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赵蕤所著的《长短经》上说,事情有顺其发展却不合道义的,有从爱他出发,却害了他的,有让自己名声不好却对自己修养有好处的,有对自己有利却损害国家的。
比如汉文帝宠爱慎夫人,在后宫时,慎夫人曾与皇后同席而坐。后来,汉文帝游上林苑,郎署长安排座位,又让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而坐,但袁盎不顾皇帝的反应,便把慎夫人领到另一座位坐下。文帝大怒,袁盎上前说到:“臣听说只有尊卑之间分清次序,上下才能融洽。如今陛下已经册立了皇后,慎夫人名分上是侍妾,女主人与侍妾是不能同席平起平坐的。若是您宠爱她,可以多赏赐她财物。但若是您因宠爱她而让她与皇后同席,实际只是让她陷于后患。您可知道高皇帝的宠妃戚姬的下场吗?高皇帝死后,吕后把戚姬剁去双手双脚,扔在猪圈里,唤作‘人豕’。”文帝这才面色缓和。由此说来,爱他反倒是害他,是有此事。文帝能够克制自己的爱欲,接受劝谏,还算明智。
鄢陵之战,晋楚两国交兵,楚国统帅子反的仆人谷阳竖频频给子反敬酒,子反大醉,楚军因而大败,楚王逼令子反自杀。他的仆人是想爱护他,最终反害了他。子反不能克制自己,也是死而不冤。
过去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对他说:“自从您来即墨任职以后,说您坏话的人几乎每天都有。可是我派人去巡察即墨,看到新开垦的荒地,百姓丰衣足食,官府办事效率很高,东方一带因此宁静安定。可见,被人诽谤不是您的过错,而是因为您不花钱收买我左右以求荣誉啊。”因而封给即墨大夫一万户做采邑。又召见东阿大夫,对他说:“自从先生做东阿太守后,每天都有人替您说好话。然而我派人到那里巡视后却发现,东阿到处荒芜,百姓贫困凄苦。赵国攻打甄城时,您无力援助;卫国攻取薛陵时,您竟然不知道。这说明您常用钱收买我身边的人,以求得虚假的荣誉啊。”当天,便烹杀了东阿大夫和身边亲信中说东阿大夫好话的那些人。齐国因此得到彻底、井井有条的治理。因此,君王只要能够明察,本来有害的事情也会变成好事。
臧武仲说:“孟孙对我不好,那是良药和针石啊。季孙偏爱我,却是外表好看的病毒啊。病毒虽厉害,但有了良药和针石,就能把我救活。”这就是对他不好却反而有益的道理。荀子说:“批评得对的人,是老师;对我的优点肯定得当的人是我的朋友;阿谀奉承我的,是敌人。”商鞅说:“不实在的话,好像花朵;真实的话,如同果实;逆耳的话,是良药;甜言蜜语,则是疾病。”韩非子说:“为老朋友徇私舞弊,还说是不抛弃朋友;慷公家之慨,还说是有爱心;看不起官职俸禄而顾惜自己的生命,还自称是君子;徇私枉法包庇亲人,还称之为有品德;抛弃职责包庇朋友,说是有侠肝义胆;避世隐居的称之为志向高洁;互相倾轧,抗令不从,还称之为刚烈;施些小恩小惠以笼络人心的,还称之为得人。实际,所谓不抛弃老朋友的官吏,必定有奸私;所谓爱人的,损害了公家的利益;所谓的君子,很难有用于国家;所谓的有品德,践踏了法律;所谓的侠肝义胆,必然使官位出现空缺;所谓的高洁,只是不问世事;所谓的刚烈,只会使政令不通;所谓得人,只会使君主更加孤立。这八种被人称道的行事方式实际上是老百姓的私誉,对君主极为不利。”
即使是明君,有时也分不清利害,这是受私欲蒙蔽而造成的。记载唐代历史的书上说:唐太宗时,西域的天竺国有一个方士娑婆寐,自称有长生不老的药方。太宗相信了他的话,派人到婆罗门各国去采集药材,命令娑婆寐炼制长生不老药。最终,这位方士没有炼制成功,于是就遣送他回国。等到唐高宗即位时,这方士又来到唐朝的京城,向高宗进献方术,高宗不肯接纳,再次将他遣返回国。高宗为这件事对宰相说:“自古以来有生必有死,神仙之类的说法都是虚妄的,古时候秦始皇、汉武帝为了寻求神仙方术,耗费了毕生精力,到底没有一个有效验的,如果世界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人,他们如今都在哪里?”李勋回答说:“这位方士这次来。容貌衰老、头发白了,不像上次来那样年轻。他如果真有长生不老的仙药,如何不自己先服食来延年益寿?结果衰老到这样的程度,他那一套荒诞不经的东西由此可以看出来。”后来,那位方士果然还没有来得及回到天竺国,便死在半道上了。
由此看来,神仙方术,本是心术不正的人寻求恩惠、宠幸的一种手段。他们看到天子富贵到了极点,什么都不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他动心,只有长生不老这一件事,不能有把握地得到,于是便假托虚无缥缈的传说,用来打动皇帝的心。因此,在历史上,为秦始皇寻求长生不老仙药的徐福等人,入于东海一去不返;为汉武帝寻找神仙药方的栾大等人,因为一无所获而被武帝诛杀。就是这两件事,便可以作为神仙方术荒诞不经的证明。
