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万里无云,一轮红日自雾蒙蒙的东方缓缓升起。巨大的山谷之内犹如平原,放眼望去,一片色泽各异的兰花海洋在清晨的微风中微微颤颤。
石月清站在蕙兰阁大门之外,眺望远方,清风裹挟兰花香气,沁人心脾,但此刻的石月清心中却微微有些烦躁。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石月清身系重任,归心似箭,本来在三天前,也就是来到幽兰空谷的第二天就该启程,但一想到被九畹齐带走的冒冒失失的夏初雪,即使明明知道幽兰空谷乃是名门正派,断然不可能有害夏初雪,但不知为何就是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自从夏初雪出现以来,这样矛盾的心里便一直困扰着石月清。这种让人牵动心扉的感觉是她从来不曾体会。
早从曦姨那里听她讲自己对段风云的思念与爱恋,石月清也曾在心中悄悄地期待过,但天山的名利之下哪里有真真让她心动的地方,反而让她成为了“天山雪女”。
如今不经意之间,这种感觉确实来的这样突然,突然地让她害怕。
石月清长叹一口气,眉头稍稍簇起,也许这是她有生以来皱眉最多的几天了。
不一会儿红日出头,谷中雾气渐渐散去。蕙兰阁中弟子们也三三两两地开始晨练。
石月清性喜清净,见四周走动之人渐多,便转身回房而去,只是暗暗下定决心:“再等一天,明天一定要离开!”
便在这时,有一个穿着蕙兰阁青衣服饰的弟子大叫着“师父、师父......”飞奔而至,石月清微微侧身,让过那名弟子,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却是隐隐听见有声音传来,让石月清脚步一顿。
“师父、师父,外面有昆仑的来客。”
......
谷中之谷,茂林秀水的掩映之下的木屋之中,夏初雪正一张苦瓜脸似的对师娘说道:“师娘,徒儿差点就走不出那阵法了。师父留下的考验是为了选拔弟子。至于我,就不用如此待遇了吧?”
兰若离闻言脸色一正,道:“我是你师娘,你拜了师,自然要经过我的考验。再说,我想你经过这次试炼,对你的无心初剑修炼肯定会有所帮助吧。”
夏初雪这才想起识海与紫府的种种变化,心中幽怨之气一散,个中缘由自然一目了然,这才明白师娘的良苦用心,当即便觉得师娘与师父一样,都是不将关心与爱护表达的那么明白,而是如一汪清泉,润物无声。
夏初雪用力点点头,道:“是啊,师娘。我现在确实发现自己的无心剑胚有了很大的变化,似乎将我本源灵识都凝练在了其中。”
“噢?”兰若离闻言柳眉一挑,能将灵识的本源凝练如无心剑胚,似乎至少也要到真元境凝聚元灵啊。
她哪里知道现在表面还是真气境的夏初雪识海的惊人变化。
夏初雪并没有注意到兰若离的惊讶,只是想着再问下一个问题,当即好奇道:“师娘,刚刚我醒来之时,泡的是什么啊?我感觉居然又增强真气的效果。还有就是刚刚屋里的木屋怎么回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这一次他可将自己的好奇一股脑全抛出来了。
兰若离也不恼,耐心解释道:“你已经泡这百蕙千兰液三天了。这是我用谷中八十一中兰花和香草配置的一种药液,对洗经伐髓有一定的作用,而且还能对真气起到一定的提纯作用。至于你说的这木屋之内的变化嘛,乃是一种空间转移的阵法。”
夏初雪闻言不由心神一秉,这才真正注意到兰若离所说的“阵法”二字。
无论是最开始自己陷入诡异灰蒙空间,还是此刻兰若离所言空间阵法,都是诡谲莫测。想到师父给自己讲过常言道四部传承,各执一道。
梅兰竹菊,丹阵符器。四道各有千秋,却也相辅相成。
夏初雪九年前入丹道,至今不过是初窥门径,但已经可见丹道之博大精深,而兰若离在阵法一道的成就自然是与剑中阙一般已成一代宗师。
数十日之前,夏初雪等人所遇到的追杀,其中也有阵法师的存在,但无论是何从还是追杀石月清二人的白袍人与兰若离相较,都不过小道尔。
想到此处,夏初雪虽然不懂阵法一道,但也不妨碍其对师娘的尊敬之情。同时他听见师娘将那百蕙千兰液说得如此轻松,但他知道此物定然要比其所言贵重得多,当下也感动不已。
为师娘将杯中茶水斟满,正当夏初雪想要开口表达自己感怀之情之时,兰若离忽然眉头一皱,便长身而起。
夏初雪见状连忙起身,讶异问道:“师娘,有什么事吗?”
