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茶楼的事,沐玖玥并未放在心上,也觉得没必要小题大做地让父亲和哥哥知晓。
这边厢,她刚回到落幽阁,未及坐下喝完茶,管家徐睿就亲自来传达沐雗的指令,叫沐玖玥即刻去一趟。
心思敏捷若玖玥,立刻心中了然。想来,事情还是传进了父亲的耳朵 ……
沐玖玥即刻去往父亲所在的书房,发现大哥也在,便对他笑了笑。岂料,沐崎焱神色肃然,却是隐晦地递给她一个‘提示’的眼神。兄妹二人多年间培养出来的默契,让她即可领会哥哥那一眼之间的‘玄妙’。看样子,父亲对于她茶楼里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呢。
“父亲!”
弯膝浅施一礼,沐玖玥温婉唤道。
“嗯,坐吧!”
沐雗眉目清朗,神色淡然,倒是分毫的怒意也不曾见。但即便如此,沐玖玥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早已习惯了父亲的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在哥哥和她面前,也鲜会有情绪外露。最重要的是,她对哥哥绝对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哥哥既然给了她‘警醒’,就绝非是‘空穴来风’。所以,她还是小心为上。
“听说叶天辰被抓走的时候,你就在现场?”
料想到了父亲会质问此事,不想竟是‘开门见山’。玖玥微微一怔,随即定了定心神,恭声回答:“女儿当时确在现场没错。”
“你干预了此事?”
沐雗再问,声音已明显透出了一丝冷然。
玖玥心中微凛,低头做惭愧状,嘴上却自辩道:“女儿当时没别的选择。倘若不出面,颜司明一定会把叶天辰带走,并以证据不足为由放了他。那样的话,那名叫绿阑的少女岂非枉死。”
沐雗抿了一口杯中清茶,放下杯盏时,却故意增加了手上力道,以至杯盏在与桌面相触时发出一声铿然脆响。
沐玖玥眸光微微一闪,即刻站起,双膝曲弯跪在了案前,“玥儿错了,父亲息怒。”
“哪儿错了?”沐雗问话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莫名给人一种凛然之感。
心脏漏跳了一拍,玖玥低着头,眼中的坚毅之色有了一丝动摇。
“女儿不该谎骗父亲。”她怎么会以为区区‘伎俩’能逃得过父亲锐如鹰隽的双眼?英明睿智若父亲一般,又岂会端详不出她那么做的‘因由’。什么‘不忍绿阑枉死’?都是她的狡辩之词罢了。她真实的目的,是想对叶家予以一定的打击。是因为她清楚,叶家表面上的‘众志成城’只是一种假象而已。叶公有心培植长子作为叶氏一族的掌舵人,此举早已引起次子叶晟的不满。表面上,叶晟看似对长兄十分恭敬,暗下却是小动作不断。而今番的事涉及到叶晟独子,巧的是,叶晟长兄叶荃任职刑部尚书。若叶荃肯出面,叶天辰必能保全。前提是,叶荃要‘肯’出现才行 ……
据她私下的调查,叶荃此人甚为精明。他会为了一个叶天辰,而甘冒‘渎职’的风险,进而在他为官之路上埋下不光彩的一笔吗?如若他对此视若无睹,势必会引起叶晟的不满甚至怨恨,兄弟之间矛盾激化就会成为‘顺理成章’的结果。一旦这两兄弟内斗起来,便能为父亲省去不少精力,何乐而不为?
“为父有无说过不许你搀和男人世界里这些事?”
玖玥瞬间收敛心神,惭愧地嗫嚅道:“玥儿知错。”
“我看你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一眼看穿她的‘阳奉阴违’,沐雗冷哼一声,眼底倏尔迸射出冷厉的光芒,“罚你半个月禁足府内,不许外出。也算小惩大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虽只有半个月,又只是禁足府中,但对于沐玖玥而言已算是十分严重的惩罚了。她是个闲不住的,素日里有事没事的就爱往外面跑。现如今被禁足半个月,可不要闷坏了。
“父……”她尝试着讨价还价,却看到哥哥微不可见地对她摇了下头,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父亲正在气头上,她若此时求情,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万一父亲一时气极,半个月的禁足延长至一个月,那她可真是‘得不偿失’。
看着疼爱的小妹满脸懊丧地离开,心有不忍的沐崎焱试图向父亲‘说项’,“父亲,玥儿会这么做也都是为了您 ……”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沐雗幽幽地叹息一声,站起来,走至窗前,负手看着窗外的绿树蓝天,声音含了些微的苦涩,“玥儿这孩子,心心念念就只有你我和咱们这个家。可是我却不想把她禁束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今日一事,你以为叶家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沐崎焱闻言,心口犹如被什么东西猛然一下撞击,眸色不觉就是一深。是啊,他怎么忽略了这一点?玥儿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实则已将自己推向了危险的境地。叶天辰无事还好,但凡出现一点差池,叶家都不可避免会将这笔账算到玥儿头上。到那时,她就真的危险了 ……
~~?~~
沐玖玥被父勒令禁足的第二日,初一即传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郡主,叶天辰死在狱中了。”
彼时,沐玖玥百无聊赖正在摆弄着花棚子,虽然绣出的自称是‘鸳鸯’的东西明显长得更像‘鸭子’,却丝毫不减她的热情。
平素里一有时间就爱往外跑,女红这一类的东西被她弃之如敝屣,都不曾认真地练过。现在想想,还挺惭愧的。索性就趁着禁足这半月时间,好好在上面下一番苦功夫。以她的潜质,学会女红并能成功驾驭应该不成难事。
起初,沐玖玥的确是这么想的,可随着她绣坏的花棚子逐渐增多起来,她的想法产生了一丝动摇。连菊清那丫头都敢嘲笑她根本不是女红这一块的‘料’,看样子,她当是难以在这上头有所作为的。
正踟蹰着该不该就此放弃,初一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还带来一个于她而言绝对‘重磅’的消息。
沐玖玥峨眉微不可察地地微微蹙起,水眸轻闪,荡漾开似是错愕的微波。
“怎么死的?”她问,只片刻,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从容。
“现在还打听不出死因。还有件事 ……”
沐玖玥抬起清亮似有水波浮动的眸子,有些不解地睨了初一一眼。平素初一向她禀告事情的时候,从来都直言不讳且直截了当,怎的今日倒扭捏犹豫了起来。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难得一见的肃然之色使得初一宛若常年冰冻的脸终于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表情流露,让他看上去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人气’。深知郡主的性子,他若再犹犹豫豫的不肯明说,郡主必然要生气,初一便不再犹豫踟蹰,将得来的消息如实吐露:“颜司明也死了!”
手上轻微一颤,不慎被针扎到手指。沐玖玥抬起左手,发现中指有一丝血珠渗出,只就烦躁地拿帕子拭掉。
花棚子连同针线扔在一旁的炕桌上,她走下软榻,缓缓踱步至门口。院子里,菊清不知同梅韵说了什么,惹得梅韵嗔怒地一番追打。甚是欢快的一副场景,沐玖玥却视若无睹一边。看似,她的目光追逐着菊清梅韵两个丫头,若仔细观察,其实不难发现她目光中并无焦距,分明思绪已经飘远 ……
如果说叶天辰的死尚不能给她带来什么负面的情绪,那么当得知颜司明死了的消息时,她心弦瞬间绷紧是不争的事实。
且不说颜司明怎么死的,单从‘前因-后果’这方面来考虑,事情必然与她…亦或宫肄辰脱不了干系。换言之,有人想在那日发生在茶楼的事大做文章,应该就是冲着她亦或宫肄辰来的。只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