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的晚上,林家一家四口终于齐活了。
夏花还是不习惯被他们叫做小黎,爸妈两个字像是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对林旭阳夫妇歉意的笑了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躲避他们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喜悦,歉疚,沉甸甸的,让她承受不起。而且被人这样热情的招呼,真的都很不习惯。
对于夏花一叫就到,林旭阳夫妇也很高兴,虽然夏花还暂时不习惯喊他们爸妈,但不急,慢慢来就是了,他们已经看到了盼头。20多年了,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过个团团圆圆的年。过去就过去了,他们一定会加倍补偿小黎,让她过上精致的人上人生活。
林皓然一直提防着夏花说出什么败兴的话,然而直到一顿饭结束,夏花都没有不开眼的说那些话,似乎也没有把林旭阳打她的事放在心上,这也让他略松了口气。过年本来就应该高高兴兴,要是因为她一个人搅得全家都过不了一个安宁的年,他才不管她是他亲生妹妹,该骂的一定要骂。
吃了饭,夏花借口上厕所,捏着一个二手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夏蔓拜年。她不是第一次没有和夏蔓在一起过年,却是第一次以林青黎的身份给她拜年,感觉陌生而又荒唐。夏蔓会想她吗?在等她的电话吗?一直以来的亲人,突然有一天变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可能还有仇,这个变化实在是太大,大到她难以接受。
而这个时候的夏蔓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浓浓的火锅汤汁咕噜咕噜的滚着,溢出了电锅,她却还在发呆。电视机里各种鞭炮和拜年声,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各式的菜,荤的,素的,红的,绿的,丰盛极了,可是她却一筷子都没有动。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如今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以前从来不觉得夏花这个女儿有多么重要,不过就是挂在她户头上的一个人,大多数时候也是任其自生自灭,可当他们连这点关系都没有之后,她才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开始不断回想夏花曾经对她的好。
自打自己的亲生女儿半路夭折,夏蔓就觉得自己所有的母性光辉都随着孩子的夭折而消失了。她抱走夏花,也不过是嫉妒和愤恨,想让林旭阳也尝尝这失去亲生女儿的痛苦。她一个人在痛苦里煎熬挣扎那么久,凭什么让林家的人肆意快活?她要抱走夏花,让他们永远找不到她,可是最后他还是改变了主意,想让他们尝尝亲生女儿就在眼前,自己却是个睁眼瞎的滋味。她故意接近张青,故意刺激林旭阳,激起他心里的愧疚,看着他矛盾而又痛苦的样子,她觉得心里痛快极了。明明是她占尽上风,可是最后为什么突然有这个反转,张青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去查她和夏花的血缘关系?好可惜,本来可以多虐一下他们。
但即便这样,她也还没有输。夏花不像她,没有那么狠绝果断,所以夏花才会对她一忍再忍,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她的母亲。但如果这个原因突然没有了呢?曾经有过,才会害怕一无所有。
这个时候,夏蔓才发现,原来她也胆小。
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夏蔓伸手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淌出来的泪水。
而这个时候的夏花已经被宫城发给她的私信吸引了注意力:#你是不是还欠我当面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怎么办,她好像欠了很多人。
因为夏花的缘故,这个年假里很多小辈都来林家拜访了,因为大多是相熟的人,夏花倒是难得的开心,也没那么尴尬了,直到她看到了钟胜。
钟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对于林旭阳夫妇来说,他是恩人,可是对于夏花来说,他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毕竟他答应过夏花不把她的去向告知任何人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想来夏花也是能理解他的哦,只是如今看到她依旧有点心虚嘞。
快速的打了个招呼,他就准备溜,这时夏花手一摊。
秋后算账还是来了,钟胜心里叹息一声,倒也光棍儿起来,开始拉扯。
“林大小姐,看问题不能只看一个方面。你看,我虽然没有保守秘密,但是却帮助你回到本来高贵的位置,也算是错有错着,对吧。我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不然我随便往外一说,你哪还会有不被打扰的时间?你相信我,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是看林伯父他们太辛苦,父母期望找到女儿有什么错呢?咱们都过了青春叛逆期了,你能够体谅大人的苦心。”
倒是很会说呀,夏花还是没说话,依旧的把手往前一伸。
这样都打动不了?钟胜咬咬牙,好吧,现在夏花的身份今非昔比,他惹不起只能认怂了,夏花还能打他一顿不成?
