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儿!”
坐在廊前,正百无聊赖看着一棵枝叶繁茂的榕树的沐玖玥,冷不防听到这声熟悉的召唤,立刻循声望去。看见沐崎焱负手走来,她送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笑意在唇角一拉开,即隐匿无踪。
“梅韵,去搬椅子来!菊清,奉茶!”指使两个丫头各自忙了开去,她则抬眸看进沐崎焱一双盈着温和之色的眼眸,不解地问:“哥哥怎来了?”大哥同父亲一样,诸事缠身,这会子早该出府忙去了,怎么还能有闲暇来看她?
“听你这话,倒像我不该来似的。”沐崎焱佯作不虞状,有些不是滋味地轻喃。
玖玥扑哧一笑,“是玥儿说错话了。哥哥能来,玥儿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不‘希望’哥哥来?”
沐崎焱在梅韵搬来的椅子上落座,左手端着菊清奉上的茶,右手一下一下轻划着碗盖,脸上不见了前一刻玩笑时的轻松之色,隐隐透出一丝肃然来。
“你听说了吧?”
他没有指出什么事,然则默契使然,玖玥却是瞬间会意,遂点了下头,“听说了。”
“叶天辰死因甚为蹊跷,京兆府给出的‘论断’是自尽而死,似乎在他脖子上有一条清晰的勒痕,‘自缢’之说由此得来。”
于唇角隐晦而森凉地露出一个笑容,沐玖玥不无讽刺地说道:“那位叶公子可不像个会‘自缢’的主儿。”
沐崎焱附和了一声冷笑,面庞寒如冰雪,挑眉看她,带一点关切忧忡,“这事像是冲你来的。”
“我也这么想。”
玖玥抿着的双唇清浅地溢出一声叹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看似叶天辰的死与她毫无关联,但早前,若非她施加压力,京兆府尹颜司明不会把叶天辰关入大牢,自然也就不会有后续的‘自杀事件’。她难逃干系,而叶家,尤其是只有叶天辰这么一个独子的礼部侍郎叶晟,必然咽不下这口气……那么,问题来了!叶晟对她恨之入骨,叶家因她损失了一个重要的‘继承人’。她委屈也好,冤屈也罢,与叶家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很明显,幕后催动了这起‘事件’的人,目的就在此。想利用她使得父亲与叶家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呵,好算计!
想到这里,玖玥清亮的目光中有刀锋般的寒芒闪现,唇角翘起,带出的弧度却冰冷至极。
她最恨被人利用。不知怎的,这事总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同样也是因为她,父亲和哥哥惨死在三尺刑台 ……若被她查出是谁,胆敢利用她伤害父亲,不管这个人是谁,她一定不会放过!
“玥儿,关于颜司明的‘死’,你怎么看?”
沐崎焱淡淡的一声问询,唤回了玖玥骤然掉入仇恨深渊的思绪。敛了神色,潋滟着盈盈水光的一双眸子折射出冷若霜雪的寒光,嗤笑一声,“茶楼里,宫肄辰和颜司明为了‘争抢’叶天辰起了口舌之争甚至一度撕破脸皮,众人皆是见证。看样子,他也得罪了不少的人呢。”
颜司明在从京兆府返家途中遇害身亡。仵作初步检验,他乃被人刺破了喉咙,一击毙命。巧的是,宫肄辰擅使‘暗器’。而据仵作的‘报告’显示,颜司明脖子上的致命伤痕便是暗器所致。事情到这里,再明朗不过。若非宫肄辰脑残冲动之下,射杀朝廷命官。便是有人欲构陷攀诬。而她,更倾向后者……
如果了解事件前因后果的人,在得知此消息后,下意识的想法怕就会联想到‘叶家’。因为只有叶家,才有‘理由’构陷攀诬一个刚回京不久连‘人脉关系’都未及建立的人。可是玖玥的想法却与之恰恰相反。叶家不会这么做!即便叶家真存了陷诬之心,也不会平白搭上一个‘颜司明’。毕竟,培植一个‘门徒’,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事恐怕还得劳烦哥哥出面 ……”
沐崎焱怔了怔,思虑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
沐玖玥不敢违拗父亲之意,父亲勒令她禁足半月,她就真的闭门不出。不过暗下,该做的事她却一样不少地做了。
在春夏秋冬四个暗卫之中,年龄最小的冬对暗访调查一事极其擅长。一日的工夫不到,他就已打探到沐玖玥欲知之事。
“如何?”
沐玖玥摆弄着黑白棋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郡主,属下查到了,杀害颜司明的另有人在。”
关于这点,沐玖玥早已笃定。在她看来,宫肄辰没蠢到会不顾后果地去刺杀朝廷命官。更何况,她也不认为宫肄辰和颜司明之间有那么大的仇怨。
她不说话,静等冬的下文。
“据属下查知,杀害颜司明的‘杀手’受晋王世子雇佣,隶属明月楼,擅长使用暗器。”
明月楼?
沐玖玥摆弄棋子的动作一顿,清亮水眸隐晦地闪过一道幽光。据她所知,所谓‘明月楼’是江湖上一个专门受雇替‘买主’解决难题的组织。只要出的起银子,哪怕杀人放火,受雇的人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在那些人眼里,只有银子,没有是非。
宫玉峰憎厌宫肄辰,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对宫肄辰存了谋害之心,这一点她也毫不怀疑。只是像这种******出面避免惹祸上身的好办法,当真是那个‘草包世子’想出来的吗?更何况,宫肄辰与颜司明在客栈发生‘争执’,后颜司明在回家路上被杀,前后不过两三个时辰的事,宫玉峰要想出一个‘周密’的计划,还要去明月楼,时间上真的来得及吗?
沐玖玥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挑眸,雪亮的眸光落在冬身上,淡雅微凉的声音自唇齿间飘然而出。
“还有什么未说的吗?”
看见冬点头,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属下着意调查了晋王世子最近一段时间都与谁接触过,经几番打听,发现就在茶楼事件发生后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晋王世子曾出现在城南一家酒楼,似乎是去见什么人 ……据酒楼里的一个伙计说,晋王世子走进的雅间里有一身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他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不过在上菜的时候,曾听晋王世子唤了对方一声‘郡王爷’!”
郡王?
眼仁微微地晃动几下,沐玖玥点漆似的双眸一瞬间寒光乍现,凛冽之极。
郡王沐哲翰,她怎会忘了这么号人物?
如果是沐哲翰,那事情就理所当然多了。只怕上一次围场事件,也出自他的手笔。
二皇叔沐恪,其人昏懦无为,他的这个儿子则与他恰恰相反,在机关谋算上绝对可称得上是个中好手。以往,沐哲翰还算低调,并不曾与他们南清王府发生直接的碰撞摩擦。故以,这几次的事情下来,她迟迟未曾联想到他身上。现在,却最是明朗不过了。往大了说,南清王府和顺义王府之间的‘竞争’从未有一刻歇止。不管父亲想与不想,他都是储君之位的最有力竞争者。被顺义王沐恪乃至他的儿子视为眼中钉,也就不足为奇了。往小了说,沐哲翰与哥哥,两位少年英才,同样也视对方为最大的竞争者。或许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但更多的仍是一种出自本能的竞争意识。那么沐哲翰会几次三番地算计,甚至在皇家围场一度陷哥哥于‘灭顶之困’就可以理解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玖玥明眸微微一眯,潋滟中有冷若霜雪的光影隐隐闪动。
敌人都‘主动’出击了,她总不能还坐以待毙,要恰当给点回应才行。
“初一!”
她唤了初一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初一点头应下,即刻便大步而出,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