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土的甲骨文中,有少量的用毛笔书写而未契刻的朱书和墨书文字,在这些为数不多的笔书作品中,可以排除刀刻因素的干扰,而直接欣赏中国书法史上早期书写墨迹的真貌。与用刀契刻的甲骨文相比,这些用毛笔书写的朱书、墨书,其基本笔法有落笔、行笔和收笔三个特点,而无藏锋、逆锋等与自然笔顺相背的用笔法,显得十分自然、质朴。而在用笔上已经有了轻重提按的变化,线条有粗细之分,而且显得浑劲厚朴,转折处圆润自然,含蓄有力,不像契刻甲骨文字那样以多个短线组成和字形笔画粗细的相对均等,从中可以体味书写者对书法的有意识的追求。
墨写甲骨等古物的发现,表明殷商时期毛笔写字的艺术已流行。由竹管与动物毛制成的毛笔易腐朽,殷商考古至今还未发现毛笔的实物。但由殷人的墨迹可以推知,当时已经有了毛笔之类的书写工具。甲骨文中有“笔”字,上部从“聿”,是手执物的形象,其物类似笔。《说文解字》有“聿”字,是持笔写字的形象。
二、契刻
甲骨文的契刻,可分为单刀直接契刻与墨笔书写后再契刻两种类型。
1.不用将文字先书写于甲骨之上,而是用单刀直接契刻表现文字,这就是直接单刀契刻型甲骨文。由于龟甲、兽骨非常坚硬,很难刻出毛笔书写那样的抑扬顿挫、粗细变化悬殊的笔画,甲骨文多使用单刀刻就,易笔书的圆形线条为契刻的方形线条,变曲线为直线,并且契刻出的线条没有明显的粗细变化,只是入刀和出刀处常显出锋迹,形成倾斜角度不等的切面。这种独特的笔画形态、结体方式体现出了殷商甲骨文书法的艺术情趣,显得质朴天真,同时也造就了甲骨文书法中占主流的基调和风格。
2.与单刀直接契刻所不同的,是复刀刻成的甲骨文。它是先用笔墨书写,然后再按照墨迹的点画形态进行契刻,从而形成了不同于单刀契刻型的另一种风格,专家称之为肥雕摹刻型甲骨文。肥笔书写之后,精心雕镌,刻出的字厚实壮观,凝重遒劲。历代碑林雕凿之法均出于此。这一类甲骨文因其费时、费工,数量极少。
三、刻字饰色
与先书写再契刻相反,还有不少甲骨文是契刻后再涂朱、墨或褐色。文字涂朱者鲜色夺目,涂墨者乌亮有神,涂褐者古朴典雅,各具风采。
第四节甲骨文契刻方法
甲骨文大部分是契刻所成,偶见少量的毛笔书写。甲骨文的契刻工具,主要是用青铜或玉石刀双面刀锋契刻而成。在商代,比较坚硬的制器就是铜器和玉器。
通观五个时期的甲骨文,在刻字方法上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刻写工具既不是现在制作印章时使用的单刃刀,也不是篆刻家使用的双刃刀,而应是与手工用的三角凿属于同一类型的工具,刀刃非常锋利。如果不使用这样锋利的工具,就难以出现那样的粗线条。在殷墟遗址中出土过一定数量的青铜刀和玉质刻刀,不难推想出当日贞人用这些刀具契刻甲骨文的情景。
占卜以后,将所卜之事契刻于卜兆旁边,谓之卜辞。刻写卜辞是属于最后一道占卜程序。龟甲、兽骨非常坚硬又不易腐朽,在龟甲、兽骨上面刻写文字确实不易,而能刻写出严整巧丽的书法更难想象;况且,在那个时代所能有的铜刀、玉石刀,也不可能像今天的白钢刀、含碳钢刀这样锋利,在龟甲、兽骨上刻字显然很困难。据专家推论,大致会有以下几种契刻方法。
一、先书后刻法
董作宾最早开展对甲骨文字书刻的研究,他推断殷代已经有人使用毛笔。这是因为,“我们还有直接的证据,是在卜用的牛胛骨版上发现了写而未刻的文字”,“毛笔书写之字,墨色因年久而又经洗刷泥土之故,业已淡黄了,但又侵骨里,永久不退”。他根据一些卜辞只刻竖笔而缺刻横笔等现象推测:“卜辞有仅用毛笔书写而未刻的,又有全体仅刻直画的,可见是先书后刻。卜辞既经写过,就一手执版,一手捉刀,为的是版向着自己,所以就先刻纵笔及斜笔,刻完了,横转过来,再一一补足横画。如果不写而刻,那末在每一个字的结构上,稍繁的便不容易刻,何况每一笔画又须刻两面刀锋?一个字犹难先直后横,何况全行?何况全版?”
