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两次无功而返,沐玖玥放缓了步调,如闲庭信步一把不紧不慢地走回落幽阁。
“玥儿~”
忽然一声略显急促的叫声飘落耳中,玖玥停了慢行的脚步,抬头一看,只见哥哥沐崎焱从她的落幽阁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瞧那面容冷峻森然,眉目间隐约透出几许恍若刀锋般的凌厉,眼神更阴骘地仿佛要将谁生生剐了一样。她便是了然于胸。看样子,哥哥已经知道了呢!
沐崎焱快步走至她面前,一双手紧紧握住她两条胳膊,冲破喉咙的声音一改素日里的稳沉,隐约带来几分忐忑的轻颤。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玖玥嘴角轻弯,送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很好,没受伤!”怕他不信,说罢,还原地转了个圈,表示自己所言不假。
沐崎焱这才松了口气。第一时间得到玖玥遇袭的消息,他简直急疯了也气疯了。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天子脚下,皇宫近前,居然敢行刺当朝郡主?
“哥哥,西楚五皇子 ......”
玖玥话音刚出,沐崎焱就已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宇文澍呢?若不尽快将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恐再生枝节。”玖玥不无担忧地说。西楚五皇子已经折在了这里,若是连宇文澍也出事 ......
“父亲已经赶过去处理了。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不过在此之前宫肄宸不是已经带了兵马司的人马过去?想来有他和兵马司的人马在,宇文澍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
“但愿吧!”
沐玖玥面目冷凝,看似并不十分乐观。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如果当真只是宇文澍遇袭,那么在当时,忽然出现的那些人挡住她的去路又是为何?
脑子里如同有一团纷乱的丝麻,任她怎么想解开却只是越缴越乱。
看出她眉宇间难掩的一丝忧虑,沐崎焱沉然开口:“你若实在担心,我去看看。”说罢,刚要举步,却见管家徐睿迎面走来过来。
“老奴见过世子爷,见过玖玥郡主!”
沐崎焱略一点头,挑眉问道:“睿伯可有什么事?”因徐睿跟在沐雗身边的时年比他们兄妹的岁数都要长些,崎焱和玖玥当他是长辈敬重,从来不直呼其名,而是会敬重地称一声‘睿伯’。
“世子爷,宫里来人了,宣玖玥郡主即刻入宫觐见皇上!”
沐崎焱飞快地看了玖玥一眼,一双眸子沉若苍茫黑夜,敛含了些微的不安与凝沉。
玖玥与他相视,看进他眸子深处瞬间卷涌起的风暴,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哥哥不必担心。我想,皇祖父想见我无非只是想问一问当时的情形。毕竟,我在场。”
沐崎焱说不上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安来自于哪里,无暇多想,脱口便道:“我随你一同去!”
~~
皇宫的九霄殿内,承帝置身雕龙宝座,沉冷的面容给人以极大的威压。殿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气氛仿佛冻结住了。
崎焱玖玥迈入大殿中时,看见的就是跪了一地的人。这般景象,分明就是出事了!
玖玥暗暗绷起心弦,走至大殿中央,与沐崎焱双双跪倒在地。
“沐崎、玖玥拜见皇祖父!”
“起来吧!”
承帝语气听着虽平静无波,其中却暗含了极大的愤怒。待到二人起身,他再度沉然开口:“西楚五皇子死了,你二人可知?”
“回皇祖父,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沐崎焱恭谨答道。
“那你二人可知,宇文澍跑了?”
玖玥心里咯噔一下,有那么一瞬,心跳几乎都停滞。宇文澍‘跑’了?所谓的‘跑’是什么意思?
“哼!宫肄宸,你来说!”
皇帝将解释的任务丢给站在大殿一侧的宫肄宸。后者闻言,立刻走到殿中,徐徐讲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时宫肄宸带着兵马司的人赶到,很快便将那群行刺之人阻退。宫肄宸因急于追捕窜逃而去的刺客,只留了一小部分人原地守护宇文澍。可当他折返回当场,却发现那一部分兵马司的人全数被屠杀殆尽。而宇文澍,已消失无踪!
宇文澍杀了兵马司的人,独自逃出京城?他为什么?
正在玖玥惊疑不定思绪有些打结之时,宫肄宸无一丝平仄起伏的清冷嗓音再度在大殿上响起。
“微臣猜想,西楚太子许是将这场‘刺杀’归在了我东越头上,逃跑也是为了逃命。”
整出事件的过程已经知晓,承帝苍老而暗含凌厉的目光却在此时落向了沐玖玥,语含机锋地冷冷问道:“朕听闻事发当时,玖玥你也在场?”
