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雪在心脏剧烈跳动之时,识海亦剧烈的收缩膨胀,恍若呼吸,灵台更是泵送出股股神秘力量,让夏初雪感觉周身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解决血煞刀芒临身的困境,因为他的身体动作在这一刻实在跟不上脑海思维。
关键一刻,体内点点金光自各处涌现,急速摧残夏初雪的骨骼筋脉,并同时重新锻造这些骨骼筋脉,几乎刹那之间,全身骨骼筋脉几乎重铸一般。
而这一刹那骨碎筋断的痛苦在心脏与识海异力的影响下竟是万分清晰与刻骨,让夏初雪咬破舌尖,痛苦的眼泪更是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这潜伏于身体的点点金光自然便是剑中阙为其治伤时所留神源之力了。
石月清与两位兄弟的呐喊声犹在耳畔,眼前的血色刀芒冰凉彻骨,而就在此时一道剑气疾至,泯灭了刀芒,不待四人反应,眼前便又是被白蒙蒙雾气一掩,什么也看不见了。
良久……
夏初雪被胸口的撕痛与浸骨的冰寒惊醒。
好不容易睁开眼,朦朦中点点冰凉落在眼脸之上,目之所及是一片雪白。
“回到‘永岁飘零’了么?是师傅救了我么?”夏初雪挣扎着爬起来,在雪地中举目四望,但却不见梅林、草屋,而是无尽雪山环立,此刻自己正处在一处雪白山坳之中。
夏初雪轻抚伤口,伤口不深,但口子并不小,不过此刻已经结疤,而且早已覆上了厚厚一层白雪,只是刚才爬起时牵动伤口,丝丝缕缕的痛楚让他不禁呲牙,而且微微有些血迹渗出来。
寒气入体,夏初雪浑身一个激灵,抖落大半积雪。拔腿跨步,夏初雪这才发现脚下积雪已没膝盖。
无垠的雪白世界里寂静苍茫,静下来的时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幸好夏初雪早在永岁飘零熟悉了这样的环境,否则换了常人早晚要发疯。
夏初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一切正常,炽冰剑静静挂在自己的身后,乾坤囊也能顺利打开,这才放心下来,准备一探这未知的雪世界。
不管幻境也好,实地也罢,他相信无论怎样的世界里总会出现一些事物,一些现象,这样的世界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这是师傅的教导。
夏初雪真气行于脚下,整个人稍微轻了一些,不至于步步都陷地三尺。刚走了几步,脚下忽然一绊,始料未及的夏初雪一个前扑摔了出去。
“呸、呸!”吐掉满嘴的冰雪,夏初雪坐在雪地里胡乱清理了满脸满身的雪花,眼中却是明亮起来:师傅说的真不错,这事物马上就出现了,事物就是线索,也就是离开这里的机会。
夏初雪飞快在雪地里刨了起来,不一会儿双手便碰到了两团异物。夏初雪心下一喜,双手按了按,捏了捏,发现有些温热,也有些柔软,心道:能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还能保持热量的定然不是寻常之物。
当下毫不迟疑,继续刨了起来,竟发现那两团异物竟是连在一起,继续之下又摸到了一节棍子似的软物,当下握住此物用力一拉。
哗啦一声,一道人影径向自己砸来,夏初雪心下一惊,右脚欲退一步,奈何脚下松软,未等发力,便已下陷,只能抱着人影一同仰面摔倒。
一缕女子体香传入夏初雪鼻中,怀抱柔夷,心中不知为何自然便知此女定时石月清。
想到伊人在怀,夏初雪不由心猿意马,小脸通红。
无尽雪山环抱,雪花如天地精灵悄悄飘落,雪地上女子一身素袍如盛开的白莲静静躺在男子的怀抱。
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正在渐渐隐去。静谧的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旖旎了。
好一会儿过去,夏初雪见石月清仍然没有反应,心中有些窃喜,但又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石月清现在是什么表情,虽然自己很享受这一刻,但他可不觉得人家便也有同样的感受,以石月清清冷干练的性子,要给自己好脸色几乎是不可能的。
又抱了半响,见石月清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心中忐忑掩去,才惊觉到石月清的状况肯定不正常。
