开来,让弟弟能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上点肉,让婆婆的病情尽快好转。
听着身边的娘睡着了的均匀呼吸,黄虹心中有一点喜悦: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明天会比今天好的。
她握紧史平陵送给她的银髻饰,这些日子她劳累得常常倒头就睡着了,睁开眼就开始奔波,哪里有什么时间来怀念史平陵,现在在枕下突然摸到了那髻饰,心里不由得内疚起来:“平陵哥,我简直没空想你。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婆婆的。”
那俊秀的面孔,那矫健的身姿,那体贴的言行,那灿烂的笑容,此刻在黄虹的眼前鲜明无比,又好像有点遥远,黄虹嘴角噙着微笑,渐入梦乡。
黄家娘子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说:“黄虹,不用了,我自己早就换了。”
黄家娘子生性要强,早就开始自己试着换尿布,以减少女儿的辛劳,这段时间女儿忙着照顾婆婆,黄家娘子硬是想尽各种办法,终于成功了。
黄虹蓬着头,看着晨光中娘开始出现皱纹的脸,满怀敬意地喊了一声:“娘!”
黄家娘子拍拍女儿,说:“再闭上眼躺会儿,待会儿我叫你。”
黄虹依言躺下,把头贴在娘的肩膀旁边,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短暂偷闲时光。
早上黄虹出门买菜,一路走一路想着自己能寻个什么事做。
拎着两棵青菜,黄虹站在肉摊前,为难地看着自己手中所剩无几的几个铜钱,想着还有七八天才能拿到飘香阁的工钱,看样子这段时间荤腥是难上她们家的饭桌了。
当她往回快要走到水云间的时候,看见前面簇拥起了一群人,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围拢起来看热闹的样子。之前自己路过这里的时候,还什么事也没有。
她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水云间旁边的一个早点铺里出了事。还没等黄虹开口询问呢,旁边看热闹的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今天早上这家元记早点铺开了门,火上烧热了油正炸油饼,天气有点冷了,家中的猫便蜷在炉旁取暖,正炸着油饼、忙得不可开交的铺子的少掌柜嫌猫碍事,朝猫踢了一脚,想把猫踢开,不料猫的动作十分敏捷,一跃而起,从少掌柜腿间蹿了出去,少掌柜使空了力,一下子收不住脚,踢在了炉脚上,炉子一晃,油锅便翻了,热油浇了少掌柜半条腿,他人被烫得惨叫,还多亏天气渐冷,衣裳穿得较厚,要不怕不被烫焦了才怪。
当下就有人飞奔去把韦大夫请了过来,这会儿正在铺子里治疗少掌柜呢。
黄虹听了叹口气,家中添了病人是最麻烦的事。
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开,自己家里的两个病人还等着自己回去侍候呢。
没走几步,黄虹突然顿住:“这不正好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吗?”她心里有点跳,毕竟这个时候去求职有点像趁火打劫的样子,可是,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呀!
黄虹咬咬牙,快走了几步,进了水云间的店里,冲水舞娘一笑,把手中的青菜略微举了一举:“水姐姐,我刚买了菜,走到这里想起还有别的事,菜也来不及送回去,先放在你这里行不行?等中午我办完事再过来拿。”
水舞娘正伸长了头颈看隔壁发生的事,对于这种自己根本不损失什么、又赢得别人信任的事她不会拒绝,看见是黄虹,点了点头便又探头继续观望,正巧有人进店来看首饰,水舞娘便回身招呼客人。
黄虹搁下手中的青菜,上下掸了掸衣裳,走回到早点铺前。
这家元记早点铺在这西坊已经开了很多年了,在黄虹的记忆中,自打她懂事起就见这铺子一直生意兴隆。
铺子是一家元姓人家经营,前店后房,全家老小齐上阵,从来不雇用小工,有人就调侃这元家老儿:“你家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那老儿脾气甚好,听了也不生气。