玖玥心弦一紧,瞬间已是了然于心。宇文澍这一‘跑’不要紧,临了临了还丢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给她。事发当时,她在场,这本已说不通,更会让人对她和宇文澍的关系浮想联翩。一旦她‘被迫’同宇文澍扯上了关系,皇祖父甚至这大殿上的所有人便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宇文澍会如此顺利逃出帝都,有她沐玖玥的一份‘功劳’在里头。
呵~
“回皇祖父,玥儿返回王府的半路上刚好经过西楚两位皇子与人打斗的现场。不过后来兵马司的人赶到,玥儿便离开了。除了知晓西楚两皇子遇袭,其后的事却无甚了解。”
说这番话时,沐玖玥语气平淡,态度更是从容。事情已到了这一步,躲是躲不掉的。而任何慌乱甚至抵触的情绪一旦被发觉,都会给人一种她‘心虚’的假象,那她就更加说不清了。越到了这种时候,就越要沉着冷静,不忙不慌。
承帝未说什么,即放了玖玥离开,却将沐崎焱留下议事。宇文澍这一‘逃’,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坐实了他东越残忍扼杀别国皇子的罪行。西楚国皇无缘无故地死了儿子,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想而知,一场潜在的两军抗垒已迫在眉睫 ......
“适才见你面露讥诮,可是想到了什么?”
宫肄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玖玥身旁。因方才大殿之内,他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流连不去。是以哪怕她微不可察的一丝表情变化都尽被他收入眼底。
“宇文澍此人,当真好深的城府!”玖玥扯了嘴角,笑容却冷得无一丝温度。
“怎么说?”
“这一趟,他出使东越,频频与我南清王府接触交涉,让外面的人无不以为他有意与我缔结良缘,却不过是他‘声东击西’的手段罢了。”
宫肄宸脑中灵光一闪,“你的意思......今日之事根本是他的‘自作剧’?”
“难道不是吗?”玖玥唇角翘起,带一点讥诮冷然的弧度,“若他没事先想好对策,怎可能轻易逃出皇城?又为何,死的是西楚五皇子,他却仅受轻伤?”
事实上,玖玥现在所说,宫肄宸也曾怀疑过。因为在他事后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那些遇害的兵马司的士兵身上,伤口不一,有剑伤,有刀伤,且杀人手段不尽一样。也就意味着,并不是宇文澍一人对他们下的杀手。可分明,在他离开去追捕‘刺客’的时候,留下的西楚人士唯宇文澍一人而已。也就是说,在他离开后,又有一伙人出现,协助宇文澍杀死了兵马司的人!
出了皇宫,骑马而行,玖玥却刻意放慢马速,似乎这样缓缓的节奏更利于她沉思。
“就算这一切都在宇文澍的算计之中,他又为何要把你牵扯在内?”
宫肄宸所问,也正是此时玖玥百思不解的困惑所在。偏要赶在她返回王府的路上......且那些挡住她去路之人分明是有意将她逼向打斗的地方,无疑是想把她和宇文澍拴在一条绳索上。也就形成了方才大殿上的局面。就算皇祖父未对她予以为难,却不能排除他已对她乃至南清王府起了疑心的可能。
“我南清王府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宇文澍没有理由这么做。唯一能够解释他这种行径的,即为......”
说到这里,玖玥偏过头看着宫肄宸,眼中光影流错,锋利暗含。
“他有内应!”宫肄宸代替她把话说完。
玖玥点了下头,这也正是最可怕之处。
“自从宇文澍来到帝都,你不觉得他太过于频繁地与我们王府接触了吗?”牵在粉唇的笑容凛冽得不觉令人心里发寒。此时的玖玥,眉目和煦,然那点漆似的眸子深处却有难以读懂的流光闪烁。
是谁在暗中给她使绊子,想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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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来了吗?”
玖玥寻问着管家徐睿。后者点点头,“回是回来了,可王爷一回来就和世子爷双双关在了书房里议事,连晚膳都没用。”
“知道了!烦劳睿伯让人准备晚膳,我进去看看。”
徐睿应了声‘是’,心道,有玖玥郡主出马,必然事半功倍。要说在这王府,有谁能说得动王爷,非玖玥郡主莫属!
玖玥走进书房时,沐雗与崎焱父子间的谈话也已告一段落。见她走进,沐雗惯常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多了抹温暖的笑容。
“玥儿,你怎么来了?”沐崎焱微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