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废墟就在我眼前,被浓雾掩盖。我抬起头,看见了曾经的塔楼顶,如今历经焚毁后的风吹雨打,在雾里显得十分荒凉。
我在教堂的门口站立良久,环顾四周的情况。教堂外面有一排树,现在只剩下屹立不倒的焦炭,隔着雾,恍如黑色的守卫。我走上残存的台阶,曾经的大门如今空荡荡,里面的空间十分宽敞,却被雾气和阴影布满,透着一股阴森感。
我正打算踏进教堂,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公告。转头看去,我心中奇怪,不明白为何整栋建筑都被烧毁了,这张纸却能完好无损的保存在墙上。
走近一看,才发现墙壁上是一个布告栏,上面贴满了告示,大多数内容都残破模糊,却没有被火烧的痕迹。最显眼的那张布告明显是刚刚贴上去的,纸张崭亮如新。
这里还有别人!我心中一跳,不知道是希瑟,还是那个眼镜男,或者其他人。
我迫不及待地读下去:
“天启已经过去,感谢诸神,我们逃过了恶魔的屠戮。信仰的力量拯救了濒死的羊羔,那些无信者和异端,统统无一幸免。我主的慈悲和仁爱,只会眷顾纯净的灵魂,我们即将作为第一批选民,进入乐园。
黑暗力量并不会放弃,它们会再次卷土重来,而且更加强大,因为死者的怨念,正是她的养料。只有进入乐园之中的人,才能获得拯救、和永恒的幸福。
仪式已经再次开启,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来阻止,因为所有的异端和破坏分子,都已经被那个恶魔带走。”
看完后,我心里更加疑惑,完全看不懂,而且显然不是希瑟所为,这是一条毫无用处的线索。我叹了口气,准备进入教堂里。
这时我突然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但发生在这种地方,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后背上冷汗直冒。
教堂的右边几百米处有一座电话亭,此时从那里传来了电话铃声!
这里根本就没有电啊……而且那座电话亭,明显已经被烧毁了,这铃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接,站在那里踌躇不决,心里隐隐期待着它自己断掉。可是电话铃声仿佛在和我对峙一般,一直响个不停,如同打鼓般在我心里咚咚敲打。
我一咬牙,走了过去,从烧毁的电话亭里拿起了焦黑的话筒,话筒根本就没有了电线,可是我却从听筒里听见了对面呼啸的风声和……哭声!
哭声细微到难以辩听,但我一听便浑身打起了哆嗦,我忘不了那个声音,那是怪鸟的声音!
可是除了背景声,却没有其他动静,似乎对面根本就没有人,我正在和空气打电话。
我觉得莫名其妙,看了看手里的破烂,觉得自己被耍了,便想丢了话筒。
“你来晚了。”对面忽然有了动静,是一个冷漠的女孩声音。
我吓了一跳,强作镇定,半晌才发出了声音:“你是谁?”
对面又没有了声音,呼啸的风声恍如从话筒对面的世界挂到了我的脸上,许久,那声音又道:“我说了,你来晚了,希瑟已经走了,你应该阻止那个男人的,你这个白痴。”
一听到希瑟的名字,我心头一热,“你到底什么意思!希瑟怎么了?她到哪里去了?”
对面沉吟了一下,“算了,我当面和你说吧。”
“什么?”
忽然一声凄厉的哭嚎传来,我甩开听筒,心中骇然,然而立即意识到,这声音不是从话筒里传来的!
我勐地抬头,一对狰狞的巨爪迎面抓来,我猝不及防,双肩一痛,接着脚下一轻,整个人被抓到了空中。
我拼命挣扎,衣兜里的手枪和手电筒抖了出来,朝着身下渐渐远离的地面摔去。
怪鸟越飞越高,我简直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在云中雾里。渐渐地,脚下的教堂废墟只有拳头大小时,我发现怪鸟不再飞高,然而我朝身下看去时,却一时目瞪口呆。
俯瞰身下的寂静岭,我清楚的看到,以教堂废墟为中心,四周的好几处建筑都被奇异的红色光圈围住,这些怪圈排列组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正是我手心里那道伤痕的样貌,一个圆形法阵!
