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灸烤着大地,让阳光下的一切,都热得烫手。
印缅边境小镇列多,在喧嚣了半个月后,突然安静了下来。旱季的南亚次大陆,经过车轮辗压的路面,一有风吹就掀起的尘土,也突然偃旗息鼓。事不关己的印度人、缅甸人,也似乎闻到了一丝不安,纷纷关门闭窗,屏住呼吸。还有那些到处野放的猪、鸡、鸭、狗,这时也不敢在街道上走动,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了起来。
紧挨着列多小镇的那一条山脉里,平时喧嚣的鸟叫声、猴子的吼叫声,野猪们的争吵声,也突然之间全部停止了下来,只有山林里诡异的乌烟瘴气,还在不安地流动着。
通往大山里的小路、大路,此时更是不见人影,静静地像一条条灵动的长鞭,伸向诡异的山林,似乎在等待着有人挥动的那一刻。
天气虽然很热,眼前的景象,却一派肃杀,冷到人的骨髓里。
紧挨着列多小镇的边缘,上千门加农炮、榴弹炮、野战山炮,早就撤开伪装网,露出峥嵘的面目,炮口直指列多东边那条山脉里一个叫鬼见愁的隘口。
炮位上的操作手,全部到位,一个个杀气腾腾,凝神注视前方,只等指挥旗帜落下。连营的帐篷外,士兵列队完毕,没有人走动,更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被压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汗水从额头流下,也没有人挥手擦拭,大家都在等待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原来败退到印度的中国远征军,加上从国内补充来的新兵,改为驻印军,全部交由美军管理,接受全新的美式装备,也接受美军训练,之后,同盟国制订了代号为“X”的反攻计划,驻印军从印度反攻缅甸,国内也组成一支强大的远征军反攻滇西,准备两路夹攻,把日本鬼子从缅甸赶出去,重新打通滇缅公路。
反攻之战就从今天开始,地点就在列多。经过半个月的调兵遣将,上千门大炮集结在列多,上万名军人也集结在列多,还有美军的工程机械部队,也集结在列多,准备跟在部队后面修路,打到哪就修到哪。
一时间,列多小镇大军云集。
新八团也在其中,为什么叫新八团?是原来的八团在走出野人山后没剩下几个人了,重新组建的八团就加了一个新字,以区别原来的八团。
老八团团长刘齐明没能走出野人山,连尸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有团副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一重新组建八团,他就升任了团长。
今天反攻缅甸,新八团是执行穿插任务,而为新八团开路的,则是C师的炮兵团。炮兵要为新八团轰开鬼见愁的大门,掩护他们秘密穿插。
新八团的秘密任务,就是要从列多东面的鬼见愁进去,在丛林中走五百公里,去密支那机场外围进行偷袭,拿下机场,为空投后续部队清场。
美军的情报上说,密支那机场只有鬼子一个大队的兵力守卫。拿下机场不难,难的是如何秘密穿插到密支那外围。而美军的情报也说,在新八团的穿插线路上,没有鬼子,新八团要应付的,只是密密的丛林。
新八团的驻地在列多西南方向一片树林里,为了便于穿插,新八团才被安排在树林里驻扎,只等炮声一停,就直接从树林里穿插过去。只是现在炮声没起,大家都还处在半待命状态。
新八团是全师的先锋,而八团三营,就是八团的先锋,而此时的三营,已经整装待发了。
营长王泰诚,是从野人山里走出来的班长,全班人也就他一个人走了出来,其余兄弟,全部葬身在野人山里了。
王泰诚从班长直升上营长,对于新八团团长齐国升来说,是不太乐见的,但他的营长一职,是师长直接点的名,又不好公开反对,只是在心里产生了抵触情绪。
新八团的临时团部里,几个人凑在一起,紧紧地盯着桌上的地图,不断地察看地形、方位,想找出有什么不妥之处,虽然齐国升也是从野人山里出来的,但经过了一年时间,鬼才知道现在的野人山里是什么情况。
齐国升走出帐蓬,在外面喊了声;“参谋长,和我去一趟三营吧。”
参谋长许国明应了一声走出来,问;“团长这时候去三营?”