治国也是一样,国君若是不清楚国家利害之所在,而盲目倡导百姓奉行私誉,想使国家不陷入混乱,是不可能的。所以说,世俗的好恶往往与君主事理相反,只有明智的人才能看清楚这一点。因而韩非子说:“君臣之间的利益关系正好是对立的,所以臣子常不忠于君主。若让臣子的利益获得满足,君主的利益也会随之落空。”这源于君臣利益的不同。
汉元帝时,石显专权。京房私下进见皇帝,问汉元帝说:“周幽王和周厉王时,国家怎么会陷入危机的呢?皇上信任的是些什么人呢?”元帝说:“君主不英明,信任的都是些投机取巧的人。”京房说:“既然这样。是明知他们投机取巧、善于吹捧还要任用他们呢?还是认为他们有才能才用的呢?”元帝说:“是认为他们有才能。”京房说:“那么我们现在怎么知道他们不贤呢?”元帝说:“根据当时社会混乱,君主的地位受到威胁的情形知道的。”京房说:“齐桓公、秦二世也一样听到过这种道理。但他们却只嘲笑幽王、厉王的糊涂。而后仍然任用了竖刁、赵高这样的狡诈之徒,结果国家政治日渐昏乱,造反的人满山遍野。为什么他们不能吸取幽王、厉王作为前车之鉴,意识到自己用人的过错呢?”元帝说:“只有懂得大道理的人,才能认识过去预知未来啊。”京房说:“陛下觉着现在的朝政是清明呢还是昏乱?”元帝说:“也是非常昏乱的。”京房说:“如今您信任重用的是些什么人呢?”元帝说:“幸运的是现在任用的石显比过去的竖刁、赵高他们好。我认为朝政昏乱责任不在他。”京房说:“前世的齐桓公、秦二世也是同样认为的。我恐怕将来的人看到现在的情形就好比我们看过去的情形是一样的。”这就是凡事必有迹象可循的道理。
众所周知,石显正是败坏朝政的宦官,而元帝居然在十分清醒的情况下仍然任用他,足见要做一个明智的人是多么困难。
人性是有弱点的,这个弱点就是人不能用理智战胜情感,不能有效地控制自己。谁能够比较好地战胜自己的弱点,谁就更容易取得成功。
伴君如伴虎
古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封建官场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有杀身灭族之祸。因此,尽管很多人热衷名利,同时也有很多人将其视为畏途。不过,也不能把话说得过于绝对,君臣相得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君臣相得大概是封建政治中最为令人向往的状态,君得其臣,臣遇其主,君臣遇合,如夫妇琴瑟相和。如果是这样,这个时期的政治大概就不会太差。
苏威是隋初著名的宰相,他在任职期间多有惠政,为世人所称道,但是当初隋高祖杨坚并没有认识到他的品德和才能。苏威很早就有才名,为人正直,在地方上很有威望,只是一直没被朝廷重用。杨坚在做北周丞相时,曾屡次推荐苏威,说苏威如何如何有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杨坚把苏威召来后,引到卧室内交谈,两个人谈得很投机。但后来苏威听说杨坚要废周立隋,自己要称帝,觉得这不是臣下应该做的事,不愿意参与,就逃回到家里,闭门不出。杨坚的部下要把他追回来,杨坚说:“他现在不想参与我的事,先让他去吧,他的事以后再说。”
杨坚即皇帝位后,苏威认为自己并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对自己的名誉没有什么损害,于是,他就又同意出来辅佐杨坚。杨坚也不计较以前对他的态度,而是十分尊重他。授苏威为太子少保,追赠苏威的父亲为邳国公,让苏威承继父爵,不久又让苏威兼任纳言、民部尚书两职。苏威觉得对自己的待遇太厚了,就上书推辞,杨坚下诏说:“大船承载重,骏马奔驰远。你兼有多人的才能,不要推辞,多干事情吧。”由此可见杨坚对苏威的信任。
苏威曾主张减免赋税,杨坚听从了他的主张,这一政策深得民心,因此苏威也更受杨坚的信任。苏威见宫中帘幔的钩子都是用银子作的,认为过于豪华奢侈,就主张换用其它材料,劝谏要节俭从事,受到杨坚的赞赏。有一次,杨坚对人发怒,并要杀那个人,苏威进谏,杨坚非但不听,反而更加生气。过了一会,杨坚的怒气消了,知道自己的脾气太大,态度有些过分,就对他的进谏表示感谢,并说:“你能做到这样,我确实没看错人,我感到非常欣慰。”
当时的治书侍御史梁毗因为苏威身兼五职,并没有举荐其他人的意思,就上书弹劾苏威,说他有揽权的嫌疑。杨坚对他说:“苏威虽然身兼五职,但始终孜孜不倦,志向远大,把他份内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是非常称职的。再说,职务有空缺时才能推举别人,现在苏威很称职,你为什么要求他引荐别人呢?谁又是更合适的人选呢?”杨坚对苏威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有一次,杨坚还对朝臣说:“苏威遇不到我,就不能实行他的主张;我得不到苏威,就不能行大道,为两人实在是相得益彰啊!”杨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舌辩之才据说可称当世无双,至于斟酌古今,审时度势,治理国家方面,他却比不上苏威。
