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每天的工作越来越熟悉,如果说,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着怎样把社工的理念运用到平时的工作中,现在的我,根本就不要了,好像都已经潜移默化了。
想起了大学老师送我们的四句话: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知道自己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知道,知道自己知道。好像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这样的一个规律。
刚整理完昨天的工作,就接连接到下面县的两个电话,都说要送一个女精神病过来。
告诉科长电话的事,科长一脸不悦地说:“不会又是那两个人吧?”
等人送来后,不幸被科长说中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站里的,一个叫马兰香,一个叫贾美丽,马兰香是浙江的,贾美丽是云南的。这两个人,之前已经不知道送过多少次了,可是每次送回家啊,不用过多久,她们就会又来到那两个县。那两个县就像磁铁一样,对她们充满了吸引力。
我们之前也去了解过,为什么她们总是去那两个县。马兰香好像是因为她之前在那个县有个男人,后来不要她了,她每次去那里找那个男人。而贾美丽就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了。
每次,我们送到当地,都希望当地可以妥善的安置她们,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还是依旧一次又一次地来。马兰香有一次我们刚把她送到家里,第二天,下面的那个县就又把她送到我们站里来了。
救助工作是一个连贯的过程,它需要公安,社区,卫生,教育等各方面的配合,但这是一个管理学上的难题,真要能统筹了,做到最合理,我想我离我的总理梦应该就不远了。
按部就班的帮她们做材料,买车票,安排人护送她们返乡。不停地做重复的工作,是很打击人的积极性,但有的工作,我们必须去做,这是我们的责任。
工作中,有时候的态度是可以不太合理一点,人总是有脾气的,社工也是一样,没必要强迫社工是圣人,也许这就是社工和公务员的差别吧。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说我们是为人民币服务的,但他们必须为人民服务,这也是我为什么那么想要进入******队伍的原因。如果一个国家的有能力的年轻人不争破头的想进入公务员的队伍,那这个国家是不会有希望的。有本事的人不来为人民服务?没本事的人,占据了那个位置,又能做些什么呢?
吃午饭的时候,科长接到一个电话,急匆匆的就离开了。回来的时候,整个救助站都热闹了,因为他一下子带回了五个人,一个老人,四个小孩。
这五个人,之前在县法院门口乞讨,市民打电话到12345,上面领导直接让我们去把他们接回救助。
看到有小孩子,我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我喜欢做青少年社工,拯救花朵让我更加有成就感。
四个小孩,两男两女,两个女孩一个10岁,一个9岁,而男孩一个4岁,一个才3岁。看他们脏兮兮的脸,越看越心酸。四个小孩都长得很可爱,可是他们的命运注定是悲剧的。
科长和老人聊天的时候,我就站在边上听。
老人说他们是河南人,来这边快十年了,儿子原本在这边有工作的,他们老两口就捡破烂。一年前,儿子被人骑摩托车撞死了,赔偿了70万,可到现在,除了他儿子的丧葬费以外,再也没有拿到一分钱。趁孩子暑假,他就带着四个小孩到法院来问问,看看能不能要到钱。
我之前就特别好奇,原本以为这四个小孩可能是他弄来帮助他乞讨的,原来全是他的亲孙子孙女。老人说他儿子第一个老婆给他儿子生了两个女儿,后来跟别人跑到安徽去了,后来又结婚,生了两个儿子,新媳妇也跟别人跑了。
如果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悲剧的家庭,总是接二连三的悲剧。
老人在这边乞讨的时候,每天晚上因为怕小孩被拐走,都只敢睡在红绿灯的周围,还要用绳子把他们拴在一起。这样的日子,从这个炎热的夏季开始,就已经开始了。
事情很快就在全站传开了,冯会计特意从楼上下来看看这四个孩子。远远地看着他们在大厅里玩耍,冯会计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的悲伤。
“作孽啊,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过这样的日子啊,要是我符合收养条件,我一定收养一个。”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站领导很快也通知了其他部门,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救助站就能解决的。
记者很快就过来了,开始了全程跟踪采访,有记者的曝光,应该他们的问题可以得到一定的解决的。
食堂特意为他们煮了饭,两个女孩一点也不害羞,也不觉得自己脏兮兮的样子有什么大不了。可是现在她们才10岁,以后呢?等她们发育了,等她们进入青春期了,这一系列的问题,谁来帮她们解决啊?70岁的爷爷?还是68的奶奶啊?
