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靖澜到底是不狠心,仅仅是将那柳江赶出了府去,还送了百两盘缠,交代他要善待母亲。
也许是弥补柳靖澜不能孝敬前世家中父母的遗憾,也许太过想念前世家中的父母,无论是出自于想念,还是遗憾,总归是柳靖澜于心不忍。
一场大雨带着刺骨寒意铺天盖地而来,狂风卷集着乌云,雨滴粗暴的将窗外的树枝打的噼啪作响,这场雨似乎是对秋日离去的宣泄,狂暴地迎接着冬日的到来。
柳靖澜看着灰蒙蒙的天,风声呼啸在耳边,眼眸深邃宛若枯井,柳靖澜怎么也不会想到,前世那个单纯的姑娘,会在这深宅后院中也变得以假面示人,勾心斗角的去算计别人。
白鹭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大敞大开的窗子,让冷风猛烈而又粗暴地灌了进来,柳靖澜坐在桌旁的小凳上,正对着窗口,冷冽的寒风,凶猛地打在她身上。
白鹭几次想要个窗户关上,全都被柳靖澜制止了,“不用白鹭,我想再多看一会儿。”
白鹭闻言看了看窗外,除了猛烈摇晃的树枝,就是漫无天际的乌云,再就是狂浪不羁的暴风,白鹭担心柳靖澜的身子,“姑娘,这是秋末的最后一场雨,寒凉的很,姑娘的身子要紧。”
柳靖澜目不斜视,却是淡淡的摇头,“白鹭,你下去吧,我的身子我清楚。”
白鹭退到了一旁,却并不敢下去,柳靖澜如今这般模样十分反常,屋子里陷入了寂静,窗桕被狂风猛烈的吹动。
柳靖澜的心亦是一片躁动,与司空寒的冷战,让她心情沉闷,心里又是一阵纠结,她是不是真的越来越心狠,似乎和原来的自己背道而驰。
“姑娘,温姨娘过来了。”
柳浩只有一妻一妾,谢氏是右相嫡女,相比之下,平民出身的温姨娘在府里就更应该是举步维艰。
不过,好在这温姨娘与世无争,平日里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不然,谢氏怎么可能放任她正收拾的府里生活下去。
然而,柳靖澜素来未与她交往过,不知她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柳靖澜眼眸晦涩不明,“去请她进来吧。”
柳靖澜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不承想已经坐了好一会儿,腿微微发麻,“白鹭,就将窗子关了吧,不承想这会儿倒是感觉有些凉了。”
白鹭忙就将窗子关了,姑娘这会还真是奇怪,她看着姑娘僵硬的起身,腿似乎是麻了,连忙走了过去,体贴的搀扶着柳靖澜。
温姨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丫鬟扶着小姐,虽然有些怪异,却格外的温馨。
温姨娘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大小姐果然如传言中的心善,就像对待下人,以及一般的主子不同。”
柳靖澜闻声转过头去,昏暗的光亮下,温姨娘身子微侧,目光低垂,两颊的发丝微承诺,遮挡住了些许容颜,尤其是那立体的鼻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是罗婉儿活了过来。
柳靖澜不由得看痴了去,半响,“温姨娘,下着大雨,怎的有空过来我这?”
这个问题,温姨娘自己也想了许久,他在柳府中一直不争不抢,似乎无欲无求,然而,是个人便会有欲望,尤其她膝下无子,现在趁着容颜未老还能抓住老爷的心,若是百年以后呢?
她为何一直无子?温姨娘自是清楚的很,谢雨兰心狠手辣,早早的便给她下了避孕的汤药,她虽然处处小心,然而还是被伤了身体。
老爷虽然记挂着她,也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和前夫人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罢了。“大小姐,原本早就该过来,和大小姐请安,不过我身子前些日子受了寒凉,人家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这一养就过去了一个月。”
“姨娘说的是哪里话,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哪里用得着请安?”柳靖澜怎么会看不透温姨娘的心思,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罢了,多少年都忍过来了,此时看着有可能制约住柳夫人的,便迫不及待地过来。
温姨娘的小心思,柳靖澜猜的一清二楚。不过也恰好的说明,温姨娘是有野心的,人有欲望才有弱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大小姐果然气度非凡,让姨娘佩服。”
温姨娘似乎对罗婉儿经过了一番揣摩,一举一动之间,韵味和罗婉儿如出一辙,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柳靖澜除了她一进门的惊讶过后,便没了任何反应。
温姨娘看着柳靖澜平静的脸庞,波澜不惊,尤其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黑色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身影,却宛如枯井般,有能看透人内心的魔力。
温姨娘不禁有些心慌,仿佛她心里的一切尽数袒露在柳靖澜的面前,那些难以启齿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柳靖澜不说话,温姨娘没有办法旁敲侧击的打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大小姐,不觉得这几日的夫人有些奇怪?”
