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面上分毫不显,然则内心却涌起了骇浪惊涛!是这样吗?因为他也喜欢上了沐玖玥,利用沐哲翰此般设计后才会如此的愧悔难当?他一直以为这愧疚懊悔只是单方面地因师兄而起。现在想来,却是不然!
或许,早在初见时,他便已一见倾心,只在潜意识里刻意去回避这份特殊的情愫。
呵,喜欢吗?
目送夜离踉跄的身影走回房间,落水心不觉捏紧了十指,惊鸿之美的面容此刻却因一丝恨意萦绕而显出了几分莫名的狰狞。
又是沐玖玥!勾引了宫肄宸还不够,现在就连夜离也对她暗暗倾心。她究竟有什么好?竟引得他们争先恐后地钟情于她?
不,或许送她远去西楚还不够。她真正该做的,是上她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
宫肄宸病倒了!
与夜离一场大战几乎耗光了他的心血。然而,相较于身体上的伤,更严重的伤却是在他心里。
自回到侯府,宫肄宸就高烧不退,请了多少大夫也不管用,急得阿迪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阿迪莱知道,主子是‘心’生病了。不是有那句话吗——心病还须心药医!可问题是,这‘心药’她到哪里去弄?
正在她一筹莫展、心急如焚之际,她殷殷期盼的人出现了!
“郡——”
沐玖玥竖起一指,摇了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脱下大氅,步入宫肄宸所在的暖阁。
她将步履刻意放轻,生怕吵醒了榻上昏迷亦或熟睡的人。
他伤得很重。即使阿迪来并未明说他伤得有多重,但仅从他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的面容,她也顷刻之间有了判断。
眼底飞快掠过一抹痛悲之色,她几乎要捏紧了手指才能勉强压下心中山呼海啸般的痛楚。
何必呢?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真的不值 ......
在床边缓然坐下,她微微把身体倾向前,伸手去探他的额。滚烫的温度让她一颗心有如被一条湿布紧紧包裹,疼得她像是快窒息了。
好疼啊,真的好疼。她从没试过像这么一般的心痛如绞 ......
执起他一只大手轻放在脸边,一层湿雾模糊了眼睛。一时看不清楚他的脸,玖玥焦急地赶紧用手背胡乱抹了下眼睛。可刚刚擦干的眼睛紧接着却又有另一层湿润水汽浮然而上。
“你这个大傻瓜!”
玖玥暗暗心疼他所受的伤,却更气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时,榻上的人忽而浅浅的嘤咛一声,似要醒来。
玖玥心下一惊,站起便作势要‘逃走’,手却猛然被他一只大掌牢牢攥住。
此时的玖玥心里一则欣喜一则焦虑。欣喜自是为了他的清醒,焦虑则是担心他醒来发现自己在这儿会‘多想’。正在她纠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之时,玖玥诧异地发现身后之人竟没了动静。
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转回头去看,当玖玥看到男人双目紧闭、一点清醒的迹象也无,不觉自嘲地哂笑一声。
合着他根本没醒 ......
什么时候起,她胆子竟这样小脸?一丁点风吹草动竟就吓得她魂飞魄散。
想把手从他掌间抽出来,奈何,男人尽管早重伤之下又是昏迷之中,居然还是力气惊人。尝试了几次无果,她只好讪讪地选择放弃,由他去攥,大不了,她过会儿走就是了。
找到了一个‘堂堂正正’可以留下的借口,玖玥又坐回床边,一只手被他攥着,她只能用另一只手去轻轻描绘他脸部轮廓。
他有飞扬的剑眉,很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和绯薄的嘴唇。睁着眼,琥珀色深眸往往在看着她时,都有一层肉肉的水波沉浮其中,让人不知不觉似要沉溺其中 ......
他的嘴唇很薄很薄,每每笑时,微微扬起的一线弧度有种亦正亦邪的魅力,让人心悸不已。
正看着他的脸微微出神,房门轻开的声音响起,是阿迪莱走了进来。
见她手持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碗,里面有黑黢黢散发涩苦味道的药汁,不用想也知道是要喂给宫肄宸喝的。
“我来吧!”玖玥主动承接下喂药的工作。
阿迪莱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是她的错觉吗?玖玥郡主眼里分明有对主子的情意,又为何......
在她取走了碗后,阿迪莱转身便要出去。
“我来的事,别告诉他!”
阿迪莱轻声应诺。暗暗叹息了一声,便举步向外走去。
~~
从昏睡中醒来已经两日。这两日间,宫肄宸紧关房门不出,不吃不喝,俨然一个废人。
夜离会来是阿迪莱始料未及的。毕竟,主子与他才那么大打出手过,甚至害得彼此身受重伤,她实在想不明白夜公子这个时候怎还会出现在侯府?难道他就不担心主子一时急怒攻心,又与他动起手来吗?
