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天幕下,万里草原尽皆莽莽。忽然飓风自远方席卷而至,柔软的雪花化作根根箭矢,随着螺旋飓风的离心力向外激射。
草原狼群感受到远方天地之力的剧烈变化,狼啸之声顿时此起彼伏,大片大片的狼群开始慌乱地汇集、逃窜。沿途越来越多的动物出现,汇集,它们许多都是天敌,但此刻恐惧将他们逼入了死角,它们不顾一切,只想远远逃离这片混乱区域,但依然留下了成片的尸体。
石月清站在一道青光薄膜之中紧张地盯着百米之外的夏初雪与梦太息。不过现在她知道根本不用自己给梦太息与夏初雪护法,因为自夏初雪丹田逸散出来的雷源之力实在是强大到匪夷所思。而她也全靠梦太息丢给他的一个钵盂护住周身,才未被那狂暴的雷源之力压成粉碎。
天空已经化作了一片巨大的雷云漩涡,中心处白光隐隐,霹雳炸响,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万顷雷光。而随着雷云盘旋,狂暴的飓风如陀螺般席卷而上,直径达数十里。无数飞雪、枯草、岩石被飓风吸入天空,在空中旋舞碰撞,炸裂粉碎,而碎末又继续交错激射,最后都化作飓风中的一粒尘埃。
梦太息将帝王参炼化自夏初雪的穴道直接灌入身体。帝王参作为土属性药材中的极品,虽然药性温和,但其药力之庞大,若无在任何稀释的情况下服食足以将一位真源境强者撑爆。更遑论直接以穴道经脉注射药力。
不过梦太息自然有其手段。他早已发现夏初雪的身体远非常人所能及。无论是血肉骨骼还是经脉脏腑都充满澎湃的生机与坚韧的力量。这样的体质,就算是真源境强者也是梦寐以求啊。
梦太息不想探究原因,此刻夏初雪身体越强越好。他直接以自身源力将输入夏初雪身体的全部药力推入丹田之处。
夏初雪只觉得一股股强大的力量在奇经八脉中奔腾咆哮,身体胀痛地仿佛即将爆炸一般。但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疼痛,当他在幽兰空谷面对苟无生解开丹田封印的那一刻,当他小时候剑中阙尝试消灭雷源的那一刻,那种疼痛并不比这轻多少。
而这一刻他脑海中万分清晰的不是那疼痛的感觉,而是父母的样子,仿佛又回到刚刚失去他们的时候,那种孤寂空洞远比这皮肉的疼痛更加折磨人。
“解开你师父的封印吧。”梦太息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夏初雪的耳中。
夏初雪没有犹豫,立刻按照剑中阙的传授将丹田封印层层解开,立时雷源之力狂涌而出,夏初雪仿佛听见耳边惊雷迸炸,全身仿佛在这雷鸣声中化为飞灰,意识瞬间被淹没。
石月清远远看着夏初雪不断痛苦扭曲的身体,心中仿佛被针扎,被刀绞,说不出的痛苦与恐惧,她宁愿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忽然,天空漩涡中心一道水桶粗的白色雷电如巨龙咆哮一般轰鸣着奔腾倾泻,笔直朝着夏初雪与梦太息头顶落去。
“啊——小心!”石月清鼓足全身真元,撕声狂吼,但雷音滚滚,风中飞沙走石,爆鸣阵阵,她的声音就如透入大海中的一粒微尘,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之不见。
夏初雪与梦太息已被强大而狂暴的力量推入空中。随着夏初雪丹田解开,雷源之力的瞬间暴动,梦太息便察觉到夏初雪意识消失,而天地之力又疯狂混乱起来,当即驱动药力,猛然灌入丹田。
只见夏初雪身上忽然黄光大作,土源之力厚重如父亲的肩膀,温暖如母亲的怀抱,将夏初雪紧紧包裹。
自天空倾泻而下的白色雷柱猛然轰在土黄光罩之上,只见黄色光罩如水波般层层荡漾,但终究没有散开。
石月清只觉得自己浑身力气都没恐惧抽干,见到夏初雪无恙,不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时她才发现眼前模糊,原来不知不觉见她已泪流满面。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夏初雪身上拿到土黄光芒终于渐渐向上缠绕吞噬雷电之力,直至没如天穹雷云漩涡。
随着一道黄光没入雷云,随即雷声渐消,飓风也逐渐平息,最终风静云止,黄光也渐渐收回道夏初雪的身体之中。
当梦太息抱着昏迷的夏初雪缓缓降落,石月清已经在地面等候多时。
“他怎么样?”石月清接过昏迷的夏初雪,急忙问道。
梦太息深吸缓吐,似有风雷之声在他胸肺之间炸响,三次深呼吸之后,其苍白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一些,笑道:“放心,他的丹田已经修复了。让他睡一觉便好。”
