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模糊的白日在云层掩映下若隐若现,寒光冷风,更胜昨日。
夏初雪与石月清并肩出帐,却未见到巡逻将士与孤舟一横等同伴,就连号西都也不知所踪,而被萧疏雨与号西都所毁坏的营帐已经清理完毕,但远处却传来阵阵吵杂热闹之声震耳欲聋,两人相视一眼,夏初雪笑道:“今日不是就要与魔族一战吗?怎么还像过节似的?”
石月清微微一笑,道:“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相视,如心有所通,彼此都能感觉到一丝甜蜜欢喜,仿佛这冰天雪地都春意融融。
两人来到军营南边,才发现人声鼎沸,绵延里许全是妇女、孩童与放下兵器的将士的欢声笑语。
雪地中篝火片片,烧烤着各种牛羊腿肉,肉香四溢。这些人或三或四地围坐一起,妇女一边翻烤食物,一边不停地嘱咐男人,脸上既有自豪也有担忧;男人则是傻笑着听着女人关怀的话语,**孩子的脑袋,撕啃手中的烤腿,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夏初雪与石月清稍作打听,才知道原来大雪之后与魔族的一战乃是千年不变的传统,将士家属都纷纷赶到军营与丈夫团聚。
夏初雪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害怕担心。一战之后,也不知会有多少将士伤亡,也不知会有多少家庭破碎,这其乐融融的见面,会不会就是有些将士与家人的绝别?
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石月清,夏初雪难以自已地想到:“前路漫漫,坎坷曲折,自己真能与清清携手到老?”
便在夏初雪出神之际,腰间一热,取出一个精致阵盘,输入真气,其上浮现几个小字:“速到第七副帐。”
同时石月清也接到消息,不过是到第八副帐。
军中主帐之下环立十座副帐,乃是除了供郑虎竹外的另外源境强者休憩之用。如今这第七副帐与第八副帐显然是凌正风与碧凝曦居所。此刻各自招唤弟子,显然是要做战前动员,毕竟再有两个时辰便是晌午,说不定放风之战就要打响。
夏初雪进入第七副帐之时才发现其他弟子均已到齐。孤舟一横、向日白龙见到见到夏初雪道来,均是对他挤眉弄眼,一脸促狭之意,而骄十八与易杰等人则是轻轻点头示意。
环视一周,夏初雪向众人点头问好,但不见萧疏雨,夏初雪终于感觉仿佛少了什么。
凌正风见人已到齐,便将今日放风之战的重点一一道来。原来放风之战共有两波,第一波夏初雪等人按照昨日分队与各自小队组合,配合其他人与魔族战斗,而众人的主要目的便是了解魔族特点;第二波之时,众人可以选择继续与小队配合,也可以选择单独出战,这一次便是真正历练自身。
凌正风刚刚说完便听见号角长吹,众人出了营帐,便看见人头攒动,将士们披甲持戈,城前列队。
长戈利刃,银甲寒光;长角吹寒,风中肃杀。
妇女们抱着孩童在外围默默遥望,神色担忧,泪光隐隐,有些女人甚至掩嘴抽泣。孩子们看着父亲威风凛凛,但却不明白母亲为何哭泣,纷纷转而抱着母亲大腿,安慰母亲。
凌正风带领众弟子往城墙而去,间期遇到碧凝曦带领石月清与号西都,便与之同行。
夏初雪与石月清遥望一眼,彼此领会,微微一笑,并不搭话,都跟上大部队。
来到城墙脚下,数万士兵分类十个方阵,每个方阵之后均排列着战车、战兽。
方阵领队之人都是归墟境的校尉,身披重甲,跨骑各种狮虎巨兽坐骑,一股股磅礴厚重的威压弥漫全场,夏初雪等人刚刚进入这片巨大校场之时便立时感觉浑身血脉窒堵,连真气流转都慢如龟爬。
烈风飙迎将上来,与凌正风、碧凝曦打过招呼,便转身令下:“参加今日放风的十八个个小队全部出列!”声如霹雳,凭空炸响。
顿时是个阵列第一排所有人全部向前跨出一步,齐声喝道:“到!”
夏初雪一眼望去,发现烈风飙之徒罗暮衣赫然也在其中。
烈风飙微微点头,又道:“按放风小队列队!”
