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戈和苏兆明到弹药车间去看新式步枪的子弹研制进度,很是满意。在和李青岚的话语往来之间,苏兆民完全能感觉到李青岚对赵振戈的那种倾慕,虽然表现得比较含蓄,分寸有放有收,恰到好处。他也看出来赵振戈对李青岚有那种内心的冲动,却又时时克制,有时竟然心猿意马,辞不达意。苏兆民和李青岚都知道赵振戈在苏联留学时曾和一个波兰女战士谈恋爱,但他们都认为那仅仅是一段往事,一段浪漫史,既不现实,也难以开花结果。不过,正因为赵振戈有这么一个“前科”,李青岚也不好放开去追求,她也不知道那个外国女人在赵振戈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现在赵振戈还在爱着她,等着她吗?女人的矜持还是不能没有。赵振戈因为坚守着他的那一段保存在心底的感情,自然也要回避眼前的诱惑,而内心的真实感受和理性不得不纠结一番。而苏兆民却要现实一些,那段只开花不结果的爱情在战争面前随时会夭折,或者已经夭折了。与其活在幻想中,不如重起炉灶,接受这么好这么琴瑟和谐的一份感情。你赵振戈也是太高尚了,也太迂腐了。
李青岚送两位领导出车间,三人刚跨出车间大门,一个总部通讯员骑马赶来。看见赵振戈,通讯员翻身下马,向赵振戈敬个礼:“赵厂长!”“哦,小田!”
通讯员从挎包里拿出一封信:“赵厂长,总部首长命令我立即把这封信给你送来,外国来的!”
赵振戈急忙接过信,黄色的信封快要磨破,上面书写的外文几乎看不清楚了,不知在那个环节添加的两行中文还依稀能够辨认,上面是“中国山西”,下面是“八路军总部赵振戈”。赵振戈把信拿在手里,呆呆地看着。
通讯员:“这封信在路上走了大半年,转了几个国家,不容易哪!”“不容易,不容易,谢谢!”赵振戈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
通讯员笑着上了马,“赵厂长,我走了!”“谢谢,慢走。”通讯员扬鞭而去。
赵振戈脸上泛着红光,出气也有些急促:“老苏,小李,你们先谈谈,我回寝室一会儿。”赵振戈说完拿着信快步走去。
李青岚一脸不解的迷茫,只听苏兆明说:“终于来信了!”
李青岚似乎在问苏兆民又似乎在自问:“谁的信?”
苏兆明似乎在回答似乎在自言自语:“一段不可能的情缘,一个漂亮的波兰女战士。”
“真还来信了。”李青岚怔怔地望着赵振戈走远的背影。
赵振戈趴在床上,床上放着信纸,旁边是阿米娜的照片。他轻轻地念着:“亲爱的戈……”随着信中的内容赵振戈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副生动的画面:
阿米娜在波兰抵抗军战地医院紧张地抢救伤员,警报声突然响起来,十几架德军飞机飞来,投下来像密如雨滴一样的炸弹。轰炸中,阿米娜扑在抵抗军伤员的身上。在一片树林里,抵抗军和德军交战。阿米娜从火线背下伤员,子弹在四周呼啸。在树林里的湖水里,阿米娜和女兵们脱下军装,戏水打闹。一个英俊的抵抗军军官向阿米娜表达感情,阿米娜给他看赵振戈的照片,直接拒绝了那个军官。夜里,帐篷里的煤气灯下,阿米娜凝望着赵振戈的照片。
赵振戈的双眼充盈着幸福的光芒,他连连吻着阿米娜的照片,陷入了沉思之中。
夜风吹皱的水面把月亮的倒影摇成了一张张银片,方小双和张婉花坐在河边,赤着的双脚在水里打着水花。
张婉花嘟着嘴:“小双哥,我不想当童养媳,我要当八路军,女八路。”
方小双很高兴,这样他可以天天看到张婉花了:“好啊,你叫你叔叔把婚退了,你就可以报名参军了。”
张婉花摇摇头:“我叔叔不会退的,你帮我想个办法,好吗?”
方小双耸耸肩:“我,我想不出来办法。”
张婉花又嘟起了嘴:“那,那你不是真正对我好。”
方小双急了:“我对你还不好?我是冒着关禁闭的危险来找你的!”
张婉花顺势摇着方小双的肩膀:“那你帮我当八路,小双哥——!”
方小双也真是为难:“哎呀,我就一个小兵,能有什么办法。”
张婉花也会用激将法:“那我去找一个大官帮我。’
方小双当真了:“别别,人家大官都是有老婆的,谁帮你?”
张婉花“嘻嘻”一笑:“人家是找大官帮忙,又不是要嫁给他,看你急的!”
方小双鼓足勇气说:“你,你也不会嫁给我吧?”
张婉花板过方小双的脸:“你帮我当了八路,我就嫁给你!”
方小双睁大眼睛:“真的?”
张婉花一拍胸脯:“真的,我张婉花说话算话!”
