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曹谷信良和郑奠基分兵两路,悄悄地进了大荒洼。
曹谷信良亲自带队,让英秋原带路,去找周生水。刚一走出英庄,曹谷信良对走在他身边的英秋原说:“英掌柜,我可警告你,你的老婆孩子可都在我的手里,如果你敢耍滑头,你的家人就会死的很惨。”
英秋原说:“太君,您放心,我不会耍滑头的。”
队伍像一条长蛇,隐没在大荒洼的荒草中。英秋原一边走一边暗暗心惊,这么多鬼子,一路上没有一个说话的,甚至连喘息声都压抑着,只有在近处才能听到刷刷的脚步声。他以前曾经见过老缺的队伍行军,老缺们一边走一边打打闹闹,那纪律跟人家日本鬼子简直是没法比。他心里很着急,他原先想这么多人进大荒洼,一定会有很大的动静,周大当家的手下肯定会早就发觉的。可现在看来,得等到走到暗哨那儿才会被发觉。可他知道,暗哨离周生水的老窝只有几里路,到那个时候,恐怕一切都晚了。现在,他就盼着那天他和刘人杰走后,周生水能够带领队伍转移。这样,他带着日本鬼子找到了周生水的老窝,鬼子不能怪他不卖力,周生水他们又能躲过这场灾难。
离周生水的驻地还有七八里路,英秋原心里着急起来,虽然天很冷,可他的脸上却直冒冷汗。
忽然,远远传来一种鸟叫的声音,那叫声很好听。英秋原一愣神。他知道这是约定的联络暗号,但是他不敢回应。因为他一回应,就会引起曹谷信良的怀疑。不,不是怀疑,而是要彻底暴露。看来,周生水还没有转移,但是把暗哨放出了七八里远。他知道,只要他不回答,对方就一定知道出问题了。英秋原还知道,每组暗哨都有两个人,离着这条小路还很远,他们不可能看见日本鬼子,他们是听见了异常的动静,才发出联络暗号的。没有回应,对方就会留下一人接近看清楚,另一人立即汇报。还有七八里路,只要自己放慢速度,周生水他们应该来得及撤退。
曹谷信良也听见了鸟叫声,他歪着头,向鸟叫的方向看去。当然,他不会看见什么。
英秋原见曹谷信良歪着头仔细地听鸟叫,他想,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送出消息,他故意大声说:“太君,您听见鸟叫了吗?这种鸟叫——”
曹谷信良伸出右手,猛地掐住了英秋原的脖子,把英秋原后面的话给硬生生地掐断了。曹谷信良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打算给他们送信吗?”
英秋原被卡住了脖子,说不出话,他急得直摆手。曹谷信良低声说:“如果你再高声说话,我就杀掉你全家。”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
曹谷信良向身后一摆手,整个队伍停了下来。他的手又向下一压,日本兵都蹲下了身子。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芦苇丛中的鸟叫声又远远的传来了。曹谷信良很认真地听着,过了一会儿,鸟叫声停了。曹谷信良示意英秋原继续走,队伍慢慢地向前走去,他们都是脚步轻轻的。英秋原心里很着急,他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大声说了那一句话,尤其是说出了“太君”两个字,他希望暗哨能听到,迅速去汇报。可他也知道,曹谷信良已经产生了怀疑,他心里忐忑不安地走着。
走了一会儿,曹谷信良压低声音对英秋原说:“刚才那种鸟你说叫什么?”
英秋原也压低声音回答:“我们给它叫苇喳喳。”
曹谷信良“哦”了一声,他一边轻手轻脚地走着,一边歪着头看着英秋原。英秋原不敢看曹谷信良那狼一样的眼睛,但是他却感觉到曹谷信良的眼里射出了冰冷的光,像两把杀人的刀。他住了口,不再说话了。曹谷信良却说话了,那声音像是从他的腹腔里冒出来的,或者说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低沉,阴森。他说:“英掌柜,你说的这种鸟,其实它的名字叫大苇莺。在日本,也有。不过,这种鸟也是候鸟,他在冬天来临之前就飞到暖和的南方了。”英秋原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曹谷信良接着说,“数九寒天,你们这儿怎么还有这种鸟呢?”
英秋原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曹谷信良说:“英掌柜,你是聪明人,用你们中国的一句俗话,叫做‘响鼓不用重锤敲’。我想,英掌柜不会等着我用重锤敲吧?”
英秋原知道露馅了,可他不能说。他只能继续装糊涂:“太君,您的话我没听明白。”
说完这句话,英秋原真的很害怕,他怕曹谷信良一生气,真的会杀了他。可是,曹谷信良好像并没有生气,因为他不但没有发火,反而轻轻地笑了。他这一笑,英秋原更害怕了,他听着那笑声,就好像一个人走夜路忽然听见了夜猫子叫一样。他的头皮直发麻,腿也直打哆嗦。曹谷信良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后面的日军也都齐刷刷地停在了那儿。曹谷信良说:“英掌柜,既然你没听明白,那我就不妨对你说的明白一些。刚才发出的那几声鸟叫,其实不是鸟,是人。那是周生水的暗哨,你没有回应。他们肯定知道发生了意外。我想,现在他已经去报信了。所以,我们现在如果继续以你刚才的那种速度前进的话,等我们赶到那儿,就什么也不会有了。英掌柜,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去我让你看一出好戏。演戏的就是你的老婆孩子。英掌柜,你说怎么样?”
英秋原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说:“太君,别,别——”
曹谷信良冷冷地看着他,问:“我也可以放过你的家人,但是,那要看你的表现。”
英秋原说:“太君,您说,让我咋做?我都依您。”
“嗯,那你说,我们现在离周生水的据点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七八里路。”
“再往前走还有暗哨吗?”
“有。”
“如果周生水得到了消息,他会往哪儿跑呢?”
“往东北方向。”
曹谷信良连一点犹豫也没有,他说:“那好,我们不去周生水的据点了。你就带领我们抄近路,直奔东北方,去截断他的退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这一次你再耍滑头的话,你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你的家人了。”说到这儿,他又一顿,说,“不,能见到他们,我要让你亲自看着你的老婆、女儿、儿媳是怎么样为皇军服务的。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儿子是怎么被慢慢地折磨死的。”
英秋原彻底崩溃了,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曹谷信良看了看他,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坏了,说:“你的,快快的,带领我们行动。用最快的速度,走最近的路。你的,明白?”
英秋原说:“明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