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堔看了看蓝似景旁边空闲的位置，很坦然的走上前，坐了下来，掀起被角钻了进去。
不等说话，蓝似景已经垂下了眸子，眼眶开始微微泛红，他轻声叹气，“我觉得我可能病了。”
“什么病？”程堔很担心。
“神经病。”说完这三个字，蓝似景瞬间便沐浴在了程堔阴森森的目光里。
蓝似景全然不觉般，只是垂着眸，良久竟然呵呵笑起来。他笑的很苦涩，仿佛真是个神经病，可很快，蓝似景便平复了下情绪，微微颔首朝着程堔纯澈的微笑，“我一直都是个神经病，好像也不算是病了。”
“发生什么事了？”程堔强抑着自己的冲动，他的手感觉跟病了一样，总是不自觉的就想爬上蓝似景的脸。
他想安慰蓝似景，甚至想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是他很清楚了，他不能。
“我的事，好像也就这样了，还是说神大哥的事吧。”蓝似景苦笑，然后很认真的说，“神大哥你说你不记得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记得，记得你的妈妈，还有你妈妈的事情。”
程堔脸色一沉，歪着脑袋忧郁的看着窗外，良久他点头承认，“我知道瞒不了你，我很早很早就记事了，也曾被人称为神童呢。可惜我脑子不好使，最多就是记事比较早，可能跟经历有关吧，我记得妈妈的事。”
“这样的话，那这件事情说起来就容易的多了。这事情比较离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再怎么离奇，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不怀疑。”
“……”
这态度配合的让蓝似景有点语塞。若知道程堔这么不排斥，他早就应该一点点将事情透露出来的。
祈祷程堔不会像预想中的那么冲动。
“那我可就直说了。”蓝似景理了理思路，决定还是从重磅炸弹炸起，然后再说细枝末节。
“你妈妈留下了一对双胞胎的女儿。”说到这里，蓝似景咽了咽口水，扭头忐忑的盯着程堔的脸，如果他的表情实在太恐怖的话，他就迂回点说。
程堔的脸色说不上好，但看起来还算平静。他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个疙瘩，倔强的一个字都不说。
一个小小的恶魔从蓝似景的脑中诞生了，他突然想刺激刺激程堔。
“那对双胞胎，其实你见过，就是莫小西和海蓝。”蓝似景垂着头，眼角的余光一直紧紧的盯着程堔。
死一样的沉默，死一样的静寂，然后是死一样的下场。
程堔真的暴怒了。
他如同一头疯狂掉的小兽，一把将蓝似景推倒在床上，翻身一跃坐在蓝似景的身上，拳头毫无征兆的劈头盖脸的打来。
蓝似景没有反抗，只是用双臂挡住脸，被揍的嗷嗷直叫。
程堔揍够了，也累了，身子一软，无力的滑落在床上，用手遮挡着脸，一言不发。
蓝似景这是第一次被程堔揍，发现程堔手劲还挺足，揍的他脑袋嗡嗡的。他也安静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良久爬起来盘起腿坐在被子上，伸手去揪程堔的耳朵。
“别装死了，揍也揍了，快点起来，听我往下说。”
“我没死，听得着，你说。”程堔拍开蓝似景的手，愤愤的说。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没什么好说的了。”蓝似景摊摊手，转身从床头橱上拿过镜子，认真的审视起自己的脸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鼻青脸肿吧，别说，还真疼。
被人揍成这样出门，一定需要特别的勇气吧。
“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了？”程堔一翻身，又送给蓝似景一拳。
蓝似景这才看到程堔的眼睛猩红，长长的睫毛已经沾湿，手指还在微微的颤抖。
蓝似景跟程堔有那么几分的相似，这浓密修长的睫毛，这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尤其是这么一沾水，就更像了。
“我真是傻。”程堔阴着脸，“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莫小西才会跟叶臻和解，原来……”他有点说不下去。
“啊……”蓝似景轻轻叹口气，“是啊，莫小西是我重要的人啊，我曾经这么跟你说过。但说到底，你才是我更重要的人，其实我最最不想伤害的人，是你。”
“不要说的这么好听。”程堔垂着眸，背对着蓝似景，声音微微发哑，带着别扭的指责，“你都已经伤害了。”
“喂，大哥！”蓝似景无奈了，程堔这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算是怎么个回事么，这让蓝似景很受不了啊。
“大哥，你是大哥好不？”蓝似景尖酸的指责程堔，“别整的跟我老婆一样，好不？我可没记得有伤害过你，我一直都提醒你的，是你没发现。”
