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十点多的时候,楼下的车终于走了,左乔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她拉开窗帘,小区里只有路灯发出昏暗的光芒,偶有一两个醉汉走过,大声地胡言乱语着,模糊不清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响。
人生便如这夜路一般,看不到过程,却知道哪里是终点。如果因为路边的风景驻足,便永远不能准时到达原先那个点了。左乔想,既然她的前二十几年都在寻觅一份真真正正、脸红心跳的爱情,为什么要在看到目标的时候徘徊呢?既然钟情于陈暮寒,便应该勇敢地吐露真情,不去管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想到这里,左乔又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环顾一下四周,地上灰蒙蒙的。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打扫卫生了,反正也睡不着了,左乔果断地起了床,拿着抹布擦擦洗洗,忽然发现床头柜最下层居然还有个抽屉,买了这么长时间从未发现过呢。左乔拉了拉,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都卡住了。她放下抹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拔开了!
里面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左乔摸摸后脑勺,自己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完全没有印象。她好奇地打开,几张旧版的百元钞票掉落下来。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幕,好像是自己把这几张钞票给了一个男孩。既然给了别人,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而且自己为什么要给别人旧版的钞票,这个现在已经停止流通了。难道是为了收藏?最重要的是,那个男孩是谁?他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左乔越想脑袋越疼,她抱住头成大字瘫倒在地板上。眼睛的余光中,她发现地上还散落着几张照片,应该也是从文件袋里掉下来的。直觉这个应该对自己很重要,她伸出手咬紧牙关终于够到了照片。
前两张却是空白的,看似是新相纸。第三张倒是有内容,是一对少年男女的合影。男孩酷酷地站在校门口,面无表情,细细看来眼神却很温柔。女孩一脸兴奋地挽住他的胳膊,脸像是打了马赛克一样看不清楚。但是男孩的五官却越看越熟悉,左乔用手指抚过他的眼睛,微微上挑,不怒自威,这不是陈暮寒嘛?
还没等她细想,一阵天旋地转,左乔就失去了意识。
“Are you OK(你还好吗?)”“What happened to her(她怎么了?)”
左乔只觉得身边一片嘈杂,很多人低声说着英语,使她不能安眠,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周围都是外国人,一个黑发黑眼的都看不见。左乔的心悬在半空中,惊慌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咳两声才发出声音:“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遇上了人贩子,但是哪家的人贩子这么不专业,半道就把她给丢了。
扶着她的黑人男孩挠挠后脑勺,忽然向远方大喊道:“Come here,Leo!(快来!)”
拥挤的人群迅速让出一条路来,一个亚洲少年向她的方向跑来,身形越看越熟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先唤出声:“阿姨?”
这个称呼似曾相识。左乔定睛一看,真的是陈暮寒!还是年轻了十来岁的陈暮寒!她的脑袋里懵懵的,无意识地问道:“这是哪里?”
陈暮寒拉起她:“这是普林大学。你怎么会来这里?”他伸手把露出来的红色的玉环塞进她的衣领里。
“我不知道啊!”左乔慌慌张张地说,“我在家里打扫卫生呢,然后就晕倒了。醒过来人就在这里了。”
陈暮寒皱皱眉头,对围观的人群说了些什么,学生们顿时都做鸟兽散,只有那黑人男孩兴致勃勃地问:“(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怪不得对丽丽不假辞色呢!)”
“(我记得明天要小组讨论,你真的不回去准备吗?)”陈暮寒皮笑肉不笑。
“(不是有你吗?)”黑人男孩满不在乎地说。
“(如果你再问下去,我明天大约就要请假了。)”
那黑人男孩顿时尖叫一声,大步跑了。
陈暮寒没有再看他,细心地给左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对她说:“我们回去吧。”
左乔感觉到他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另外一个人,她明明已经跟他解释过了啊,为什么他还是一副初次见面的样子?而且,眼前的陈暮寒如此青葱,难道这是穿越了?左乔从不缺乏想象力,但是想到这还是觉得惊慌失措,她打了个冷颤,自己还能回去吗?在这里她要怎么生存?