两个男孩,3岁的那个一直在睡觉,吃饭的时候才醒。4岁的那个吃完一碗饭,等第二碗的时候笑着告诉我们,这是他第一次吃肉,问我们以后还有的吃吗?
我们只能笑着说有,但他们的未来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下午的时候,科长和老人还有记者继续商讨解决的办法,毕竟他这样带着小孩乞讨在现在已经不合法了。我带着四个小孩都楼上未成年人活动中心玩耍。
社工就是在玩耍中去了解这些案主,毕竟在这样的年纪,没有什么比玩更加的能够展现他们了。
两个女孩都上过学,就在她们住的地方,学校是不收学费的,而且还免费提供她们午餐,也给她们买文具,唯一的要求就是她们必须保证能去上课。
两个人画了一幅画,姐姐的是一个房子,几棵树,还有很多小动物。她说,如果哪天他们一家人可以住在这里就好了。
妹妹画了一只大鸟,整张纸上就只有一只大鸟。她说那是一只天鹅,因为天鹅白白的,最美了。
两个小男孩没上过学,他们玩厌了玩具,跑到了隔壁的心理咨询室,看上了桌上的塑料水果,拉着我,过去,然后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说想要吃那水果。
我突然间就被感动了,他们这样的年纪,看到想吃的,本该不顾一切拿起来就吃的,可他们没有,而是询问我。我拿起塑料的水果,告诉他们这是玩具,不能吃的。他们一脸的失落,大点的男孩说,他还没有吃过这么红的苹果呢。
科长和老人的讨论是没有结果的,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更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带着老人和记者一起去县法院了解情况,当工作人员知道我们的来意时,刚想说点什么,可一看有记者,就什么都不说了,以知情人出差为由,拒绝了我们。
最终我们只能回到站里,把他们五个人都送回家去。因为老人不是本地人,这四个小孩没有一个是有户口的,所以他们也申请不了低保。遥遥无期的赔偿款也不知道哪天能到他们手里。
送他们到家后,准备离开,远远地看着他们那所谓的“家”,心里真不是滋味。
一个被垃圾包围着的,用木棒支起的土房,屋顶就是一块塑料布,房子边上一条臭烘烘,水发黑的池塘,这就是他们平时用水的来源。
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让司机直接开车去超市,买了两袋子大米,一大块猪肉,和一堆生活用品,用光了他钱包里的几百块钱。
需要帮助的人很多,我们永远都帮不过来,这不仅是制度的问题,有时候也是我们个人的问题。我们一味地去抱怨别人,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事情在记者曝光后,有了很大的反响,很多人给他们捐钱,可这些都不可能解决他们根本性的问题。福利院因为小孩爷爷奶奶的存在,也无法介入。法院这边,肇事者自己家里也很穷,当初的丧葬费,已经让他倾家荡产了,最后他也因为没钱赔偿,选择了坐牢。
后来,过了很久,我们也常常接到市民的电话,说看到有一个老人带着四个小孩在乞讨。有一次我们到现场后,老人没有离开,他告诉我们,他乞讨一天可以有300块钱,他老太婆在家捡破烂,一天也15块钱,他不得不带着孩子出来乞讨,他们要生活。再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们。
可每每想起那四个小孩的时候,我都会心痛。那两个小女孩,总有一天,她们会遇到心爱的男孩,可就这样的家庭,她们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吗?两个小男孩,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过着乞讨的生活,他们的未来又哪里呢?
好几次遇到小孩子救助对象的时候,都会和科长聊起他们。科长开始也叹息,后来渐渐地也就忘记了。也许这就是做我们这行的隐功能吧,心开始变得越来越硬。
后来的工作,还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在高速上骑自行车的,原因只是因为和父亲吵架,离家出走要去西藏。也有人沿着国道一直骑车,去上海找工作的,沿途几十天。还有人就徒步走,只有一个方向,没有路线,只为了能够回家,救助站的出现,他们来说就是沙漠中的绿洲,但他们却也不想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