“你千方百计阻止我伤害莫小西，就是怕我知道了真相后，会受不了吧。”程堔苦笑，“是呢，那么伤害自己的亲妹妹，这种事只是想想就觉得特惨烈。”
“你的重点不对。”蓝似景回应，“你对你这两个妹妹没有怀疑吗？你至少该问问以前的真相，对吧？你现在这态度让我有点受不了啊，严重的不按常理出牌。”
“我想按常理出牌，你会按常理回牌么？”程堔反问。
蓝似景无言以对。
因为，程堔的怀疑完全正确。
蓝似景想了想，还是决定这事要事无巨细、毫无隐瞒的告诉程堔才行，而且还要商量好之后的事情。
“认真点，严肃点，我在跟你说很重要的事呢。”蓝似景微微蹙眉，“大哥，这是比感情大片还催人泪下、惊心动魄的事，你最好拿出几分的诚意来。就算你对这两个妹妹没有多少感情，但好歹血浓于水，你可别跟看笑话一样。”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笑话了？”程堔不乐意了，“你非要让我当面哭出来，才会感觉到我心里的汹涌彭拜吗？才意识到其实我很激动、很震惊，很想去杀人吗？”说到这里，程堔鄙夷的斜视了蓝似景两眼，补充道，“亲爱的，抱歉，我没那个兴趣。再说了，所谓的妹妹什么的，并没有多少值得让人激动的，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就瞒了这么久，就不怕心里生疮，给烂掉吗？城府怎么可以这么深！”
听完程堔一大通数落的话，蓝似景汗颜。
关于为什么能够隐瞒这么久，说起来原因简单的当真是欠抽。
他跟程玫都是想让莫小西在合适的机会，堂堂正正的回到程家。
而现实的困难总是让人却步。
程旌的妈妈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自然不会轻易让一个女孩进到程家，成为程家一份子。
程颐对莫离怨恨深重，到现在提到关于莫离的事情，都会大发雷霆。没有人敢冒死在程颐面前谈这件事。
唯一能够将这件事讲得通的人，只有叶龙了。
多年来，蓝家母子就指望着有一天，叶龙良心发现，能够出现澄清，只是梦易碎，十几年的梦，恍然间便成了泡影。
“早就已经烂掉了。”蓝似景苦笑，“烂到有时候，我都不想去管这事了，全当什么都不知道，莫小西就是一个傻丫头，海蓝更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真的，很多时候，我都不想管了，是妈咪一直在执着。”
“我是个性格薄凉的人。”程堔坦诚，“就算你告诉我这些，我也知道了我还有两个妹妹，我好像也没多少激动。我觉得这可能真是病，真该治了。”
“的确该治了，我也该治了。”蓝似景朝着程堔笑笑。
时间真的已经足够久，久到可以让人麻木。
蓝似景知道莫小西身世的时候，激动的心脏差点就停跳了。那个时候，他就将莫小西回到程家作为自己的目标之一，野心勃勃的开始筹划、幻想，甚至妄想。
当初那个让他想起来，便忍不住激动的无法入睡的小小心思，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可有可无了。
莫小西现在很幸福，能不能进程家，哪是那么重要的事呢？
就算是非常重要的事，又如何呢？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是的，真的已经麻木了，想撒手不管了。
如果不是程堔的话，或许真的要撒手了。
“我差一点就要放弃了。”蓝似景苦笑，“想着这件事跟我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非要去做不可呢？我能得到什么呢？是的，我什么都得不到。当我被莫小西误会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心痛、心酸，甚至是绝望。想着自己辛辛苦苦付出这么多，究竟图的什么呢？我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三得不到情，我究竟是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辛苦呢？”
蓝似景的这段话，说的很颓废，很丧气。
或许，他曾经真的这么想过，但也只是一晃而逝。因为就算辛苦，他也一直坚强的、倔强的、睿智的面对着一切，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今天能够这样拿出来说，也只是因为他实在太压抑了。
这段时间锁经历的事情本就让他疲惫，又碰上洛羽辰这件不得不绝望的事情，不，绝望远远不够，因为绝望着还要背负上道德和伦理的包袱。
他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就垮掉了，再也不想坚强了。
觉得任由自己堕落下去，或许会觉得轻松点，可他偏偏又清醒的知道，他是天，一旦垮掉，不知道会砸到多少人。
他连堕落、垮掉的资格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