公元592年(开皇十二年),有人告发苏威和主持科举考试的官员结为朋党,任用私人,有营私舞弊的嫌疑。杨坚让蜀王杨秀和上柱国虞庆则去处理这件事,结果还真的确有其事。杨坚没有直接对苏威作出什么惩罚的决定,他指出《宋书·谢晦传》中涉及朋党的地方,让苏威阅读。苏威心悦诚服地认了错,但他很害怕,就免冠谢罪。杨坚说:“你现在谢罪已经太迟了,你已经触犯了法律,应该受罚。”于是免去了苏威的官职。
后来有一次议事的时候,杨坚又想起了苏威,他对群臣说:“有些人总是说苏威假装清廉,而家中金玉很多,是搜刮来的,实际上这是虚妄之言。苏威这个人,只不过性情有点乖戾而已,把握不住世事的要害,过于追求名利,别人服从自己就很高兴,违逆自己就很生气,这是他最大的毛病。别的倒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但他的才能却不是一般的人可与其比拟的,如果对他弃而不用,实在有点可惜。”群臣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也都同意,于是杨坚又重新起用了苏威。苏威被重新启用以后,果然对隋朝忠心耿耿,克尽职守,一直到死。
中唐诗人张籍,写过一首著名的《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诗:“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光明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其中“恨不相逢未嫁时”尤为后人喜爱。那么,张籍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呢?原来,唐宪宗时藩镇割据,平卢节度使李师道拥兵跋扈,勾结朝廷官吏文人图谋不轨。李也曾聘请张籍去做他的幕僚,张籍既不愿攀龙附凤,又深感自己势单力薄、惹恼不得这位权势盛大的军阀,故作此诗以回敬。诗作以第一人称手法抒写了一位忠贞守节妇女的高尚情操,她婉言谢绝了那位第三者的插足,托“节妇”以寄意,巧妙地辞谢了李师道的聘请。后来,人们往往喜欢用“恨不相逢未嫁时”来表达对知己的倾慕与无可奈何的心情。
良母教子
在中国历史上,“孟母教子”的故事是尽人皆知的。孟母为了将孟子培养成于国有用的人才,曾三迁其家,择邻而居,最后在官学附近居住下来,并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教育孟子,终于使他成为一代圣人。其实,这样的事在中国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
郑善果是隋朝有名的大臣,为官勤谨公正,以清廉节俭著称,在当时被人们看作是官吏的楷模。这些都与他的寡母长期的谆谆教诲有关。
郑善果的母亲是清河(今山东临清县东北)崔家的女儿,十三岁时,嫁给郑善果的父亲郑诚。七年后,郑诚在与尉迟迥的叛军交战时战死,当时,郑善果的母亲还很年轻,她的父亲不愿她守寡,就想让她改嫁,她抱着小善果说:“我不想再嫁,我丈夫虽然死了,还有这个孩子。抛弃孩子再嫁,就是没有慈爱之心,背叛死者再嫁,就是没有礼义之心。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我宁可剪掉头发,以表我的真心,也不愿听从你的话违背礼义、灭慈爱。”父亲听了她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只好作罢。于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郑诚因为是为国而死,朝廷对他的家属也十分优待。郑善果刚刚成年,朝廷就任命他为鲁郡太守,负责一郡的事务。
郑善果的母亲十分贤淑,有节操,从小涉猎经史,对国家事也非常关心,通晓治国方略。每当郑善果出堂处理事务时,她总是在后堂探听察看。郑善果如果处理得当,母亲就非常高兴,儿子回家后母子二人相对谈笑一番;如果郑善果处理不当,或无故对属下任性使气,母亲就会非常生气,在家里蒙着被子哭泣,连饭也不吃,用这种方式来教育儿子。每到这时,郑善果就不敢离开,总是伏在母亲床前侍候,跪在那里不敢起来。母亲对他说:“我并不是对你生气,而是对你们郑家感到惭愧。你父亲是个忠诚勤勉的人,在职任官时公正廉洁,后来为国捐躯。我一直期待着你能继承父亲遗志,不辜负他对国家的一片忠心。但我一直忧虑不安的是,你幼年丧父,我又是一个妇道之人,对你的教育慈爱有余威严不足,致使你妄自尊大,任性使气,以骄纵为乐,处事失去公正。如果你老是这样,不思悔改,不但会遗失家风,我的名声是小事,还会有损于朝廷法度。要是你因此丢官弃爵,自取罪责,我死之日,有何面目去见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