她不禁喃喃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陈暮寒脸色未变,平静地说了一个数字。
这真的是十年前!左乔只觉得晴天霹雳!纵然生活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她也没想过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而且,她突然消失了,她父母该有多么伤心难过?
看到她如遭雷击的模样,陈暮寒眉头越皱越紧:“有这么可怕吗?你那时候突然消失才吓人咧!”
什么突然消失?左乔想到了什么,脸一白,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是你那个阿姨。”话一说完,她就低下头,害怕看见他转头就走的样子。在这个地方、这个年代她只认识他一个人,他要是走了,自己不如就地等死看看能不能像别人那样魂穿回原来的时空。
听了这话,陈暮寒不禁怀疑地打量起她来,看到她脖颈间露出的一小截绳子的时候又恢复了平静:“不管怎样,大家都是中国人,总也是同胞。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跟我回去再说。”
“我当然相信你!”左乔忙不迭地点头,没想到陈暮寒少年时代这么乐于助人!
陈暮寒微微一笑,伸出手:“走吧!”
左乔被他拉住手,脸色发红,不禁暗暗打量起他来。眼前的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身形瘦削,背影却显得很可靠,拉着她的手也温暖极了,左乔心里小鹿乱撞,不由花痴地想,说不定自己穿越过来就是为了能靠他近一点,更好地谈恋爱呢!
因为上学的原因,陈暮寒现在一个人住在新泽州,而陈教授夫妻俩都住在康州。听闻陈暮寒一个人住,左乔着实松了一口气,如果面对他的家人,她不知道要怎样解释自己的来历,别人说不定会把她当做女骗子。
“进来吧!”陈暮寒转头看她,“愣着干什么?”他弯腰把拖鞋摆在她的面前。
左乔脸一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去了。
“坐啊,”陈暮寒打开冰箱,拿出几个鸡蛋,“晚上就吃蛋炒饭吧,现在也来不及去买菜了。”
“我来炒吧,”左乔几乎是从他手里抢过鸡蛋的,“不然白吃白住的也不好意思。”
陈暮寒的目光有些复杂,左乔被他看得心惊胆战的,幸好他什么也没问,给她介绍了东西的摆放位置,就回到客厅,打开电视。
肥皂剧特有的一阵阵哄笑声响起,左乔松了一口气。鸡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左乔心跳得厉害,满脸通红。她用凉水拍拍自己的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此时不过才十八、九岁大,自己居然还无法抵抗。穿越如果算是个金手指的话,自己应该是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而不是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啊!
做一顿饭的功夫,左乔神思不属,七想八想的,幸好身体的本能还在,不一会儿厨房就飘出了香味,连客厅里的陈暮寒都频频向里面看去。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阿姨。她还和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如果说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容颜不变可以说是保养有术,但是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连皱纹都没有多上一道就显得很奇怪了。而且,她似乎不认识自己了?那为什么还这么相信自己?
陈暮寒闭目沉思,那时候车祸醒来,医生却说现场只有四个人,连救护者都说没有看到一个年轻女人。但是,陈暮寒清晰地记得她紧紧搂着自己的手,四人当中他受伤最轻,医生说他运气很好,像是穿了个防护服似的,所有的伤害都隔了一层。
她每次都来得奇怪,消失得彻底,明知道她的身上都是谜,陈暮寒却不敢问,害怕吓跑了她。也许是因为她陪伴着自己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一直以来,在他的心目中,有她的地方才是家。外公外婆虽然对自己很好,可他知道,他们的眼睛是在透过他看向早已逝去的母亲,所以常含怀念,常含苦涩,对自己不过是移情罢了。只有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因为自己哭,因为自己笑,不管他有多么狼狈。他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以至于多年后还念念不忘。
“暮寒,吃饭了!”话一出口左乔就捂住了自己嘴,脸涨得通红。暮寒两个字不知道怎么顺嘴就喊了出来,好像这一幕已经在她的心里上演了无数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