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上下的汗毛全部竖立了起来,双腿也定在原地,不敢再往前挪动半步。
除了幽灵我实在想不到什么符合我看见的。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被看见了也顶多是些黑乎乎的轮廓,这还是建立在我有双非人哉的眼睛的假设前提下。但我此刻却清清楚楚地见到了一群白得呈半透明的“人”。如果他们只是一团团模糊的白色人影倒也罢了,偏偏在他们分不清五官的惨白僵尸脸上,全挂着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黑漆麻乌得十分阴邪森然,还齐刷刷全对着我。妈呀,这场面别提多吓人了。
我真算是吓呆了,对着一众幽灵大哥大姐们的优雅身姿欣赏了将近半分钟,才如梦初醒般屏息往后退。
我提心吊胆地退到阶梯边缘,远远地看见幽灵并没有朝我冲过来的迹象,连忙猛提一口气转身朝后狂奔。途中由于什么都看不见,我一路连滚带爬走得十分狼狈,每到拐弯处还被石壁撞得七荤八素。到后来我学聪明了,双手扒着石壁向上爬,这样不仅可以通过感觉石壁的走势和角度来调整脚下的方向,还可以借力稳定身形帮助加速。这么一来,我反而发挥出了有史以来最快的爬梯速度,听觉恢复正常的我甚至能在跑路过程中听见耳边划过的风声。
不得不说,恐惧刺激产生的肾上腺素作用堪比电动马达,我一个劲地往前跑竟然还感觉越冲越有劲,直到迎面撞上一桩冰冷的障碍物,我全身的肌肉还保持在冲刺的状态。
我被撞得眼冒金星,脑子却很清醒,我清楚地记得我之前在下阶梯时甬道里没有任何障碍物,而我现在双手正扶着石壁,不可能撞上去,那我现在撞上的是什么?难道甬道里面也有机关暗门,幽灵想利用机关堵住我来个瓮中捉鳖?
心脏登时猛地一缩,我倒抽一口冷气,慌乱地去推障碍物。
咦?怎么感觉这障碍物触摸上去好像在外面罩了一层棉毛布料,按上去硬邦邦还有点弹性的样子?
我正疑惑,就感觉双手手腕被什么牢牢锁住,冷冽的寒意从肌肤表面传送而来,我愣了片刻正吓得要惊声尖叫,一只手的钳制突然松开,我的鼻子和嘴随即被一片冰凉捂住。
“别出声,跟我走。”
这个清冷的声音我虽然总共也没听过几次,但绝对是深深刻在脑海里,是的,深深刻在脑海里,刻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咬牙切齿。NND,钟川默,你丫的每次出场能别那么一声不吭吗?打个招呼是会让你少两斤肉还是断两条腿?还有,台词能换个新鲜点的吗?
我一边在心里谩骂一边被他拉着走,才跨了两层台阶就步入平地。
原来我还差两步就出甬道了,看来钟川默刚才是守在甬道口的位置等我,姑且算他有点爱心吧。诶,不对,我转念一想,既然他堵在这里就代表他知道我下去了,既然他之前见到我走错路为什么不阻止我?万一我被下面的幽灵抓走再也上不来怎么办?
想到先前的惊魂一瞥,愤怒和委屈冲上胸口,我停住脚步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之前不就留我自生自灭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在企业工作的几年我早就明白人情比纸薄的道理,人家帮你是好心,不帮你是常理,就算见死不救你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没落井下石你就该知足感激了。
我以前就曾见过办公室里的秘密情侣在关系曝光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而互相揭老底,更见过同在董事会的亲兄弟因为利益问题反目成仇。说来钟川默和我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现在顶多就一雇佣关系,他帮不帮我都无可厚非,我根本就没有立场埋怨他。其实要换作平常我也的确不会在意,更不会有受伤的感觉,可该死的为什么我现在对着钟川默就觉得这么失望呢?我没心没肺的理智哪去了?照理来说现在他帮我我就该好好受着而不是闹脾气不是吗?
不对,说起来我是他的员工,为他工作他是有义务保障我安全的,他没尽义务我感到不满也是正常的。
我总算为自己的个人情绪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怒气也不知不觉消散得差不多了,但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胸口也还是闷闷的。
我此时肚中思绪千回百转,意识却突然袭来一阵迷蒙,这时一股熟悉的冰寒气息在黑暗中靠近我,我随即感觉头顶被人用力点了两下,那种迷离若失的感觉在瞬间消失了。
我正想问钟川默在干什么,就感觉一股力量将我的双脚带离地面,之后我的整个身子变为悬空,我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搂,清冷微湿的呼吸扑打在脸颊,我才醒悟到我居然在钟川默的怀里,我被抱了!还是公主抱!
我的天啊,我这辈子也没被谁这么抱过啊,更何况抱我的对象是钟川默!好吧,我知道错了,我之前不该耍脾气,钟川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举动让我瘆的慌,我又不是没胳膊没腿的,你放我自己走吧!
“它追来了,绝对别再出声。”钟川默短促有力地说了一句,堵住了我所有想说的话,然后抱着我飞快向前跑。
我扭头往相反的方向看去,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口中的它到底是什么?我好奇得要死,但因为钟川默的嘱咐没敢开口问,只得自顾自使劲瞪大眼睛往后看,却始终看不出朵花来。
我瞪累了,注意力转移到钟川默急促的呼吸声,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已经在黑暗中跑了很久,很明显他并没有原路返回。
我这才想到一个问题,他看得见路吗?
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头一次这么无条件地相信和服从一个人,万一他根本和我一样也在抓瞎那就真是黑色幽默了,偏偏他又不让我说话,我只能干着急。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淡定下来。心境一平静,我倒开始佩服钟川默的体力了,我可是体重上了三位数的人,他竟然能抱着我跑这么久。没想到他看起来苍白清瘦,其实还挺有料的,现在想起来,我在甬道口摸到硬邦邦又有弹性的,应该是他胸口的肌肉吧……我老脸一红,想到自己此刻正在他怀里,连脖子都烧了起来。
太丢脸了,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纯情少女啊,现在不过是在逃跑,我害羞个什么劲。
不过,钟川默的周身为什么这么寒呢?好像一靠近他就冰凉冰凉的,比如我现在窝在他怀里就感觉冷飕飕的寒气直朝毛衣缝隙里钻,他是不是天生体寒?嗯,有机会我得问问他,顺便让他去看看中医。
我神游之际,钟川默终于停住脚步,将我放了下来。
不知他做了什么,我看见面前的黑暗出现了两道光线裂缝,然后便看见一道门的轮廓开始移动,白色的光一下子泻了进来,我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迫不及待地随着钟川默走了出去。
当我看清楚周围的事物时,我怔了半天才忍住泪流满面的冲动,谁能告诉我,钟川默带我跑了这么久,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舞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