夏初雪连忙翻身坐起,将石月清抱在怀中,这才发现石月清虽然呼吸平稳,但双目微阖,一副昏厥的样子。
此刻的石月清胸前素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神态安详,嘴角含笑,似乎梦着什么幸福甜蜜的事情。
静静注视怀中伊人,夏初雪被那无暇的容颜深深吸引,心底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浓浓的幸福的感觉,仿佛这张脸,这个人,并不是刚刚认识,而是像这样,在自己怀中躺了一生一世久恋的爱人。
总之,在心底深处,一种熟悉,一种眷恋,让他情不自已。
就这样,夏初雪环抱佳人坐在这雪花飘摇的世界,静静地、悄悄地。
时间仿佛没有尽头,夏初雪陷入一种无限眷恋无法自拔,直到两人青丝都染成了白发,身上都堆积了厚厚的雪。
“呜——”一声凄厉悠远的狼啸在无垠的世界中突兀地回荡开来。
夏初雪背后炽冰剑忽然一颤,抖落一地白雪,并有一丝热气传入夏初雪身体。
夏初雪被热气一激,心脏一跳,耳中狼啸声渐渐清晰,心中警兆萌生,顿时抱着石月清弹射而起。两人一身积雪簌簌抖落。
夏初雪一阵讶异,在他感觉,刚刚不过一瞬之间,不知两人身上何以积了如此多的雪。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再深想这种事情的时候,远处既有狼啸传来,说不定周围已有狼群包围,而石月清始终未醒,没有办法,只能将炽冰剑解下,将石月清负于身后,用布绳系紧。
感受身后温存,夏初雪心中安定不少,手提长剑,寻了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雪地仿佛无边无际,夏初雪背着石月清一口气行了大半天少说也有十几里,但依然处在雪山环抱之中,狼啸知音也如先前一般,似乎仍在原地一样。
“所谓望山跑死马,这山也太远了一点吧!”夏初雪无奈停下,感觉体内有些虚浮的真气不由苦笑,只好放下石月清,自乾坤囊中取了些易食丹补充了体力,并打坐恢复了真气。
夏初雪很快便恢复到鼎盛状态,经过这一次筋脉的重铸,夏初雪发觉自己身体比之以前强健了不知几倍。
这种生死一瞬的身体改造却是要比当初剑中阙为其疗伤的效果来的更加强烈,当然这也是因为剑中阙为其打下的扎实根基,而且那瞬间的痛苦更是叫人难忘。
重新背好石月清,夏初雪并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依旧朝着前方疾行。只是四周大雪弥漫,又没有任何参照,早已不辨方向。
但夏初雪更加知道,留在原地是断然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如今只有循着狼啸一探究竟。
除了四周景物,夏初雪真觉得这里就跟永岁飘零一模一样,一样不停的雪,一样不没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夏初雪真气再次快要不济的时候,狼啸之音忽然高亢起来。夏初雪忽见天际有一群群雪白狼群隐现。
夏初雪急停了下来,看前方狼群数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现在还背负着石月清,可没有把握在狼群围攻之下逃出升天。
“不管怎样都决不能伤了她!”在夏初雪心中,石月清的分量竟已经如此之大。
放慢了步伐,一边小心接近,一边调理真气。
只见前方狼群都朝着远处狂奔,并且口中啸声不断,似乎前方正有什么猎物等着它们。
终于,远处一片火光印入了夏初雪眼中。在这冰天雪地中竟然还有如此巨大的火光真叫人不可思议。
渐渐地,夏初雪看清了。在那片巨大的火光前面,七八名手持长刀、铁棍的壮汉与狼群对立,他们身后有数名正在抽泣的妇女,不少妇女手中还抱着不满周岁的孩子。而在这些大汉身前更是有数十具尸体。这些尸体大多是人类,但也有少量的雪狼。鲜血自尸体中涓涓流出。在火光下浸了雪地一片紫黑。
显然,狼群在围攻一群保护家园和家人的汉子。
一如当年雷泽围攻青焱,妖族围攻闻道,夏初雪只见到眼前一幕,一股怒气,一股恨意便不住上涌。
夏初雪脸色一变,就要冲出,但一部跨出夏初雪只觉得背上一沉,这才想到石月清还在背上。
夏初雪一阵冷汗直冒,深深呼出一口凉气,这才压下心中冲动,心中默道:“我真是被怒气与恨意冲昏了头脑,若此刻孤身一人还好,但石月清昏迷不醒,决计不能让其受到伤害。再者说,就算我真的冲过去,面对如此多的雪狼真的就能将人救出么?”