话音一落,雪尘飞扬,这百十号人顿时如飓风般挪动起来。几个呼吸间,人影一定,雪尘落地,他们已是三人一组,排开站定。
“每队第一人从左至右报数!”
“一”、“二”、“三”......
烈风飙转身对夏初雪等人道:“诸位,按照昨日分配,各自归队吧!”众人轰然应是,纷纷归队。
夏初雪发现罗暮衣恰好与自己同组,便打了个招呼,但一看自己一组只有四人,想到离开的萧疏雨,心中不免黯然。
“现在你们随我上城墙。”烈风飙目光赫赫,扫视众人。众人心中一凛,紧随烈风飙的脚步沿着城墙拾阶而上。
百丈之墙,世所唯一,千年沧桑,铸就多少英雄传奇。
夏初雪随着众人登梯而上,五十米后,阶梯转折,百米之后,夏初雪再往下望,人影方阵肃立无言,寒风扑面,吹地夏初雪全身发紧。
一路上来,烈风飙走得不快,众人跟着其身后却是思绪纷杂,也不知这一刻钟的时间内想了多少东西。
登上城墙,众人眼前豁然开朗。蓦然狂风疾吹,众人衣袍猎猎,长发乱舞,呼吸之间全是刺骨冰冷。
夏初雪定睛一看,发现长城顶上宽达数丈,人影绰绰,每隔十米便有一名士兵持戈站岗,此刻郑虎竹正带领十来人仃立城楼,临风远眺。
烈风飙与凌正风、碧凝曦上前见过郑虎竹,便吩咐众人稍作休息,相互认识熟悉。
经过罗暮衣的介绍,夏初雪这才认识他所在的这个小队队员。
除罗暮衣外,还有一名身形瘦小却穿着一件宽松长袍的队员,名为李光;而另一名队员刚好与李光形成巨大反差,乃是一名身高两米,铁塔般的壮汉,赤裸上身,肌肉虬结,臂膀与胸腹之间均有特殊纹饰,叫做纪军。
虽然只有一共只有四名队员,但罗暮衣与另外两名队友无丝毫怨言,反而有着些许兴奋。夏初雪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三人一队,参加放风之战已有数年,彼此配合早已默契。今年恰逢常言道决,新人加入,自然缺乏配合,让三人小队打破平衡,在战斗中自然有诸多不便,但现在只有夏初雪一人加入,相对而言比带两人又要轻松一点。
夏初雪了解之后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等人倒成了累赘。
罗暮衣见状便知夏初雪之心思,笑道:“夏初雪,看你样子肯定觉得我们将你当做累赘了不是?”
夏初雪摇头不语。纪军捶了一下夏初雪的肩膀,笑道:“兄弟别瞎想!我与小李也曾是参加道决的弟子,那时我们也是这般经历。”
李光摇头晃脑,道:“不错!不错!既来之,则安之。”
罗暮衣双手一摊,道:“看见了吧!说不定以后你也要带新人哟!”
听着三人笑闹,夏初雪再无杂念,却是问道:“我见咱们军营之中有许多曾经参加过道决的人,你们为什么都选择留在战争前线呢?”
纪军与李光相视一笑,纪军道:“许多人都认为我们的选择是为了承担道宗对人族大道的责任,但其实非常简单,只因为身在战场,与敌人殊死搏杀之中更容易取得晋升的契机罢了。”
纪军说得轻松,但夏初雪却能体会到那种追求力量而无惧生死的庞然气概与坚定意志。想到自己身世与肩上责任,夏初雪不禁想到:“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决心呢?”
