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服太贵重了,”橘井老人坐在石凳上,轻轻抚摸青色绸缎长袍,虽然语气有些责怪,但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就像盛开的花瓣,每根皱纹里都洋溢着笑意,“你这孩子,这袍子花了多少银子?”
这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法衣,冬暖夏凉的功能自不消说,还自带清洁小阵,根本不沾沙尘和污渍;虽然这几年,老人再也不用穿旧衣了,只是三百两金子一件的长袍,还确实是第一次。
见老爷子开心,陈逸东自然也高兴,至于花费?他不以为意地说:“不贵,银子而已……进山走一趟就有了,爷爷赶紧穿上看看合适不?若不合适,我还要拿回裁缝店去修改。”
他这话有点言过其实,虽然家里的生活与过去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尽管如此,为了做这件袍子,他积攒了一年多,才凑够银两。
老人颤悠悠地站起来,老爷子本是个大个子,但被马云海等殴打之后,脊骨受伤,本就有些驼背,现在愈发的伛偻龙钟,站起来后只到陈逸东的胸口——虽然陈逸东的个子很高,但也只比老人年轻时高两寸而已。
换上新袍后,或许因为开心的缘故,老人显得年轻了一些,对着陈逸东拿来的铜镜转了一圈,老人觉得非常满意:“好,好,”他解开长袍,高兴地说,“东儿啊,把这袍子收好,给爷爷留作寿衣。”
“合身就好,别脱下来,若是喜欢,再订一件就是,”陈逸东给老人系好长袍,笑吟吟地说,“别说那些晦气话,爷爷起码还能再活上一百年。”
老人本来还能再活二十年,但自从被打伤后,折了元气,现在已临近油尽灯枯了。
笑呵呵地安顿好老人,陈逸东转过身,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他几年前就下了决心,晋级凝气期后,哪怕是杀到马家镇去,也要砍了马云海项上首级。
……
老人身体每况愈下,时日无多的他似乎非常怀念童年,最喜欢看石山下的大湖,说与其小时候住的地方很像,最初还能独自慢慢过去,但最近这些日子已经走不动了,都是陈逸东背去。
这天风和日丽,陈逸东用个小车推着老人,慢悠悠地在街上行走,沿路不少人热情地与老爷子打招呼,医者仁心的老人,确实被很多人所敬佩。
而且,再也没有人敢说老废物,之类的了——至少不敢当面说。
灵动圆满的陈逸东,身上的气血非常庞大,只差一丝即可晋级凝气期,他的修为在镇上已经属于强者。加上这么多年行走山中猎杀凶兽,身上有种自然散发出来的杀气,更是让旁人不敢轻攫青锋。
而且他还有一定的凶名,这又与一个毛孩子,臭蛋有关。
臭蛋是小名,这里有个奇怪的风俗,认为小孩的小名取得越贱,就越不容易夭折。
这臭蛋天性顽劣,是个孩子头。
七年前,那时陈逸东刚晋级灵动期,而臭蛋也只有七八岁。那天他从外面采药归来,臭蛋如往常一般,带着一帮矿区的小孩跟在后面,用小石子扔他,嘴里还唱着歌谣:“老废物,臭哑巴,大罗锅,小瘦猴……”
老废物,大罗锅是说陈逸东的爷爷,因为他没修为,而且有点驼背,而小瘦猴,自然是某人当时身材矮瘦。
在火铜矿的时候,因为深感旁人眼光势力,所以陈逸东一直很少与外人打交道。
若是平时,陈逸东不会与之计较,只管快步离开就是,但那天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烦躁,加上这群小毛孩也过份,居然追到家门口来骂。于是他拿了根棍子冲出小院,作势要打,毛孩子们见势不妙一窝蜂跑了。陈逸东并没真打,追出几十丈后就转身回家了。
臭蛋在逃跑时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树上,脑门上起了个大包。一个时辰之后他爹快嘴刘从外面回来,见臭蛋头上肿了一块,立即问是怎么回事?臭蛋添油加醋地一哭诉,快嘴刘认定陈逸东打了臭蛋,于是气势汹汹地上门问罪。
他们过来之时,院门是关着的,快嘴刘抬腿把大门踢烂后冲进来。爷爷见势不妙,赶紧把陈逸东推进房间里,自己出去与快嘴刘交涉,好说歹说,赔礼道歉一番之后,快嘴刘方才消气,只是离开之前又加了一脚,把陈逸东躲的那间房门踢崩了一块。
虽然陈逸东的修为很低,但性格非常倔强,哪里能受这个气,于是怒不可遏地冲出来拼命;但被爷爷死死地抱腿拦住,因为担心拖伤地上的老人,只好作罢——当晚他隐隐听到,老人长叹短嘘了很长时间。
受了刺激的陈逸东,当晚在心中发誓,今后自己强大以后,谁敢来家里踢门,不管有理没理,先把他的双腿打断再说。
应该说当年那事不算什么,那誓言,也只是青葱时节的一时冲动。
一年前,陈逸东在街上行走,对面过来一大群人,其中就有臭蛋一家子,现在臭蛋已经十五岁了,他远远看见陈逸东,不由得脱口而出,对身旁的小伙伴说:“那个不是老废物的孙子吗?。”
“确实是他,只是……这小哑巴长这么高了啊。”那个少年接口道。
这两家一直留在火铜矿那边,搬来新镇不久,而陈逸东早出晚归的,白天在街上露面的时候不多,相互之间在新镇还没见过面。
这俩毛孩子说话的声音不小,不仅陈逸东听到了,街上不少人也能听到。
陈逸东脸色一沉,迎面过去,站在路中一堵,冷冷地看着他们。
“混账小子,乱嚼舌头。”快嘴刘见势头不对,对臭蛋一巴掌扇过去,接着陪笑地对陈逸东说,“陈大哥,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你别见外……橘井大爷现在身体还好吗?我打算这两天去看看他老人家。”
陈大哥?
虽然这货当年踢过自己家门,但现在把姿态放这么低,陈逸东也不好再计较。
于是对他微微颔首,扭头望向另外一个小毛孩。
那毛孩子的爹绰号“铁塔李”,凝气圆满,身形如铁塔一般高大雄壮,脾气暴躁,是矿里鼎鼎大名的打架王。他脸色一黑,对陈逸东大喝一声:“别挡道,让开。”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陈逸东嘴角一动,讥笑地说。
铁塔李一听,这不是连我都骂上了吗?勃然大怒,走过来用手一推,就要动手。
得益于橘井老人传授的《玄枢聚合秘诀》,陈逸东这些年不知炼化了多少凶兽肉,现在他的气力远超常人——只是虽然骨骼高大,但没什么肉,显得有点消瘦。
见对方用手来推,陈逸东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顺势轻轻一拗,铁塔李吃痛“哎呦”一声就蹲在地上,陈逸东接着飞起一脚将其踢到几丈之外,铁塔李变成了葫芦李,在地上滚了七八下,嘴巴撞到石阶上,磕掉三颗大牙。
最后自然是对方赔礼道歉,回去后把自家孩子痛打一顿了事。
一怒当街打人,而且打得是赫赫有名的铁塔李,此事很快不胫而走,而“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这话极具威慑力,镇里那些家有顽劣小儿的家长,无不担心小的惹事,大人受罪,不约而同地严格约束自家儿郎的行径。
加油添醋之下,陈逸东的凶名几乎达到夜儿止啼的程度。
更有闲极无聊之人,在镇上排了个十大恶人,这陈某人不幸名列榜首。