手心里忽然一阵灼痛,伸手看去,伤痕上居然浸出了血来,鲜血染红了伤痕,我看见殷红的法阵开始缓缓转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抓住我的怪鸟突然恐惧的大叫一声,紧紧抠进肉里的爪子一松,丢下我慌忙地逃了。
我几乎连叫都来不及,眨眼间便从高空坠落,下面似乎就是教堂的废墟。
等我叫出声来时,一口血便喷出了喉咙,我感觉自己的胸腔被狠狠贯穿,转头一看,自己已经被插在了教堂废墟的塔楼尖上。
血从教堂顶部流下,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流这么多血,被血侵染的教堂废墟上开始冒起诡异的白烟,烟雾笼罩在塔楼四周,风声四起,天空也越发阴森黯淡。
“又……来了……”我仰望着在黑暗中变化的天空,眼角抽搐。
“哈里。”
我勐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淤血的嘴里差点喊了出来:“希……”
“我是雪柔!”眼前的女孩双臂环抱,瞪着我,“要我说几次才能记住?”
我无力地摇头,脸色惨白:“我……不需要记……住了……”
雪柔皱了皱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勾,我的身体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整个人从塔楼上的尖顶拔了出来。雪柔勾起的手指一松,我仰面摔倒,躺在了塔楼上,伤口血如泉涌,感觉身体里全部的血都流了出去。
我听见了脚步声,雪柔走到我面前,俯下头打量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我看着她的脸,以及阴郁的天空,流血的嘴角微微翘起。
雪柔冷冷道:“你就要死了,笑什么?”
我咳出了几口血,晃了晃脑袋,不知不觉声音居然沙哑起来:“你和她好像。”
雪柔面无表情,盯着我的眼睛久久凝视,我的眼前一阵模糊,面前女孩的身影忽远忽近,我恍惚看见,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悲伤。
我不过想要和你一起分担伤痛罢了……
希瑟……
教堂废墟逐渐被白烟全部笼罩,塔楼下面的林林废墟里,开始飘散起柳絮般的灰烬来,黑色的灰烬聚集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随着高处的呼啸风声渐渐成形,形成了无数股黑龙卷,如同巨人般顶天立地,徘徊往来。
“起来吧,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是我重要的棋子,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
天地变色之间,我听见了这句话,恍惚间,分不清到底是雪柔,还是希瑟的声音。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蹒跚着走近她,她的背影之后是噩梦般的世界。我一步步走着,胸口的窟窿里流出泉水般的血,一股股顺着我的身体流到了我踩着的地方。我不知道这里还能否被称为教堂的废墟,此时我的脚下如同流动的熔岩,然而我踩在上面却安然无恙,就像我几乎流干了血却还没有死一样不可思议。
飘散漫天的灰烬就像寂静岭的表皮,然而此刻它们支离破碎,这座小镇的本质也渐渐显露出来。
“这里是,”雪柔转过身来,看着我,没有被纱布蒙住的右眼此刻泛起了青色的光,“里世界。”
“这里到底怎么了,你做了什么?”我踉跄着走近她,伸手想去推她。
雪柔避开了我,“和我无关,是希瑟的意志改变了这里。”
“她……”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声音里的颤抖,“她做了什么,到底?”
雪柔伸出了手,慢慢解开上衣的纽扣,我颤声道:“你干什么!”
她拉开了大衣,露出了被绷带缠裹的身体,冷冷道:“看吧,这些都是拜她所赐。”
“什么?”
她脱掉了大衣,扔在了熔岩里,一瞬间便被焚烧殆尽,还有绷带,内侧沾满了血。
我盯着她赤裸的上身,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想反胃。
苍白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划满了伤口,有刀伤、钝器伤、枪伤。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语无伦次道:“不可能,这……这不可能……希瑟她……希瑟她为什么要……”
雪柔又解开了她左眼的纱布,她的左眼原来没有受伤。但我看见了一只蔚蓝色的眼睛,和她浅灰色的右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声音简直冷到了极点,我听出了里面刻骨的仇恨,“因为,她是善良、纯洁的!而我是邪恶的、堕落的!”
鬼哭狼嚎的风声盖住了她的声音,无数黑龙卷不知不觉间已经围着熔岩中心的高塔缓缓旋转起来,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雪柔站在恶风恶雨中,如同女王般临空而立,棕色的短发开始变得血红,不停生长,最后垂落到了她赤裸的脚下。
我脚下的熔岩开始沸腾,岩浆喷薄而出,岩浆柱如狂龙升天,烧穿了云层,将光明带进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那个原本叫雪柔的女孩,此刻如同出世的恶魔,狰狞的犄角从血瀑布般的长发里钻了出来。
“你必须在这里,打败我,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