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大地。
隐约瞧见棱角,隐约现出欣长的身影,甚至有那蓬乱的窝头。
四周寂静无声,死寂的沉默。
晨阳现身,阴霾散开,一切变得明目开朗。
哦,原来那棱角属于无痕桥的一部分。那有个人影,长发飘柔,随风欢快地飞舞着,哦,蓬乱的窝头原来是大树。
那人身穿宽松单薄的绿色衣裳,有些发福,传说中的水桶腰,直直的,往下看,她的腿却极为纤细,走近些瞧,镜头绕到她的前方,哦,原来是个孕妇。
女人挺着大大圆圆的肚子,一手摸圆肚,一手扶着桥栏,垂眸俯视着因风漾起涟漪的河面,眼眸染上忧伤。
自那次上街后,已过九月,如今是初夏。
随着那个男人的出现,石府紧接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夏末,石老爷猝死,家主的责任都落在长子身上,二公子接管了“禾厨”。
中秋佳节时,老夫人疯病突发,又是直接向大夫人下杀手,石辰为了保护大嫂,失手刺死了老夫人。
内心留有深深的罪恶感,一月来石辰不踏出房门一步,最终被送饭的丫鬟发现开始腐烂的尸体。
正是那一日,大夫诊出童沁有喜。
无人欣喜,石涣甚至让大嫂把孩子打掉,暗地里在她的饭菜里放堕胎药,被熟读医术的汪剑发现,最后被大哥拉去关禁闭。
童沁怀孕两月后,石府再次发生了变故。
那天是童仇与石涣的生辰。
李氏发现石旭与童仇的关系非同一般,恼怒地将一切抖了出来,罪魁祸首直指知晓的童沁。那名男人正是童沁日思夜想的父亲,那天他也正好出现在石府,于是也将他们多年的心酸历史说了出来。
石涣的心情很复杂,童仇也一样,但相信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好过。
石涣恨李氏偷龙转凤,间接害死了他的娘亲,导致他们家人分离,恨童沁认出他却不与他相认,却也感激她们两个,如若不是她们将事实说出,他与童仇,就永远不可能了。
童仇恨死了李氏,却怎么也恨不了童沁,在她心里,她永远是她最爱的姐姐。
她不想与石旭分开。
石旭也不想,内心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到他们彼此离不开对方时才知道事实?为什么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捉弄他们?
他谁都不恨,只是恨自己,为何他爱得那样深……
如果说他是鱼,鱼离开了水会死,那么童仇就是能决定他生死的水。
当天晚上,石痕的情绪比谁都激烈。
外头的丫鬟伸长了耳朵听着屋里的八卦,那扇门却像一道天堑,将两边隔得远远的,丫鬟什么也什么也没听到,最后只能看到自家大少爷愤愤地出了屋,屋里的大夫人正哭着。
从那之后,石痕再没回过屋子,每日在书房就寝。
消息透露的半个月后,事情一波接着一波。
石旭与童仇私奔,石涣伤心欲绝,独自追逐至天涯海角,李氏猝死,“禾厨”倒闭,石府经济拮据,石萧被送人了。
被迫抵押了石家大宅,石痕与童沁住进了无痕桥边的小屋子,身边的丫鬟只有禾媚一个,汪剑与流清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他们。
石痕仍整日不归,他在外头做的不知是什么事,总之每个月都会送些银两过来,数目不少,够童沁生活三个月。
她觉得石痕的妻子另有其人,自己不过是他包的风尘女,而且是不得宠的风尘女,自己怀孕了,让他见不得光。
想起那日晚上,童沁的心便一阵抽痛。
那时她正在做香包。因为清水告诉她,这是每个女人都应该为爱人做的。于是她每日十分认真地学习,不告诉石痕,她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那日石痕踢门而入时,她不小心被针扎了,瞧见石痕不复往日温柔的笑脸,她顾不上那小小的伤口,忙把做到一半的香包塞进枕头下。
“石痕,回来了,累吗?”她挺着肚子上前去,浅笑问。
石痕看她的眼神变复杂了,让她看不明白,“你还笑得出?”声音冷冷的。
“怎么了?”童沁的笑容一时僵住。石痕不曾用如此语气和她说话,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你知道二弟与童仇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为何不早与我说?”
童沁有些无辜地垂下脑袋,她不知道这是乱来,她以为亲兄妹也可以相爱的。
“你不知道?童沁,你真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吗?不,三岁小孩都知道亲兄妹不能相爱,你居然和我说不知道?童沁,你怨恨石府不要紧,毕竟是我娘害得你与家人分散,可你不该这种龌龊的方法来伤害无辜的人。”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她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她怕他会走掉。“我承认,我曾经很恨娘,恨不得拉石府全家人陪葬,我也承认一开始我接近你是为了复仇……”
话到此处,石痕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让她抓的更紧,语速加快,她怕他不听她解释。
“但我现在不想复仇了,我只想好好与你生活在一起,石痕,这一切都不是我干的,我从未亲手杀过一个人……”
“对。”他冷冷地截断她话,“你从未亲手杀过人,可不代表你的丫鬟未听过你的吩咐杀人。童沁,你这是借刀杀人,你觉得这就可以让人饶恕吗?那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他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他不相信她?!
她傻傻地忘了开口,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说过他永远相信她的,无论别人说她做了什么坏事,他永远不怀疑她的,可是现在呢?他还是不相信她!
“你不相信童沁,难道还不了解丫丫吗?”她忍住泪水,一字一顿道。如今她,说一个字都是艰难。
“丫丫?十三年,时间改变了你多少?只要你不想让人察觉,就没人会知道。”
“看来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瞎了眼。”
说到底,他就是不相信她!一开始说的都是好听话,他根本不爱她!
他转身的那一刻,她绝望了。
她想打掉孩子。
想法闪过脑海,她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样东西便往肚子砸,却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自动停住了,她松了手。
泪水像开闸的洪水一涌而出,沿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她的心却是酸酸的。
她任由眼泪狂肆,她不去擦,也不怕难看,她以为如此能让石痕心疼,这样能把他哭回来,可他没有,连头也不回,反而不耐烦听她的哭声,走得更快。
这一走,她再没见过他。
这一切就像是梦,来得太快。
却又很真实,让你不得不面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