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活着啊。那场大火，你活了下来。那次地震，你活了下来，不是吗？”阎扶注视着艾悉茗。
“如果只是这样悲伤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和死掉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说，我活着就必须遭受不幸，活着也许是错误的吧。”艾悉茗也注视着阎扶。
“开什么玩笑。所以你要报复？要让更多的人遭受不幸？”阎扶反问道。
“难道那不是她该有的下场吗？叶子婧，她为什么可以好好地活着。”艾悉茗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冽。
“没有人是该死的。没有人应该成为牺牲品。你那么做的话，自己也会染上罪恶，为什么不继续自己的生活？你好好地活下去，不正是方丈和养父母所希望的吗？”阎扶回答。
“既然，你可以扮演圣人的角色。那么，我就只好成为罪人了。”艾悉茗笑了，是那标志性的不屑的微笑。她转向阎扶，另一只手振袖出臂，一把漂亮的匕首闪着耀眼的光芒。
真糟糕啊，没有想到她还留了一手，阎扶苦笑了一下，那光芒已经闪到了自己眼前，可是，艾悉茗啊，在寺院中杀生，这样真的好吗……耳畔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阎扶听不清楚，只看见眼前艳丽的血红向四处飞溅开来，那尊佛像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光还在持续闪耀着，阎扶觉得渐渐地一切都消失了……
地震在二十多秒后逐渐归于平静。沙华抬起头来，佛掉头发上的尘埃，宾客们惊恐地爬起来，雅舒苑内是一片寂静的灰色。“都走吧，走吧，去避难啊，去找家人吧。”所有的欢乐都被地震所中断了，人群焦虑而惊恐地涌出了植物公园向四周散去。沙华独自走到了街道上，红色的裙裾一尘不染，依旧流转着奇异的光彩。怎么会这样？沙华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眼前是一片片的废墟，空气是令人绝望的寂静。沙华痴痴地向前走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空无一人的城市，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啊。“等一下！”身后传来呼喊声，不用回头，沙华知道那是长忍冬的声音。沙华站住，当长忍冬跑金的时候，她回过头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再找了，艾悉茗已经不在了。”沙华很想告诉长忍冬，艾悉茗还活着。可是，那又怎样呢？属于曾经的那个艾悉茗，早就在五年前的地震中死去了。长忍冬愣在了原地，不再跟着沙华，一切都静止了。
短信？沙华猛然恢复了神智，她抽出手机，真的是短信。地震后的第一条短信，是阎扶发来的。可是，当沙华颤抖着打开短信的时候，短短三个刺眼的字跳入眼中。“我死了。”
怎么会？沙华不敢相信。这不可能！沙华感到一种钝痛的悲伤侵入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沙华想要打电话，可是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就连短信也开始无法发送了。悲伤在内脏里翻滚起来，一阵一阵的钝痛。沙华开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疯狂地奔跑起来，向着苍灵山的方向。不知跑了多久，眼泪才夺眶而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悲伤，似乎这悲伤是一种信号一般被从另一个人脑中传入了自己的脑中，在强烈地共鸣者。死灰色的城市中，一抹奇异的红色在街道上缓缓飘动着，钝痛的悲伤悲伤随着红色的飘动，在城市中愈发地浓郁起来。
<；后记>；
“空、无、一、人。”沙华又重复了一次这四个字，然后奇怪地笑了。沙华把行李放在地上，重新撑开雨伞，然后小心地坐在行李箱上。就在这里等吧，一定会有人来的。那些记忆再一次排山倒海而来，沙华止不住地战栗，她拿出手机找到了一直舍不得删掉的那个网页书签。那是一个名叫“空无一人”的私人网站，沙华点击进入，“网站已被注销。”
“空无一人”最后一次更新是在地震后的第二十天，也是阎扶消失的的二十天。自从地震后的那条短信以后，阎扶彻底消失了，他死了。在那之后，就如五年前那样，城市接受了又一次洗礼，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大部分建筑已经具备抗震能力，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莳荃的那棵老菩提树死了，它活得太久太久了，这一次，它枯萎了，再也长不出新芽，不久后就将要被锯掉。那样的莳荃，没有了菩提树，就已经，没有灵魂了吧。沙华在帐篷里住了十天，又搬了家，搬到了新城区去。不知为什么，父母和好如初了，就在地震后的第十五天，他们复婚了。不知是否是上天对遭受灾难的人们有所补偿，还是灾难使人们更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那天黄昏，沙华再次用手机登录了“空无一人”，二十天静止的网站，贴出了新的标本。分别是红黄绿三色的枫叶各一张、一朵粉红的睡莲、一枚干燥的槟榔果、一枝柔白色的素馨花。页面依旧是深邃的黑色，最顶部换成了洁白的四个字“逝者安息”。那天夜里，沙华做了一个悲伤的梦。梦里，是一望无际的黑色，空无一人，自己在黑暗中悬浮着，发着微光，是黑暗中唯一亮着的。好悲伤，排山倒海的寂静与黑暗包裹着自己。有树木生长的声音，有花开的声音，有果实落地的声音……可是，什么都看不到。第二天，沙华再次进入“空无一人”的时候，网站却已经被注销了。可是，忽然间什么都没有了，还是有些舍不得啊。
一只手伸到了沙华的眼前。“想哭的话就哭吧，现在下着雨，没有人会看见的。”那个人说。“好慢啊。”沙华抬起头，钝痛的悲伤在一瞬间痊愈了。雨还在下着，街道上空无一人。
就在艾悉茗的匕首穿过了阎扶抬起的手掌时，那一瞬间，佛愤怒地颤抖起来。巨大的佛像轰然倒塌，艾悉茗卷在破碎的佛像中，被碎块带着飞出了好远，破败的殿顶不断有瓦砾坠下来，很快就掩埋了一切。血滴在尘埃上，黑褐色的花一朵一朵绽放。“果然是做不到了。”艾悉茗的身体被坠落的佛像压着，她却微笑着说：“再见吧。原谅我。”阎扶什么都不记得了，掌中涌出大股的血液，渐渐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当阎扶再度醒来，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没有艾悉茗的消息。而叶子婧、莫莲、木留实，他们死于地震引发的山体滑坡，那三人没有能够及时出山，被塌方的沙砾土石吞没了。
“最后，还是失败了啊。”沙华举着伞轻声说。
“或许那是命运。”阎扶提起编织袋，转身向大学的方向走去。
“想不到你也会选择这所大学。离家真的是很远呢。”沙华拖着行李箱，跟上前面的人。
“嗯。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了。”阎扶停顿了一下，回头，“植物学系。”
“哲学系。”似乎是为了追求对仗工整，沙华这样回答。
雨逐渐小了下来，傍晚的天空开始放晴，嫣红的霞光从云的缝隙里渗出来，滴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那条短信……”沙华望着霞光，想一起件事情。
“我的手机掉在了空尘寺里。”奇怪的回答。
沙华明白了，那是艾悉茗的恶作剧吧。“艾悉茗，她还活着吗？”
阎扶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
“还能见到她吗？”
“或许吧。”
霞光愈来愈红，整个世界都是安详的红色。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