兰若离轻叹一口气,脸色渐渐转冷,道:“昆仑山的人又来了。这老匹夫还不肯死心么?”
夏初雪自然不知道昆仑山是何势力组织,但见兰若离脸色不好,似乎对着昆仑多有反感之意,心中自然对着昆仑也没有了什么好印象。
“昆仑山是什么地方?”夏初雪略带疑惑问道。
兰若离闻言却是看了夏初雪一眼,突然一笑,一改刚才的横眉冷目,道:“说起来这昆仑山跟你师父还是邻居呢。”
夏初雪一时讶异道:“师父哪里有邻居?”
“昆仑山就在祁北山的北边,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古老势力。”顿了顿,才道,“也算是如今抵抗妖魔二族的先锋势力吧。”
夏初雪这才了然,但同时又有些糊涂。
既然昆仑山是抵抗妖魔二族的先锋,那么理应受到九州人类的尊崇,但观兰若离适才表现,显然并不喜欢这个势力。
而夏初雪是绝不会认为他的师娘,常言道的兰若离心思有任何阴损之处。
“那怎么见师娘似乎不太喜欢这个昆仑山呢?”
兰若离闻言笑了笑,道:“初雪,你初入这个世道,远不知道人心险恶。昆仑山虽然为挡在了抗击妖族的第一线,但其目的却不名与利以及谋划许久的狼子野心。”
说罢盯着夏初雪,叮嘱道,“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能看透世俗红尘,又有多少人甘愿放弃富贵权利。无论修行之人还是苍生百姓,有几人不是为了自身毫无底线的欲望而毁了自己,毁了他人。我希望你要谨记自己出道修行之心,无论以后遇到何种艰难,都切莫被这诡谲难测的世道洪流给吞噬。”
夏初雪听得似懂非懂,只感觉眼前似有一阵争名夺利的血雨腥风扑面而来,当即一愣神,脑海又浮现风雪中一位老人警示自己时的神情。
“前路叵测,莫忘初心。”
夏初雪默默点点头,将师娘的话也谨记在心。
兰若离看夏初雪神情严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想门外走去,道:“我们也去看看这昆仑山又有什么目的吧!”
说罢不待夏初雪反应,兰若离一身素衣长袍突然无风而动,将夏初雪一卷,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
与此同时,蕙兰阁的厅堂之内,九畹齐静坐在八仙桌的右侧,一身青月道袍,拂尘搭在肩上,双目微闭,却见微弱精光,似休憩又似警惕。
夏蕙站在九畹齐的身侧,双目恶狠狠地盯着坐在堂下左侧的一名老者和七名少年。
堂下为首老者却是毫不在意九畹齐与夏蕙的反应,却是将手中茶杯放下,赞道:“老翁头乃是好酒之人,饮遍天下美酒,却是爱上了这幽兰空谷这酒茶。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说罢看着好整以暇的九畹齐,目中精光一闪。
九畹齐这才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与老者对视,道:“昆仑山的执法堂长老,人称‘不倒翁’的翁贤忠,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如此简陋的幽兰空谷?”
翁贤忠生的头大脸阔,身矮体宽,花白的络腮胡子更是显得其粗犷,但一双贼亮贼亮的小眼睛却是将其衬托得有几分猥琐样,而其人平时更是嗜好酒、赌、色。
此刻听九畹齐话里话外的意思,翁贤忠却是不恼,盯着九畹齐的小眼睛在其身上一转,笑道:“仙子哪里的话!如今妖魔肆掠,我昆仑山正在发起正道同胞组建‘昆仑盟’,以求团结力量,为苍生消弭妖魔灾祸。”说着微微拱手,继续道,“就连天帝也赞同我等此举。幽兰空谷乃是荆州正道的顶梁柱,如此时刻,怎么可能不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呢?”