想罢这才将石月清解下来,抱在怀中慢慢蹲下,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便在此刻,前方一头远比一般雪狼壮硕的头狼越众而出,一声长啸。便见数十头雪狼狂奔而出向着那手持武器的几名壮汉而去。
这几名壮汉面对如此规模的狼群攻来却是握紧手中武器,将身后的妇女跟孩子紧紧围住。即使眼前同伴的尸体也丝毫没有让他们生出丝毫的畏惧与胆怯。他们面容粗犷,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光着上身,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见证了他们为保卫家园而经历的无数战斗。
“呔!”几名汉子齐声大喝手中武器捣出,就与十来头雪狼战成一团。他们或砍或削,或戳或挑,进退之间,章法有度,显然配合默契,而且功夫不俗。
片刻之间便有两头雪狼倒地不起。
雪狼首领见状又是一声长啸,竟有数十头雪狼奔入战场,而其他雪狼亦是低声呜咽,血红的眼睛紧盯着战团。
夏初雪看得仔细,他发现那几名大汉虽然武力不错,但似乎并没有修炼过真气,而是单纯地将武术修炼到极高的境界,所以虽然几人能在狼群的围攻之下勉励坚持,并斩杀数头,但当狼群一旦开始配合,他们的武术受威力所限,已经很难再有作为。
不过他们那种为了保护妻子儿女而悍不畏死的态度确实深深震撼着夏初雪,就如他的父母以及闻到城头的那些人。
想到此处,夏初雪不由将怀中的人儿抱紧,现在对他而言,怀中的人就是他要保护的人。
很快便有人见血了,他们身后相互偎依的女人们见状不由相互握紧了手,但只是紧紧盯着他们男人的背影,不发出一丝声音。
夏初雪手上的剑握得更紧了,他身体不能动,但心却不能不恸。
噗——一头雪狼咬断了一名汉子的小腿。这名汉子一声惨叫栽倒,不待其他人救援便有五六头雪狼一拥而上,汉子拼命挥舞手中利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带走了一头雪狼的生命。
女人们见此情景,泪水早已滚满了脸颊,但仍是咬紧嘴唇。她们知道自己的哭泣与尖叫只会分了男人的心。
夏初雪双目隐隐发赤,握剑的手渗出了血,但他不能动,他要保护怀中的人啊。
渐渐地,伤亡越来越多,狼群越来越兴奋,战场中的人越来越绝望。大雪中,火光越来越弱,仿佛预示着将要熄灭的生命。
绝望、悲伤,在这萧索寂寥的世界里远远荡开。
“我真的不去帮他们么?就算我没有解救他们的能力,我也能给他们更多的希望吧?人活着,总要有希望是不是?”夏初雪一手捏着颈间挂着的玉和两颗风干的龙仁果,不停自问。但看着怀中佳人安详甜蜜的脸,心中挣扎实在难以言说。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刺破战场。原来那些汉子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三人再也守不住,被数头雪狼钻了空档咬死了一名妇女。
“啊——”三人仰天悲啸,啸声远远传去,说不尽的凄凉。
夏初雪再也忍不住,轻轻将石月清埋进雪地里。
他要保护她,但他也过不了见死不救这个坎,也许他太年轻,心还不够定,心还不够硬,心还不够冷。
轻轻用雪盖过石月清的脸颊,夏初雪目中是眷恋,是诀别。
“不管自己是是死是活,只有你能活下来就好!”夏初雪心中闪过一念,便提剑而出,身未至,剑气便已刺入狼群。
狼群不料有人偷袭,夏初雪剑光连闪,便有几头雪狼毙命。但雪狼头领又是几声长啸,顿时有数十头雪狼倒转奔夏初雪而来。
