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几日后,我余恨难了,再次去了趟黄河水宫,那地方已经死气沉沉,烟断火绝。
我见到了秋收冬藏,同时得知了为何我的簪子与铃儿会在河伯手上。
黄河与东海相接之地,有处归墟,乃无底之谷,亦是众水汇聚之处。我的东西,便是陷入了这归墟中。河伯有日至此,意外得到了我的东西。之后他通过秋收冬藏,知晓了这东西的来龙去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占为己有。许是为了借花献佛,博美人一笑也有可能。
无论真相如何,我的铃儿与发簪,历经一系列坎坷,总算是回到了我的手上。
而河伯,他坏事做尽,要他一条命,也算为民除害。
我毫不留情的毁了秋收冬藏,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若留下来,恐后患无穷矣。
回到佛合山,我一刻不敢闲着,千方百计让自己兴奋起来。忽然想起妖界司法的位子尚且空缺,此事不宜长久搁置,便让梦貘与黑鹰开始筹备。
虽说凡事得依着规矩来,但我并不认同妖界任人唯亲这不成文的坏风气。因此革故鼎新,准备拟定新的选拔方式。
我认为,司法之位,该选贤任能。细细规划之下,最终决定套用人间的科举制。凡归属佛合山的妖,都有机会参与竞选。
针对新制度,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将妖界各类法典、大小规矩,赏罚事宜等烂熟于心。这是要过的第一关,也是基础关。
通过了这一关,还要继续比拼各自本领。身为妖界司法,光脑子灵活万万不够,还得有不逊的功力。如此过五关斩六将,能够跻身前五的,方可进入殿试。
殿试是第三关,会由我亲自审查。最后挑出两位,分别任左右司法之职。
以往在妖界,各类职位都为亲信者任之,愈往下分,裙带关系愈明显。
我不喜欢受人掣肘,也不希望手下人受人掣肘。如此层层遴选,既不会落人口舌,以后也好做事。干脆利落,甚妙。
黑鹰讲,此榜一经放出,各地众妖纷纷炸了锅。一个个自信昂扬的嚷嚷要参加比试,说定能凭自己的真本事将司法之位收入囊中。
他们并不是为过嘴瘾。立下目标后,该学习的学习,该修炼的修炼。情绪十分高涨,如同打了鸡血。
众妖有半年时间准备,我也有足够的耐心去等。
这段时间,刻意使自己忙的昏天黑地。我夜以继日的修炼功法,丝毫不肯停歇。妖毒时常会发作,但没人见过我生不如死的样子,我也再未染过一滴血。
半年的时间慢如牛车,但好赖是过去了。
比试开始如火如荼的进行,一月后,五位佼佼者脱颖而出,进入了最后殿试。
这五位分别是玄蜂弥离、天狗少真、白鹿孤山及蝙蝠姐妹千儿言,万儿语。
殿试这关的规则很简单,哪个能入得我的眼,哪个便可成为我妖界司法。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彼此的实力应该不分伯仲。这剩下的,就看我心情了。
佛合山大殿内,入围者一字排开,齐齐唱了个喏,自报家门后,开始恭敬等待我的提问。
我的问题并不算难,只让他们说说妖界曾经发生的大事,或者自己最感兴趣的事。
五妖没想到我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稍作准备,一个个按着顺序,开始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起来。
我端起杯子,杯盖拨过鲜绿的茶叶儿,细细啜了一口,觉得淡而无味,便又放下了。
不自觉重复这个动作好几次,终于在白鹿孤山开口后停了下来。
他向前一步,先行了个礼,我轻飘飘瞄他一眼,听他专心道:“早年有位鬼蝶夫人,在妖王之位上坐了三百年,是迄今为止任期最短的一届妖王。她曾于人间游历,期间遭到一个捉妖人所害,险丢了一条命。匆忙逃至黄河时,幸遇水神河伯。河伯耗了自己半生修为,终于救回了命如游丝的鬼蝶夫人。鬼蝶夫人醒来后,对河伯一见倾心,河伯对她亦是有意。他二人你情我愿,最终结为夫妻。鬼蝶夫人虽捡回了一条命,但落下的伤疾难以根除。不消几年,她已法力大减。河伯爱妻心切,强行要渡另一半修为给她,鬼蝶夫人拒绝了。为了不牵累河伯,她悄悄返回佛合山,又觉此生亏欠河伯太多,遂于临走前下令,见河伯如见己,只可敬仰,不可反目。如有违背,受伏魔鞭七七四十九道,以示惩戒。”
我听的一字不差,等他讲完了,“哐”一声放下茶杯,悠闲地掩饰着内心不悦,身子向后一靠,启唇问他:“你可知,那河伯已经死了。”
孤山毕恭毕敬答道:“此事属下有所耳闻。传言说,他死于龙吻之下。”他一字一句温润如玉,听不出任何情绪。语毕后,又抬眸深深望了我一眼,那双淡蓝色瞳子里除了恭顺,同样没有任何讯息。
大殿内登时悄然无声,孤山立于四妖中间,不卑不亢,堂堂正正。
“好。”我无所谓地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指轻支着头,“你很有勇气,但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证明河伯确实死于龙吻之下。否则就是血口喷人,本夫人要治你罪的。”
孤山没有思考太多时间,拱手答道:“龙吻释放的魔气与一般魔气不同,黄河水宫方圆百里的草木受魔气侵袭尽数枯萎。如今已经开春,若是一般魔气侵袭,早该生根抽芽了,可那片地区却迟迟不见动静,十分沉寂。由此可见,此魔气不是一般魔气,它乃龙吻所释放的至阴魔气。依属下看,至少十年,那处不会再有植株生长了。”
我嗤笑一声,轻蔑回道:“话不能说的太绝对。世界之大,强中自有强中手,你如何就笃定,一定是龙吻呢?”
孤山认真道:“夫人,属下亲眼所见。”
我蓦地一怔,他继续道:“当时,我与妻子在林中休憩,您杀河伯时,龙吻放出的魔气不仅使百里内的植株遭殃,我妻子为护我,亦丧身其中。夫人,那场斗争中,属下是唯一幸免者。”
我心下暗惊,一阵发懵后,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你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是想寻我报仇吗?”
“夫人误会了。”孤山不急不躁的解释,“我竞选司法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告诉夫人,做事一定要考虑后果。投鼠忌器,不要只顾一时痛快。我希望能留下来,时刻提醒您。”
我听得有些发愣,待反应过来时,扑哧一笑,轻轻摇头,略带嘲讽道:“如此看来,你还真是一个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