石月清闻言摩挲这夏初雪的脸庞,心中涌出无限爱怜与心疼,终于伏身在其额头轻轻一吻,这才向梦太息深深鞠躬。
梦太息微笑点头,提着两人便化作一缕清风,倏忽消失在荒原之上。
此刻荒原百里无风无雪,一片死寂。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数道破空声至,最前方乃是一座马头龙身,背生双翼的雪白怪兽所拉的镶金白玉飞车,飞车四角风铃随风摇摆,清脆之声响彻天地。而在其后,七辆造型各异的豪华飞车一字排开,凌空停滞。
“哈!还以为有什么异宝出世,或者草原上某个部族的高人晋升神道,没想到什么也没有!”七辆飞车中右边第二辆中传出一个阴沉老者的声音。
半响之后,无人应声。那最前方的白玉飞车中忽然传出一道沧桑男子声音:“既然无事,都回吧。”
说罢领着七辆飞车转瞬又破空而去,消失不见。只留下清脆铃音,在荒原之上久久回响。
石月清掀开帐帘,坐在营帐门口,看着对面夏初雪的营帐怔怔出神,眼神时而忧郁时而高兴,时而冷淡时而娇羞,仿佛海上的风,天上的云,变化不定,捉摸不透。
雪花清扬,天空漆黑一片,借着军营火光映照,隐约可见石月清头上、肩上已经积了不少白雪,但她依然看着夏初雪的营帐,动也不动。
梦太息已经离开,但其离开之时给石月清说过的一番话却让她心中浮现些许的忐忑与担忧。
忽然,一片雪花钻入她的脖颈,滑入她的背脊,一股透体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望向遥远而漆黑的天空,她忽然连自己的心也有些看不清。
这时天边忽然泛起一道白光,接着一轮红日紧随其后,破云而出。不一会儿,红光遍洒,雪停风止,天空红霞炫舞,地上白雪映寸,石月清心中豁然开朗:“不管他以后会做什么,我只要他平安就好!”
便在此时,对面营帐之中忽然轰隆一阵巨响,只见雪花漫天纷扬,萧疏雨所在营帐猛地炸迸开来,木屑、帆布在雪花掩映中四下激射,顿时将旁边营帐打出无数窟窿。石月清手疾眼快,飞身窜入夏初雪所在的营帐,长戟震颤,将射向昏睡之中的夏初雪的木屑尽皆驱散。
四周营帐之中人影纷闪,数十人或是跃上营帐篷顶,或是来到萧疏雨营帐附近,观看发生何事。一对手执长戈,身披银甲的巡逻战士跑步来到营帐附近,问道:“发生何事?”
忽听轰隆声响,只见萧疏雨的营帐轰然倒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自废墟中高高跃出,又落在废墟边缘。
“号西都,你以为老娘是什么人?”萧疏雨扛着镇海巨锤,昂首对视号西都。雪花纷纷,卷起萧疏雨衣袍猎猎飞舞,她独立于这风雪废墟之中,孑然一身。
“哈哈!老娘就算现在得不到他的心,也断不会与你搞什么阴谋诡计!”萧疏雨大笑说到,虽然脸上落寞而忧伤,但却带着坚定与执着的微笑。
号西都脸色微暗,摇头道:“姑娘,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何必动怒。”他哪里想到萧疏雨脾气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居然立即动手。
萧疏雨重重哼了一声,转头看了夏初雪营帐一眼,不见夏初雪出现,却见石月清负戟立于帐帘之前,心中万念俱灰,仰头望见满天红霞,心中顿时烧起熊熊之火。她大笑三声,泪水滚滚而出,扛着镇海巨锤,转身便朝南而走。
身后纷扬的雪花渐渐落幕,刺骨寒风拂过她炽热的面庞,飞溅的泪珠在风中凝结成冰,落在雪地,摔得粉碎,便如她此刻的心。
她大步而行,周围之人俱皆沉默,居然无一阻拦,直到她消失在众人视界之中,才响起几道幽幽叹息。
石月清看着萧疏雨消失的方向,她忽然感觉那寂寞萧条的背影居然与曾经的自己如此相似。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出言挽留,但她又能说些什么?转头看了眼夏初雪的营帐,她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
片刻之后,巡逻战士向号西都询问情况,号西都也不隐瞒,众人听得惊讶,既惊讶于号西都的好不掩饰,也惊讶于萧疏雨的坚持与火爆脾气。随后巡逻战士一边派人前去禀告,一边开始收拾废墟营帐。
孤舟一横轻轻捅了玉炉寒一下,小声道:“萧疏雨喜欢夏师叔,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半路杀出个碧月晴,搞得萧疏雨这么伤心,咱是不是该去劝慰劝慰?”