远处还在做殊死抵抗的三人以及仅剩的两名抱孩子的妇女都是眼前一亮,见夏初雪剑气纵横,都生出几分希冀来。
这是雪狼头领见夏初雪几个呼吸间居然斩杀了十几头雪狼,忽然张口向着那被围困的几人一喷,顿时一道硕大冰锥自其口中激射而出,眨眼间就到了那几人眼前。
夏初雪剑法施展开来如寒光迸射,加之无心剑胚的预判能力,几乎在雪狼群中所向披靡,雪狼死亡的数量在其手下激增,他也在迅速向围困的几人推进。
但就在夏初雪奋力推进的时候,却是瞥见前方雪狼首领一口吐出一道冰锥,瞬间没入那几人中间,一声爆碎,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孩子,都在顷刻间被射成筛子。
血,顷刻间染红了大地。
那死亡瞬间的茫然与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夏初雪的眼睛里是绝望与讽刺。
“原来那雪狼首领早就有灭杀那些人类的能力,那他为什么要等到此时?”夏初雪心道不好,来不及缅怀死者,夏初雪转身看去。
果然,几头雪狼已经朝着埋石月清的地方而去。
“不——”夏初雪脑中一声炸响,他怎么也想不到,雪狼头领居然早已发现了自己,而它居然以那些围困之人为饵,引自己上钩。
悔恨无用,夏初雪一声狂吼,手中之剑全力斩出,只求以最快速度奔向石月清。
识海剑胚示警,背后危机临身。夏初雪却是不管不顾,只奋力斩杀挡在眼前的雪狼。
砰,背后一团碎冰爆开,饶是夏初雪身体坚韧不次与铜皮铁骨,仍是被炸得血肉模糊。夏初雪却是丝毫不回头,反而借其冲击之力提升几分前进的速度。
终于,伊人不远了。二十米的距离就是两个呼吸的时间,这时,一头雪狼却是刨出了石月清的身体,张口就要咬下。
夏初雪双目尽赤,大吼道:“畜生,找死。”手中长剑掷出,将那头雪狼声声钉死在雪地。
而夏初雪身边却有一头雪狼一口咬住了其伸出去的手臂。夏初雪一把抓过其脑袋,真气鼓动,将其撕成两半,鲜血浇了满身。
夏初雪丝毫不管身上伤痛一下扑了出去,将石月清压在了身下。同时顺手抽过刚刚掷出的炽冰剑反手挥出一片剑光,将扑上的几头雪狼拦腰斩断。
此刻赶到的雪狼头领几声短啸,六只体型只比其小一号的雪狼与其一同张口,七道巨大冰锥朝着夏初雪激射而来。
一路杀来,夏初雪受伤之重,几乎只剩一口气。
后背血肉模糊,一道道伤口深可见骨,而且被碎冰冻住,饶是其体内神源已经识海寒冰灵识也无法将其即时修复,而手臂、腿部的伤口更是多如牛毛,满身鲜血也说不清是雪狼的还是自己的。
望着立刻就要结束自己性命的七道冰锥,夏初雪咬碎牙关,却已经再也提不起一点真气,紫府仿佛破裂了,识海仿佛也寂灭了,唯有抱紧怀中伊人,这一刻,他后悔了,不是后悔自己救人,而是后悔自己的鲁莽。
对他而言,自己死了不要紧,却不该害了怀中的人。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便足够了!”冥冥中,一道沧桑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岁月悠悠飘来。
夏初雪努力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依稀中看见雪地远处一道拄着拐杖,身披蓑衣的身影缓缓走来。
只见他手中提着一盏油灯,在寒风凛冽的世界里来回飘荡,散发着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