九畹齐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是冷笑一声:“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若昆仑山是真心一阻妖魔之祸,那闻道城也不致遭受五十年一次的攻城之祸,雍州也不可能随时突然出现妖族之人屠戮百姓的惨剧。而这一切,不过是昆仑山一光明正大的手段控制整个雍州的手段。
如今,昆仑显然已经不满足现状,而是开始慢慢地将势力向中原扩张。于是大旗一扯,首先便找上了荆州的幽兰空谷。
之所以找上幽兰空谷,第一个是因为荆州乃是九州最南端,还算不得中原腹地,势力纠葛不想其他地界那么错综复杂,所以幽兰空谷虽是常言道一个分支,在荆州却并无盟友,不易横生枝节。
第二是因为幽兰空谷毕竟是常言道的分支,在天下还是有一定的声望和影响力,只要搞定了幽兰空谷,就等于绑上了中原正道的两大势力中的常言道,那昆仑山进军中原的第一步就踏好了,踏稳了。
九畹齐冷冷道:“看来昆仑山真是为了苍生的命运鞠躬尽瘁。我幽兰空谷不过一隅之地,也只能尽力保护这一地百姓平安,断无法与昆仑山之宏愿相提并论。”
九畹齐声音虽冷,但轻飘飘地仍听得翁贤忠心中一荡,只是其那张毫无表情的死鱼脸让翁贤忠没了胃口。
“哈哈!仙子哪里话。”翁贤忠大笑一声,道,“幽兰空谷乃是享誉天下的名门正派。我昆仑盟正需要像您这样的盟友,才能真正实现平定妖魔的理想啊!”
说罢双目一凝,话锋却是一转,道:“我听说最近幽兰空谷似乎也遇到一些小麻烦,我相信有昆仑山的帮助,要解决这些小麻烦应该不会是难事吧。”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了。昆仑山为了拉幽兰空谷下水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
荆州边缘西南侧山川万里,其内凶险无数,但也有土著在其中繁衍,他们自称为“巫”。
前一段时间在荆州内,有荆州猎户在距离巫族领地数百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元晶矿脉,矿藏非常丰富,但被巫族发现,巫族击杀了那些猎户,并屠戮了周边村庄。
当地村庄的幸存之人不远千里找到城镇之中幽兰空谷分堂求助,但所去之人却都一去不反。几次下来,幽兰空谷折损了不少弟子,终于引起了重视。
最后,幽兰空谷除了蕙兰阁各阁长老出动,深入矿区,与巫族之人交手,却发现巫族之人所使之秘术十分诡异,竟有几分妖族的特性,狠辣异常。最后双方就这么在矿脉附近僵持起来了。
九畹齐闻言脸色终于有所动容。
幽兰空谷各阁之人分季外出驻守历练本是正常,按理并不会引起怀疑,但昆仑山却是将事情调查得如此清楚,若是其有心将幽兰空谷内部空虚的消息放出,恐怕荆州之地隐藏极深的一些势力是会不甘寂寞的。
“昆仑山真是好手段!”九畹齐脸色一沉,道。
一旁的夏蕙看着那猥琐老头一脸得意样,却是忍不住小声粗口道:“不要脸!”
翁贤忠何等修为,夏蕙声音再小有如何瞒得过其耳。闻言一双小眼睛不由在夏蕙俏脸上一转,顿时一股淫邪的光芒一闪而逝。
翁贤忠眼睛余光一撇座下自顾喝茶的七名少年,将自己的计划传音过去。
七人受到翁贤忠传音,不由一愣,但立刻便恢复正常。
翁贤忠笑着看了九畹齐一眼,道:“仙子过奖了。我们不过是向未来的盟友提前伸出援手,以求能更好的巩固你我的关系。”
九畹齐闻言也只有冷哼一声,脑中急转,苦思对策。
翁贤忠却是小眼睛一转,双手一捋花白胡子,笑道:“仙子,我们估计巫族很可能与妖族有所勾结。这里我带了昆仑山的七位少年俊杰,只要仙子愿意,我们可先行前往与众阁主一起对付巫族。然后昆仑山自会有其他长老与您联系,您看怎么样?”
九畹齐目光朝后飘去,那七人气息沉敛,一看便是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
面对翁贤忠的步步紧逼,九畹齐眉头深锁,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