“要出发了,我还是不太放心,准备换掉营副,让小六去。”齐国升说。
“团长要临阵换将?”许国明大吃一惊。
“你知道个屁呀?三营是我们团的加强营,新上来那小子,你放心,我不放心,走吧。”齐国升有些不高兴地说。
许国明虽然吃惊不小,但也不能不随团长去三营,他知道,团长是不会宣布这项任命的,还非得要自己来宣布。
全团马上就要出击了,团部和各营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没有一会就到了。
小六子走在前面,来到三营营部门前,一掀门帘,他头一低,对齐国升说;“姐夫请。”
“******叫团长,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军中不要叫姐夫。”齐国升训斥小六子道。
“是是是!下次一定改口。”小六子连连应着,点头哈腰地随齐国升进了帐蓬。
“团座到!”一掀门帘的同时,小六子喊了一声,提醒帐篷里的人站起来迎接团长。
听到他的喊声,帐篷里几个俯在地上看地图的人立马站了起来给齐国升敬礼。
“不知团长驾到,没有到门口迎接,还请团长恕罪!”一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年轻军官在给齐国升敬礼的同时说道。
“王营长是师座的得意学生,不要这么多礼嘛,再说了,不知者不怪呀,坐坐坐,这次来,是要参谋长代表团部宣布一项新的任命,宣布完就走,不打扰你们研究方案,参谋长,你宣布吧。”齐国升说。
“因为时间紧迫,就先口头宣布吧,任命书呆会就到,兹任命张一林为新八团三营营副,原三营营副刘子然调新八团团部任参谋,此令,中国国民革命军驻印军新八团,宣读完毕即行生效,大家也相互认识,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小六子,王营长。”许国明说完,分别看了看小六子和营长王泰诚,也就是那位有浓重南方口音的年轻军官。
“欢迎啊,张营副,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喽。”王泰诚知道张一林是团长的小舅子,也一直不想呆在团部,天天看姐夫的脸色,但团长怕小舅子上前线出现什么问题,对夫人不好交待,也一直把他留在团部,远离战火,但这小子不知道好歹,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到营连一级部门来,今天不知道团长开什么恩,竟然让他下来了。
但有一点,王泰诚是知道的,那就是这小六子仗着姐夫是团长,在新八团从来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就像现在,王泰诚都这样说了,他还扭着脑袋,装作没有听见一样。
看到小舅子这副德行,齐国升也看不下去了,踢了小六子一脚,说;“王营长可是师座的得意学生,今后要好好跟人学。”齐国升这一脚,即是看不惯小舅子,也是提醒小舅子,王营长可不是好得罪的。
“是是是,团座,我今后一定虚心向营长学习,不辱使命,又不耻下问,一定和营长搞好关系,不使团长为难,敬礼,营长你好。”小六子说着,给王泰诚敬了个军礼。
“哈哈!”听到张一林这样说话,王泰诚笑了起来,但刚笑出两声,看到团座的脸色,就硬生生把后面的笑声给咽了下去。
“好啦,王营长,张一林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不吝赐教,好好得锻炼锻炼他,也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好啦,咱们密支那见。”齐国升着就要转身出帐篷。
“团座,张一林的具体工作,您是不是要安排一下。”王泰诚连忙问了一句。他知道,自己虽然是营长,但团长安排来的人,在工作安排上,还是要征求一下团长的意思,也免得今后有什么意见。
“这不用我安排,你按国军的制度办就是,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记住了啊。”齐国升说完,看了许国明一眼,然后就径直出了帐篷,许国明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他们后面,就跟着刘子然,他也得马上去团部,接替张一林的工作。这等于是他们俩人进行了一下对调。
看到姐夫要走,小六子又赶紧去挑门帘,却让走在后面的许国明制止住了,对他说;“你赶紧的和营部几个人多交流交流,马上就要进山了。”
许国明的意思很明白,还不快去搞熟人,交流一下感情,到了山里,只怕会没机会了。
许国明虽然没有进过野人山,但听团长说过很多,知道里面相当凶险,而小六子却从来不愿意听他姐夫说这些故事。总觉得姐夫说这些事,是想吓唬他。
几个人刚出帐篷,不远处的炮兵阵地上,就传来一阵冲天巨响,反攻的炮声,终于发出了愤怒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