玉炉寒顺势挽着孤舟一横的手臂,靠着他的肩膀,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在怎么劝也是徒劳,不如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孤舟一横撇撇嘴,女孩子怎么想他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十分喜欢玉炉寒这样抱着自己。
红日无情,风雪凄迷,萧疏雨独自一人舔舐伤口,离开了军营,天大地大,她竟感觉无处可去。抬首南望,天际似乎又出现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这一刻她竟如此思念故乡。
就在萧疏雨出神之际,一道身影缓缓走来。那人手抚长须,步履似缓实急,出现时远在天边,几步之间便已到萧疏雨身前。
“萧姑娘,你要往哪里去呢?”凌正风听说适才的冲突,立刻便追了上来。
萧疏雨擦干眼泪,微笑着对凌正风道:“凌叔叔,我想回家了。”
凌正风叹息一声,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夏初雪没有选择你是他的损失。但你不回道宗了吗?你师父可舍不得你。”
想到师父周任涛对自己的关怀,萧疏雨心中一暖,但仍摇头道:“我已离家数载,是时候回去了。师父这些年的教导萧疏雨此生不忘。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道宗的。”
凌正风见萧疏雨去意已决便不再多说,只好道:“那好吧。但此去路遥,不妨让我送你一程?”
萧疏雨仍是摇摇头:“谢谢凌叔叔。但这一路我想一个人慢慢走!”说罢辞别凌正风转身离去。
红日消失,黑云镀金,雪地反射着晶莹的光芒,渐渐淹没萧疏雨消瘦的背影。
营地之中,化为废墟的营帐还未清理完毕,忽然又涌入了大量人群。人群中多是妇女与儿童,他们背抗肩挑,带着各种吃食,来到营帐南边边沿就立刻开始架灶生火,大人欢声攀谈,儿童追逐嬉戏,场面热闹非凡,将初冬寒气全部驱散。
夏初雪迷糊中感觉一片嘈杂,不由睁开眼睛,只见一张冰霜绝艳的脸庞就在咫尺之间,他甚至能从那黑色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脸色微红,他似乎还不习惯被石月清如此注视。
石月清见夏初雪转醒,但脸色潮红,担心昨晚的疗伤留下后遗症,将其微微扶起,紧张地问道:“初雪,你感觉怎么样?”
鼻息间全是石月清身上的处子幽香,夏初雪只觉得精神大震,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灼烧,闻言知道石月清定是有所误会,只好尴尬地别过头,道:“没,没事!我很好!”
石月清凑近夏初雪,细心观察了半响,发现其除了脸红之外确实没有其他异样,而夏初雪身上的男子气味却越显浓重,几乎让石月清全身酥软,差点就要向其怀中倒去,连忙起身来到桌边倒了一杯清茶饮下,这才有种恢复正常之感。随后石月清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夏初雪。
夏初雪饮完茶,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便开始检查丹田情况。
气运周天,夏初雪惊喜地发现丹田中的雷源果真消失了,当即兴奋地起身长啸。
石月清也为夏初雪高兴,但想想还是将萧疏雨离开之事告诉了夏初雪。
夏初雪听完便呆立不动,他心中对萧疏雨同样有着十分特别的感觉,而萧疏雨对他的感情又是那么明显浓烈,他自己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不是爱。
不过看到石月清关切的眼神,他知道这张脸,这个人,绝对是自己一生也无法舍弃,甚至是可以为了她而舍弃一切。所以,对于萧疏雨,他只能在心底说声“抱歉”。如果萧疏雨因此而死心,这对萧疏雨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脸色几经变幻,夏初雪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中三分怅然,七分释然,忽然伸手将石月清用力拥入怀中,呼吸着石月清身上的味道,在她耳边道:“清清,这未尝不是好事!我爱的是你!”
石月清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容,伸手揽上了夏初雪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