“你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红包。”夏花终于说出自己的本意,“过年到别人家拜年,你都不给红包的吗?”
那也反了吧。
“我是第一次收红包,看你怎么给喽。”夏花又道。
哪有这样,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勒索。不过幸亏他早有准备,拿出一个红封拍到她手上,颇有底气的问道:“你是不是该对我说点什么?”他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感情是自己吓自己,可不得把面子找回来。
夏花点头,捏了捏红包,道:“薄了。”
薄……薄了?!
“你可真是……”钟胜想评价一句,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
“就这样吧,新年快乐。”夏花却收了红包,随意的摆摆手,走了。
钟胜咬牙,好歹还是得到了一句新年祝福,不算亏,不是吗?
夏花本来也只是打定主意吓吓他,她也明白,这件事并不怪钟胜,早晚她都要面对这件事。
很快,年后第一天上班,也是状告夏蔓绑架案的第一次开庭。案件性质不一样,自然也没有庭前调解之说。夏花虽然没有明说,但林旭阳夫妇还是考虑到她艺人的身份,并没有邀请媒体到场,夏蔓那边也不例外。
几天不见,夏蔓憔悴了很多,就是化妆也遮盖不了她的面色,看来这段时间她也不好过。但夏花心里却有一丝丝高兴起来,夏蔓不好过,或许是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是不好意思张口呢?如果是这样,她还有的救,那个时候她再请求林旭阳夫妇的帮助,或许也会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两边都是亲人,她不想看着他们对簿公堂。
自打夏蔓出场,张青就尤为关注夏花,见她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异常的表现,才松了口气。人都是相互的,无论是亲人还是陌生人,他们如此待夏花,自然也希望夏花用真诚回馈他们。别的,他们现在也不期望,哪怕是想亲口听夏花喊他们一声爸妈也不能急。
庭审一项一项有条不紊的开展着。夏花原本以为林旭阳夫妇方面并没有掌握到切实的证据,毕竟无论是照片还是抱她走的人到底是不是夏蔓,毕竟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很多线索和证据都已经模糊或者消失不见了,然而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他们做了多大的努力。但是这份努力,却是要把夏蔓送进监狱。一想到这个,她就不知道是该震撼还是该无动于衷。
作为直接受害人,夏花的心情是纠结的。再其他人眼里,她这20几年是认贼作母,但这四个字并不能抹去夏蔓对她的养育之恩。夏蔓是很坏,抱走了她,让她跟家人分离,剥夺了她原本的生活,甚至她年纪夏蔓就要开始担起家庭的重担,在她赚钱之后并不满足,反而在媒体面前抹黑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减分的点。哪怕现在夏花明白夏蔓养着她,只是为了报复林旭阳,并不是出于母爱,可她还是养了她,粗养还是娇养并不重要,她把她养到可以勉强自立的年龄,其实也不算坏吧。
夏花知道自己的脚已经站偏了,这样对失去女儿的林旭阳夫妇并不公平,她只是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生活过,却不能否认他们对女儿的拳拳爱心。可是夏蔓如今占了下风,同情弱者,几乎是每个人下意识的善良。只是这是真善良还是假善良,一时之间也分不出来,她只是希望夏蔓按照她预期的样子变好。那样,即便她回到了林家,别的不敢保证,但养老送终,她还是能做到的。
世界上难有一蹴而就的事,按照夏蔓那方的意思,虽然收养夏花的手续没有,但并不是说夏蔓就是抱走夏花的人。如果当初张青真的看到了人脸,这件事也不会拖到现在才解决,而关键人物林旭阳这方还没有找到,这个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事。就像夏蔓曾经的邻居说的,小孩子都是一个样,他们也没注意。
没有新的证据,案件又从新搁置下来。
退庭之后,夏蔓特意从夏花身边走过,哼了一声,瞪了林旭阳一方,气得张青脸色都变了。
“回去告诉你那个所谓的老爸,没告他强J,是看在你面子上我对他的优惠。”夏蔓如是道。
夏花:“……”似乎是水火不容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