尽管她什么都没问,夜离却从她纠结的目光里看出了她的惶惑与费解,不觉莞尔一笑:“我与他小打小闹惯了的。难不成,师兄弟之间还会记一辈子的仇?”
那叫‘小打小闹’?
阿迪莱表示无言以对。
夜离手提两坛酒,轻车熟路地寻到宫肄宸的房间。
自他进去后,阿迪莱就一直守在门口,侧耳聆听着屋里的动静,唯恐那两人又打了起来。主子和夜公子俱是重伤在身,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自然,对于宫肄宸和夜离之间的兄弟情谊以及这么些年来的相处模式,阿迪莱不可能有所了解和体会。正如夜离所言,他们打打闹闹惯了。打过闹过之后,兄弟间仍可做到毫无嫌隙。
“喂,我带了酒来,上好的桂花酿。”
夜离这一吆喝,原本坐在书案后手执朱笔不知是写还是画着什么的宫肄宸便顺势停了手上动作,起身走到了桌边,与他相邻而坐。
喝酒时,两人有一习惯,都不喜用杯子或碗乘着喝,总觉得那样喝酒不过瘾。
夜离将其中一坛酒推给他,自己则提着另一个坛子的坛口,就那么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末了,用袖口随意抹去嘴边的水渍,大呼一声过瘾。
一改平日里的优雅书生气质,此时的夜离,倒像极了豪迈奔放的草莽汉子。
坛里的酒各自下去了大半,夜离犹豫着,终还是开了口:“她今天走,你不去追吗?”
“追?”宫肄宸冷冷地嗤笑一声,琥珀色的眸子半点波纹也无,冷冽之极。“为了她的家人,她那么轻易就放弃了我、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何故又要自讨没趣地贴上去?”
夜离轻叹了一声,他这分明是在说气话。情深如此,又怎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既然你也知道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难道就不能体谅吗?”
夜离忽然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实在虚伪得可耻。明明是他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是他指使沐哲翰利用沐崎焱身世的秘密去威胁恐吓沐玖玥,致她不得不选择‘远走高飞’。现在,他却又希望师兄去追回她。呵,多么可笑啊!
也许,或许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是私心作祟吧?在被落水心一语道中了潜藏在心底的真实情感,他恍然发现自己......竟不愿沐玖玥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与其再见遥遥无期,把她放在眼前,或许他的心会更好过一些。
另一边厢,整个南清王府皆被离别的愁绪笼而罩之,甚至‘脆弱’一点的下人,还忍不住哭了起来。
郡主这一走,怕是就没机会再见了 ......
也是玖玥平素里宽待下人,没有郡主‘架子’,故在下人眼里威望极高。才使得奴才们对她的离去无一不感到黯然失落。
一些准备妥当,玖玥就去了沐雗所在的书房,却出乎意料地被拒之门外。
父亲不肯见她,是犹在为她的任性妄为而气怒忧愤,还是......不舍别离?
玖玥暗暗叹了口气,跪在地上,朗声道:“玥儿谢父亲养育之恩!”言罢,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郡主,三皇子此刻人就在外头,说来迎你。”
初一的声音落在耳中,让玖玥不觉地心生怅惘。现在,是真的要走了。
转身,一步一步,她走得艰难而又缓慢。每走几步,就要回过头看一看父亲书房紧闭的门扉,心中怅意萦绕,让她鼻尖不觉一酸。
害怕自己会生出更多的不舍之思,玖玥一咬牙,加快了步伐,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梧桐苑!
此时的王府大门之外早已是人满为患。众人俱来为玖玥送行。如果说嫁出去的沐玲玉回来与她送行犹在情理之中,那么,久在佛堂几乎足不出户的二夫人的现身,则让玖玥始料不及!
“二夫人~”
玖玥冲着一身素衣的二夫人齐氏略点了下头,算作招呼。后者则微微翘起嘴角,送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
玖玥扫了眼前来送行的人,唯独不见沐崎焱的踪影。至于同样隐而不见的沐崎瑄,因她并不在意此人,自然也就没多少感觉。
“哦,世子可能还在别院,应该是......忘了时辰。我刚刚已经派人去请了。”三夫人玲珑之心,看出玖玥那一眼目光之下的失落,忙安慰地说道。
玖玥不置可否。若哥哥真想出现,早便出现了。
“各位珍重!我走了!”
“郡主等等!”
顾嬷嬷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疾奔至玖玥面前,将一个刚温好的手炉放到了玖玥手里。
“这一路上天寒地冻的,郡主可别冻坏了才好!”
顾嬷嬷低着头,似不想让玖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然则,带出细微哭腔的声音仍泄露了她此时心中深深地不舍。
“姑姑珍重!”
玖玥抱了顾嬷嬷一下,这是其他任何人,哪怕沐玲玉这个亲姐妹都不曾有过的‘特别对待’。
“郡主也......好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