柳靖澜面色平静,疑惑的问道,“母亲?”
温姨娘抿了抿唇,“难道大小姐不觉得,今日之事全然是夫人想要嫁祸给小姐的吗?”
柳靖澜用力的一拍桌子,剧烈的声响,立刻让温姨娘打了一个寒颤。
“温姨娘在这府中待了多久?”
柳靖澜说的很是漫不经心,然而就是这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让温姨娘的心不断的下沉。
姨娘就是个妾,妾就是半个主子,在正经小姐夫人才是主子,有绝对的权威,就算是打伤了她也没有多大的过错。
温姨娘不禁暗暗咬舌,她今天真是太过急切了。
“已有八年之久,方才那些话姨娘也只是猜测,若是大小姐不爱听,姨娘也就不说了,不过想着大小姐终究还是个孩子,白日里又经过了那样的事情,想就过来探望探望。”
柳靖澜不言语,似乎专心致志的用茶盖挑了茶末,一下一下,茶盖刮着茶杯的清脆声响,击打着温姨娘的心脏,温姨娘的心跳有些快。
看着柳靖澜这般不言不语,心脏仿佛受到了强大的压迫,喘息有些费力。
“八年,足够让温姨娘了解柳夫人的喜好,若是不知道这些,想来温姨娘也不会活得那么久了。”
温姨娘脸色大变,柳靖澜说的直白,如一把刀子径直的扎进了她的心脏,不过转念一想,柳靖澜这般说,不就是在说柳夫人心狠手辣?
虽然早就看清了柳夫人和柳靖澜之间的明争暗斗,暗流汹涌。然而听到了柳靖澜亲口说出来,心里顿时安定了。
“大小姐有所不知的是,柳夫人这些年管理着柳府,虽然表面看上去井井有条有序不紊,然而账上有多少亏空,如今的柳府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虚有其表的空架子罢了。”
柳靖澜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看着温姨娘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温姨娘说出这些话可是有证据?”
温姨娘咬了咬牙,心知柳靖澜不是个吃亏的主,然而为了日后的荣华着想,狠狠的咬了咬牙,“八年来,倒是能抓住些夫人的证据。”
温姨娘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本,这样不是颜色很是陈旧,磨损有些严重,看上去年头已久,柳靖澜接了过来,翻看两眼,上面的账务记得十分清楚。
柳靖澜向来对这些头痛,看了些许便看不下去了,搁置在一旁,悠悠地问出口,“温姨娘想要什么?”
温姨娘一怔,这个大小姐果然不容小觑,若是有可能他绝对不会跟她有过多的牵扯,太可怕了。
“我只想要后半生的安稳和荣华。”
柳靖澜一挑眉,显然没有意料到温姨娘卧薪尝胆八年之久,辛辛苦苦得到的正是夫人的证据,要求的却这么低?
温姨娘玲珑剔透,看到柳靖澜脸上的疑惑,微微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幼时便一心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咬了牙定了那样的决心,宁为平民妻不嫁侯门妾,然而事与愿违,闹了灾荒,父母为了求生,将我卖了做妾。好在老爷相貌俊美,人也斯文,我倒也不委屈。”
其实,温姨娘十分的聪明,她知道最令人讨厌的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要求的不多,所以肯定大小姐会答应她。
柳靖澜知道这个时代那有这样思想的女人凤毛麟角,心里微微生了一丝怜惜。
“我答应你。”
温姨娘脸上一喜,“那便先谢过大小姐。”
柳靖澜看着温姨娘脸上的喜色不是作假,“你为何就这般肯定,我有能力保你一世无忧?”
温姨娘笑了笑,“因为你比夫人聪明。你爱的男人,同样十分爱你,一心一意。”
柳靖澜一怔,脸色不自觉地升起了两朵红。
“温姨娘胡说什么?”
“姨娘有没有胡说小心大小姐自有体会,只不过我能感觉的到,大小姐似乎对老爷有些误解。”
“姨娘说笑了,女儿岂敢误会父亲。”
是敢,不是会。
温姨娘也不急着纠正,“老爷是专情之人,否则我也不会入府,大小姐是聪明的,是非曲直心中自有分明,姨娘不敢,班门弄斧。就此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