便在众人攀谈之际,天际呼啸的狂风似乎禁止了片刻,当寒风再度咆哮之时,一股血腥之气与浓重威压扑面而来。
众人心脏如被一只大手猛然一捏,几乎背过气去,随即听见一道浓重怒哼,顿时狂风倒卷,那股莫名而心悸的力量顿时消散。
夏初雪侧身望去,郑虎竹长须倒张,大袖翻舞,眼中精光如穿透前方万里冰原,迫人心寒;转而望向身旁石月清所在小队,只见石月清身负长戟,独立墙头,目光清澈而深邃,白衣猎猎,秀发飘飘,雪白如脂的肤色在寒风中如冰山雪莲绽放出圣洁的光晕。
石月清如有所感,转头望来,看见夏初雪的痴痴的目光微微一愣,随即双颊酡红,白了夏初雪一眼,转头继续望向远处。
此情此景,一如在闻道城初识一般。只是此刻两人已经心有灵犀,情景比之当初又让人更加心动。
这时烈风飙向大家道:“诸位,这是功勋牌,你们戴在身上。斩杀魔族之后,稍微注入真气它便能自动吸收魔气,进而记录功勋,并将功勋值传回。”说罢屈指一弹,数十枚功勋牌激射而出,分别落向参加常言道决众弟子。
夏初雪伸手接住一枚,掌心微热,竟是一枚温润玉片,晶莹润泽,颇为漂亮还有一条丝带系于其上。
夏初雪看向罗暮衣等人,发现纪军彷如岩石一般肌肉隆起的手臂之上箍着一枚玉片,而罗暮衣脖颈之上可见一条丝带坠玉,均与自己手中这枚玉片别无二致,想来便是他们的功勋牌了。
当夏初雪将记分牌挂在腰间,远方天际忽然出现一道黑线,那股血腥之气与魔煞威压又卷土重来,只是这种程度并未适才给人迎头痛击之感,却也让人心中发紧。众人纷纷来到城墙外沿,向远处眺望。
城外冰川莽莽,一条宽达数十丈的冰河仿佛匍匐于冰原之上的巨龙,背负着厚厚的浮冰积雪缓缓流动,蜿蜒东去。这条河流名为“寒水”,西出天山高原,东注于精卫海,横亘神州南北。而万里长城则沿河而建,如果说长城是人族以举族之力所创造的神迹,那么寒水则是这神迹得以建立的基础,也是人族天然的护城河。
目光越过寒水,可见天地相接之处一道黑线横亘整个视界。那沉重的压力便来自那里。
这个时节本就已是寒风肆虐,众人身在百丈城墙之上,虽然可以看得更远,但这呼啸的寒风也更加刺骨,饶是夏初雪等人临风而立,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因为一开口,便是一团寒冰利刃般的空气灌入胸肺。
郑虎竹单手一伸,缓缓上举,喝道:“起!”夏初雪等人立刻感觉周身寒风凝结,空间禁锢,骇然中身体不自主地拔地而起。
随即郑虎竹缓缓推掌,数十人便向前飞去;郑虎竹缓缓压掌,数十人便缓缓降落。
当众人降落在寒水对岸,周身压力顿时消匿。众人自惊惧之中回过神来,不由转头望向长城之巅。
这时,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放风之战即将开始。有我等掠阵,你们大可放手一搏。”赫然便是郑虎竹之声音。
夏初雪等人这才放下心来。罗暮衣轻拍夏初雪的肩膀,道:“我们好好准备一下。虽说有元帅掠阵,但放风之战伤亡乃是常有之事,切莫掉以轻心。”
纪军也道:“不错!我们杀魔族领功,魔族同样也杀我们领赏。”
李光摇头晃脑地道:“然也!”
夏初雪点点头,但现在地他丹田恢复,浑身仿佛充满了爆炸性地力量,自认在战斗中自保无虞。
罗暮衣又道:“你或许还未了解魔族的战斗方式。魔族七部,各有所长。今次应为夜叉部领军,夜叉族人战斗力十分强悍,到时我们三人为阵,你先于阵中观察学习,切不可莽撞出手。”
夏初雪点点头,但心中仍有些不以为然。举目四扫,其他凡是有道决弟子参加的队伍都在商讨对策,而无道决弟子加入的队伍则开始打坐调息。
便在此刻,脚下传来阵阵颤抖之感,一股磅礴压力自四面八方铺盖而来,众人感觉浑身血液都瞬间凝固。但转瞬一股暖风拂过,压力顿减,众人仰头望去,只见百丈高空一个小小身影凌空而立,但其威势却如山如岳,周围十里云定风止。
远方忽然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笑声:“哈哈哈!铁血龙魂,今年你又准备交出多少小辈的性命?”
声音过处,雪浪滚滚,冰屑横飞,如万千雪白骏马奔腾而来,无边杀意让人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