他认为:甲骨文字先书后刻,契刻之法有单锋、双锋、平锋之别,笔顺先直斜后横画,工具有毛笔、青铜刀和玉石刀。这种契刻方法似乎比较合理。只有先书后刻,才能较好地保证一字一气呵成,而且局部先横后竖也不易漏掉笔画,况且契刻中曲笔、折笔屡见不鲜,非横竖所能了事,运刀用力也须十分谨慎,因此先书为底,宜于审势用刀。另外,对于个别契刻技艺尚不成熟的贞人来说,要想使契刻出来的文字工整美观,势必要先用笔书写底稿。在考虑通篇结构和字形美观上,也应先写后刻。另外,毛笔书写具有一定的更改余地,写得不理想,可以涂去重写。
胡厚宣的观点略有不同,他认为甲骨文一般是先写后刻,也有熟手不写而直接契刻的。如果是生手,不书写而契刻则难免出现错字、夺字、衍字等现象。
二、直接契刻法
陈梦家认为甲骨文是直接契刻而成。他的理由是:“刻辞有如蝇头的,不容易先书后刻,况且卜辞所常用的字并不多,刻惯了自然先直后横,本无需乎先写了作底子。估计一般不必书写起稿,而是依靠熟练的技术,以刀为笔信手刻来而成的。”
三、酸泡软化契刻法
郭沫若同意甲骨文字契刻之法是先竖斜后横画的观点,他认为,“每字先刻竖划、斜划,等全文刻完,再转移骨片补刻横划。如此只须转移一次,可以节省时间”,并进而揣测甲骨质地坚硬,契刻文字时,“必然是经过酸性溶液的炮制,使之软化的”;并对先书后刻说持反对意见,主张“甲骨文是信手刻上去的,并不是先书后刻”,他举“习刻”甲骨为证,指出当时刻字者有惊人的技巧,是经过长期的艰苦练习而达到的。
四、大字先书后刻,小字直接契刻
这其实是一个折中的观点。有学者认为大字是先书后刻,小字则是直接契刻,因为甲骨文确有小如蝇头的,不容易先书后刻。刻大字固然较难,写蝇头小字也不易,倒不如直接施刻。这就是为什么甲骨文中字越大刀笔味越少,字越小刀笔味越重的原因。“又须刻两面刀锋”者,必是为先书后刻的成分更大些。
五、先直后横和单字契刻相结合
董作宾提出甲骨文字契刻的方法是“先直后横”。从行刀方便、加快契刻速度而言,此法行之有效。也有学者认为卜辞刻字基本上应是一字刻完再刻一字,而不是许多字先竖后横地刻。大多数学者认为先竖后横和单字契刻这两种方法相结合,可以说是甲骨文契刻的普遍规律。一般来说,上下结构的字,由上而下契刻完成;左右结构的字,先左后右;中轴对称的字的契刻顺序是先直后横,先上后下,先左后右。
第五节甲骨文契刻的讲究
契刻甲骨文在殷商时期是很郑重、很严肃的一件事,在契刻行文方式上也有着一些讲究。当然,这并非是先人留下了什么规则、契刻指南之类的文献,而是现当代的研究专家根据对甲骨文的研究而推测、概括出来的。
一、顺兆和犯兆卜辞
在甲骨上刻字,是沿着兆枝横出指向。若是兆坼向左伸去,甲骨文契刻就从右向左迎兆坼刻去。要是兆坼向右,甲骨文就从左向右迎着兆坼刻去,这叫做“迎兆卜辞”;凡是顺着兆坼的指向契刻甲骨文的,不论是左行或右行,都称为“顺兆卜辞”。在多数甲骨上卜辞的契刻是避免侵犯卜兆的,以便国君或者贵族讯问起来好作回答。但也有个别的甲骨文并不回避卜兆,往往跨越横出兆坼,这种现象就叫“犯兆”。凡是犯兆的契刻,说明契刻者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或者是国王的亲属奉命刻辞,或是无知者的胡乱刻画,这种刻法打破了贞人刻辞的规律。
二、卜辞的行款和界划
关于甲骨文的行款,多是顺书直行,大多从上到下,如后来文字排列一样,但行列的顺序没有固定规律,左起者向右行,右起者向左行。但除此而外,卜辞为横书者亦不少见,而商代其他的石刻、玉刻或金文都是从右到左直行书写,极有规律,专家推测卜辞的不规则排列,是属于特例或据兆象而行的。
关于界划。一片甲骨版上刻有数辞,为了上位辞和下位辞、左位辞和右位辞有个明显的区别,契刻者就划上一条直线或曲线以作区别。这条线就是“界划”。今天的东巴文书法家书写时也用此方法。
第六节甲骨文与金文的关系
一、甲骨文与金文的比较及相互关系
商代除了甲骨文,还出现了石刻文字,到在商代中期后还出现了少量金文。而到了周代,金文已经发展到它的顶峰,甲骨文也还有较小范围和数量的应用。
什么是金文呢?所谓金文,是指商周时期铸刻在铜器上的文字。古人称铜为“吉金”,很自然地,铜器上的铭文就称为“金文”了。如上所述,在商、周两代,甲骨文与金文的存在在时间上有所交叉,所以,甲骨文并不等于商文字,金文也不等于周文字,客观地说,商代文字的代表是甲骨文,西周文字的代表是金文,甲骨文、金文都作为古代文字的原始遗存。现已发现的商周有铭文的铜器约三四千件,先秦时期有铭文的青铜器约在6500件。容庚的《金文编》收不重复的金文单字总数在3000个以上,已考释出来的有1800多字。
甲骨文、金文同时代并存,有些金文甚至还早于现今发现的甲骨文,如商代早期的铜器上所铸刻的族徽符号或类似图腾的绘画文字,就是图画与文字组合的标记,比常见的甲骨文更多地表现了原始文字的象形意味。在这么古老的年代,为什么流利曲线的金文竟会与几乎全由坚硬的直线构成的甲骨文同时出现呢?这主要是因为所用材料和工具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