方小双蹭地站起来,那副神情好像手到擒来:“那我去找欧团长。”
张婉花拍着手:“好好!”她一下站起来捧着方小双的脸,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方小双不知所惜,他摸着脸,看着张婉花发呆。
张婉花接着说:“小双哥,我看看我穿上军装是什么样子,你把军装给我穿穿!”
方小双已经六神无主,乖乖的把军装脱下来。张婉花哼着调调脱去外面的兰花衫,露出雪白的臂膀和红色的小肚兜。方小双浑身发热,一下抱住了张婉花,张婉花先是一惊,马上就挣扎起来,满脸通红:“别,别,小双哥,我还没有嫁给你,别这样!”方小双放开了手,垂着脑袋嘟着嘴,张婉花又甜甜地说:“小双哥,以后我嫁给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张婉花穿上了军装,站起来,走两步,敬个礼:“怎么样?”
方小双:“不怎么样,衣服大了点。”
张婉花:“我觉得好看,就是好看!回家罗!”
张婉花穿上鞋子拿起自己的兰花衣往小路上跑去,方小双一边穿鞋一边跟着追去:“我的军装,婉花,我的军装!”
张婉花回头说:“明天还给你!”张婉花跑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家门口。方小双不敢往前去,着急得蹬脚,只好先躲在树丛里。
张婉花踮起脚尖走向自己的房间,突然一声呵斥:“你这个野丫头,又死到哪里去了?”
张婉花:“我就在花萍姐家里玩。”
童婆婆一只鞋子朝张婉花甩过来,“叭”的一声,打在了张婉花身上。张婉花哭了,童婆婆又骂开了:“撒谎!你个不学好的东西,又跑去找野男人!还穿件男人的衣服回来,你丢不丢人哪!给我脱下来!”童婆婆说着就上去扯张婉花身上的军装。
张婉花:“不准动,我参军了,我是八路军,你这是犯法!”童婆婆一下不说话了,马上坐在地上呼天呛地:“哎呀,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啊,给儿子讨个媳妇还要去当兵,我是做了赔本买卖罗!”童婆婆转念一想,不对,爬了起来,一把抓住张婉花:“你当什么八路军?在哪里当的?这军装什么时候发的?你的军帽呢?你的军裤呢?”
张婉花无话可说,只能挣扎着。“你在哪里捡了件破军装来唬我,你当我老娘没有出过桃花寨?你,你给我脱下来!”童婆婆扭着张婉花要脱去她身上的军装。
方小双悄悄跑到院子墙角下,他听见房里的叫骂声,听见张婉花的哭声,又看见童婆婆拎着军装开门出来。只听童婆婆骂道:“这臭丫头,还敢捡一件破军装来装神弄鬼!你骗不了老娘!”说着,把军装往墙外一扔。
军装正好落在方小双的头上,方小双暗自庆幸,拿起军装一溜烟跑掉。
赵振戈:“老苏,你来念吧。”赵振戈把一份文件拿给苏兆明。
苏兆明看了看到场的李加渝、欧德海、李青岚等十来个兵工厂干部,
苏兆明念道:“军工部文件,肯定赵振戈同志关于遵守国际公约中有关尊重并不得侮辱遗体的观念,但殴打战士也是错误的,这不利官兵团结。要严厉处理侮辱遗体的有关人员,并以此作为一个典型事例在部队进行国际公约、人道主义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教育。”苏兆民看看大家,“念完了。”
赵振戈站起来,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个躬。
赵振戈:“我向被我伤害的同志说声对不起,并请欧德海向代我向那个战士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再发生类似行为。关于对这个战士的处理,请欧德海同志按照军工部的精神全权处理。”
晚上,赵振戈在绘图板上绘图,那边大竹篮里捡来的女孩哭了起来。赵振戈过去一看,女孩的尿布湿了,他赶紧给婴儿换尿布。这两大叠尿布是李青岚在女工那里收集的破旧衣物,洗净,裁成一条一条的。但赵振戈笨手笨脚,小孩越哭越厉害。他无所措手足,怎么逗也无法让小孩停住哭泣。他突然想起小孩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放下孩子就跑了出去。
赵振戈来到食堂,刚好老炊事员还在,他问道:“老崔,有没有米粉?“
老催:“赵厂长,你要米粉干吗?你要是饿了,我给你擀碗面条。“
赵振戈:“我就要一碗米粉。”
老催:“哦,今天刚好磨了米粉,明天做粉蒸南瓜的。”
老催从一个缸子里舀了一碗米粉给赵振戈。“谢谢。”赵振戈端起碗就走。
回到宿舍,赵振戈赶忙点燃煤油炉,用搪瓷水缸倒上一些米粉,再倒上一些开水,认认真真地熬好了米粉羹,用瓢羹搅和着来到女孩的竹篮,他舀起一瓢米粉粥吹了吹,正要喂过去,一看,怎么?女孩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空空的大竹篮,赵振戈立即放下搪瓷缸跑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