元家一共五口人,元老儿和元老婆子,有两女一儿,大姐和小妹先后出嫁了,前几年二儿子元康讨了媳妇进来,生了个孙子,现在儿媳花姐又有了身孕。
黄虹伸头看了一眼混乱的现场,心里有了主意,到下边铁匠铺借了把铲子和一个竹篓,到街尾铲了些沙土装在竹篓里抬了过来,把沙土倒在淌了一地的油上,又寻了帕子包了油锅的手柄,把油锅端到铺子的角落放好,这才回身又抬了一篓沙土过来,在地上铺匀了,好把那些油吸干。
元家的人忙乱着,没人注意到黄虹的举动。
等韦大夫处理好元康的伤处后,众人相帮着把他搬进了店后的房里,留下儿媳妇招呼着,元家两老这才回到前面店里来。
元家老两口一看,看热闹的人已经四散而去,店里只有一个人在忙碌着,仔细一看,是这坊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黄虹。
只见她正把那吸饱了油的沙土铲到竹篓里,眼见已经快要铲完了。
这时,正好有人来买早点,黄虹便说:“刚才元大哥受了伤,元家两老都不在,暂时不做生意,请等会儿再来。”
元老儿急忙上前,要抢过黄虹手中的铲子,黄虹忙说:“元大叔,我来吧,马上就好了。”又跟元老婆子打了个招呼:“元大娘。”
黄虹把地上的沙土铲干净了,又拿扫帚扫了一遍,这才停下手来,鼓足勇气对元老儿说:“大叔,我看元大哥伤得也比较重,一时半会儿不能帮你们做事,这段时间你们店里需不需要小工,如果需要,那我来干行不行?”
元老儿刚要开口拒绝,被元老婆子手肘一拐,立刻闭了嘴。
元老婆子这会儿从儿子受伤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立即想到了自家的早点生意,愁都还没来得及愁呢,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上下打量了黄虹几眼,心里立刻有了算计。
她笑眯眯地对黄虹说:“我刚才也正愁呢,你愿意来最好,街坊邻里的,也好说话。只是要说在前面的是,我家元康身子一好,就不能要你干了哇。这个时间说不定多长多短啊。”
黄虹听了元老婆子应允的话,早就心花怒放,嘴里连连答应:“好好好,只要元大哥身体一好,我立马就辞工。”
她随即又问:“大娘,那就从今天开始干活吧。”
元老婆子看看店里的情景,又望望屋外,说:“今天就算了,明早开始来上工吧。我家店里只卖一个早上啊,所以你要早早地来。”
黄虹连连道:“这个我知道。”又笑盈盈地同两老打了招呼,这才抬着浸透了油的沙土出去倒。
黄虹还了铲子和竹篓,去水云间拿了青菜,向水舞娘道了谢,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这边元老儿就向老婆子说:“老婆子,你怎么也不同我商量一下再决定找个小工的事,自作主张你就马上把黄虹定下来了?”
元老婆子嘿嘿一笑,低声说:“元康伤成这个样子,他媳妇又要侍候他,那身子又重,帮不了我们多少忙,小工是一定要找了啦。你看黄虹,手脚麻利不说,人那么漂亮,只要往店里一站,还不愁招徕不了客人?这坊里的后生们,眼巴巴地望着她的人可多哩,到时候还怕不找机会来跟她搭讪,那肯定要买咱家的早点啦。老头子,你看着,有这个小寡妇在,咱们店里这段时间的生意只会更好。”
元老儿佩服地望着自家婆娘,怎么自己的脑筋没她转得快呢?
史家娘子犹犹豫豫快要走到黄家娘子门前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到自己屋里去,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黄家娘子刚拿起手中的活计,突然听见门轻轻一响,抬头一看,史家娘子走了进来。黄家娘子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怎么这场景就像上次史家娘子前来退亲的情景。
可仔细一看史家娘子的脸色,黄家娘子心里明白了,上次来是压抑着怒火的脸,今天是有点歉意和退缩神色的脸。
黄家娘子猜到史家娘子的来意,也不说破,只是很随意地说:“史娘子,起得早啊。”说罢便低头接着做自己的绣活。
史家娘子讪讪坐下,把凳子朝黄家娘子的方向拉了一拉,说:“黄娘子,你看我,上岁数了,手也笨了,我给黄虹做了个鞋面,你帮我看看,这里的开口是不是做大了一点?”
黄家娘子忍住想笑的冲动,接过史家娘子递来的鞋面,用手一比划,说:“史娘子,挺合适的。你哪里老了,看上去可比我年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